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几张王牌
曾昭抡
硫磺岛完全占领以后，日本之战，实际上业已开始。日本本土，已经走上过去两年来德国所遭受的命运，受着盟方空军日夜不断的轰炸。轰炸规模，亦已达到一次几千吨的水准，如德国约略在一年前所开始领受者。英美空军对德的闪击，卒于引到诺曼第的登陆，由之遂令盟军得以自西方侵入德国本土。同样地，今日美国飞机之软化日本，实为异日进攻该国本土的一种预备步骤。英美在西欧开辟第二战场以前，先在北非、西西里及义大利，相继登陆，以作尝试。由于类似理由，并为布置对日进攻根据地，美军在进攻日本本土以前，大致将先在中国海岸登陆。不论将来美方作战策略究采何种途径，日本本国之终将沦为战场，以及该国之将为盟军征服，殆为必然的结果。联合国家在远东将获到最后胜利，此点在今天谁也不再怀疑。但是同时大家也感觉，即在对德战争完全结束以后，远东战争，仍将有相当时间的拖延，日本军队并非可以轻易击溃。日本向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国家。对于未来作战，我们有我们的打算，他们也有他们的打算。以此在今日预料日军何时可以击溃，未免太嫌过早。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我们应当特别研究敌人所恃以支持战争的一些王牌。
日本最重要的一张王牌，无疑是日本那种死而后已的作战决心。奉天皇如神明的古代迷信，加上了武士道精神，以及近代军国主义与法西斯主义的思想，使日寇成为一种最可怕、最坚强的一种仇敌。德国军队，在世界上已经公认为一种异常坚强、死战不屈的军队。然而在西线九个月的战事当中，英美军队，居然俘虏了德军一百万以上。这种整批投降的情形，在日军是绝对没有的。太平洋上作战三年以来，美军所歼灭的日寇，达四十万员之多；但是保住的俘虏，不过有数的几百个。硫磺岛一役，岛上日方守军两万余人，完全战死，无一投降。惟其如此，所以这座面积不过八个方英里的小岛，未得任何增援，居然支持了二十又五天之久。美方在此役中的死伤，亦几达两万，其所付代价之惨重，超过太平洋上任何一役。这种情形，足够令人胆寒，特别是对于西洋人。缅甸战役与八年来中国战场上的情形，也表现同一现象。往往弹尽援绝，粮食不济，寇军仍然要战到一人，决不投降。即或被我方俘虏，亦常觅隙自杀，甚至杀伤看守士兵而后死。这种野蛮的精神，既可佩又可怕。对付这样一种民族，困难实在是意想不到地大。今日分散在布肯维尔、新不列颠、马绍尔，以及新几内亚（威瓦克一带）的几万残余日军，虽在军事上早已毫无出路，却仍始终坚守不降。由此看来，将来即令美军首先将日本本土完全踏平，中国境内的日寇，仍将作战到底。这种军队如此庞大，如何能将其澈底予以消灭，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地理上的优势，至今仍不失为日本的一张王牌。自从两年半以前美国反攻所罗门群岛以来，麦克阿瑟与尼米兹的部队，诚然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冲破了日本在太平洋上的海洋堡垒，更进而威胁其本土。但是大陆交通线被敌人打通以后，马来、泰国、越南，现中国沦陷区，结成一体，本身就成为一种难于击破的区域，何况在东方又联上了朝鲜或仅有一海之隔的日本本土。从军事地理的形势来说，今日日本的处境，至少并不劣于西欧第二战场开辟以前的德国。当时希特勒的欧洲堡垒虽然坚强，但在东方业已受到强大红军的威胁；而今日之日本，则尚无一如此强大的陆军，与之对垒。德国海军，虽颇精锐，但是较之英美，实力悬殊，所以无法防守大西洋海岸。反之则日本海军，迄今实力尚未大受损伤，对于登陆盟军，仍然是一种重大威胁。敌人今日并没有自大陆上退却的任何象征。在这方面，他们的活动，亦不限于守势，而是往往握着一种主动的地位，随时发动攻势。去年敌人的打通大陆交通线，许多观察家，以为其目的不过在于准备将来撤退其现在南洋的几十万军队。实在情形，并不如此简单。敌人巩固大陆交通线，恐怕是主要目的，并不在于退兵，而系在于固守山东三省以迄马来的整块大陆。今年年初敌人之打通粤汉路及侵我赣州，以及其最近在越南进攻法越军队，均可由此种出发点得到解释。由此推想，敌人由湖南、广西及越南，三路进攻我国西南大后方，企图夺我川黔滇三省，以图于美军在中国海岸登陆成功后，仍然继续长期作战，似为一种可能性很大的尝试。
日本还有一张王牌！就是随时发动和平攻势，以图拆散中英美的团结，甚至企图迁就英美而牺牲中国。此种诡计，敌方已屡作尝试。抗战八年以来，敌人对我国作和平试探，先后不下七八次之多，幸亏我们没有中他们的奸计。近来敌人对于美英亦曾作同样试探。日方外交人员，并且表示不拒绝和平谈判。似此情形，将来这种尝试，恐不免接踵而来。挟着全部陆军力量与大部固有海军实力的实力，万一求和成功，对于中国，将为莫大的灾祸，同时远东和平，亦将无法可以长久保持。这是全体同盟国家所应当警戒的一件事。
日本始终维持对苏中立，在外交上是最聪明的一件事。近来联合国家，力图争取苏联参战，同时日本方面，则不顾德国劝诱，始终对苏慎守中立，并且极力争取苏联维持此种关系。其企图无非是消极地可以藉此延长战争，积极地将来可以希望苏联斡旋和平。因此同盟国方面，欲求胜利速临，对于争取苏联，似业作更大努力。
英美驱逐日寇出境的工作今日已完成一半，所余部分，肃清不难。今后对日战争，主要在于肃清我国境内敌军，及征服日本本土。此种工作，对于我国安危，关系极大。我们对此，绝不可袖手旁观，而因尽最大努力。
《评论报》第30期，1945年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