西南联大军事时局评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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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殖民地问题

王赣愚

在今日而想像战后的世界,我们以为徒谈“国际平等”是不够的,更应重视的是“民族平等”。简言之,各民族间尤当以平等相待,避免有优越感与低下感之分。西方人对东方人之歧视,无色人种对有色人种之歧视,以及先进民族对落后民族之歧视,是历史上陈旧的观念,不应容许存在于今后。过去轴心国家,受了这种乖离的观念支配,终使战祸蔓延到全世界。纳粹主义的德国,自认为优越民族,妄想独霸全欧,穷兵黩武的日末[本],亦歧视白种人,而以黄种人的“共存共荣”,来引诱亚洲其他民族,特别是我们中国人。现在我们与盟国共同作战,所持主要的目标之一,是把民族歧视的观念扫涤净尽,而代之以“民族平等”的主张。民族的优越感,是和平理想的障碍,这种障碍务必力求革除,然后国际和平始得以实现。

战后应该是民族平等的时代,各民族都将成为自由的民族,不论强国或弱国,都得以公允平等相处。我们本着这个认识,主张国际共同解放殖民地,并扶助其独立,然后才可促进民族平等之实现。所以关于战后殖民问题,似乎不得不善加思虑,以求一适当的解决。记得顿巴敦橡树会议开集之时,英美苏三国似有一相同的主张,拟在新国联的系统之下,对于战后殖民地的处置,采行与委任统治制相似之制度;而我国则建议设置国际委员会,以管理及监督若干疆境之领土或地带,并允许其组织自治政府。这就是倡行比较旧日委托统治制更澈底的一种制度,将若干殖民地划归国际委员会治理,而不复由任何一国单独管辖。这种办法如能见诸实施,则不难抑遏侵略主义的狂焰,消除战争之主要原因。

第一次大战终了后,对于处置战败国的殖民地,曾经有别出心裁的办法,这就是上述的委任统治制。当时,德属全部海外殖民地,和前土耳其帝国内非土籍人所居之地,都在协商国的军事占领下,专恃和会全权为之处置。到了巴黎和会召集时,便根据威尔逊总统之提议,通过了一项基本原则,就是这类土地不许任何一国合并,而只交由若干先进国家代管。受委任的各国家,必须受国联的严密监督,对其所代管的地区,不能视为己国之殖民地,或实行合并政策。就其性质言,所谓委任统治地,系由国联所创设,其撤销及移转与否,亦概由国联全权决定。平心说起来,此制总算是合理近情,倘若运用得当,似可避免帝国主义的流弊。因为在委任统治制之下,不但当地土人的教育与生活,务必尽量求其改进,而且该地的输出输入贸易以及投资,一律保持门户开放原则,俾使各国都能享受平等的待遇。

战前的委任统治制,以其原有的性质言,固是尽美尽善,但在过去的国际状态之下,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许多受委任的国家,在统治地所表现的动态,只是在如何榨取如何享受上着想,至于如何为土著人民造福,却不在它们的思虑之中。民族优越感的加强,经济利益的冲突,国际战机的酝酿,以及军事价值的重视,无一不在破坏委任统治制的基本精神。尤其迷信霸权的日本,自接受北太平洋委任统治地后,就想强制拥为己有,以殖民地相对持。代替了不多时,便揣测对国联的保护,在委任统治地上设防,并且使之变成军事根据地。这些地区包括马绍尔、吉尔贝特及加罗林群岛,后来就是从这些地方,日本发动了珍珠港的袭击,并席卷广阔的南洋。日本过去的侵略企图,就等于向国联挑战,也是破坏和平的证明,国联即羸弱无力,不能加日本以制裁,而委任统治的破产,自然是意料所及的事。

帝国主义压迫榨取的时代,现在应当成为过去了,而民族平等将为国际关系上的最高原则。所以战后对于殖民地的处置,也不能再用旧时的办法,其合理而可贵的方案,自不能与民族平等的理想相悖,委任统治制,原则上固甚完善,但弊端却不一而足。依过去的实际经验,我国代表前次在顿巴敦橡树会议席上,对于战后殖民地的处置,决然提议采行“国际监护制”,以补救临时制度之不足,这是值得称道的举措。就该制的要义言,战后世界应设立国际殖民地区,由一国际委员会治理,不复由任何一国单独管辖,俾得避免并吞或剥削的弊病。依我个人的见解,欲使“国际监护”名实相符,亟应特别注意下列几点:(一)国际委员会人选,应视其个人之资格能力,而不视其特殊国籍而定;(二)该委员会应有土著代表参加,并予以申诉的机会和便利;(三)“国际监护”之目的,应为扶助土人自治,提高其生活程度;(四)监护的目的,应加以确实的规定,原则上以该地能独立而自主时为止。这几点,只是荦荦大则,是战后对待殖民地的最低要求。由这些最低要求,实符合大西洋宪章、二十六国宣言及开罗会议所表现的精神,如不能酌量采纳,而为内置殖民地之原则,那么,旧时代的帝国主义,似乎平等的民族歧视,必定重见于战后。

《评论报》第22期,1945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