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尤利微微地皱了一会儿眉头，动作十分轻细，井元根本没有察觉。窗外传来闪电神出鬼没的轰鸣声。白色的雷电好像幽灵一般在厚厚的云层中穿行，很快了无踪迹。

“但说无妨。”尤利说。

井元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很抱歉，一时间还不晓得该如何谈起呢……”井元搔了搔脑袋，“……可不知道大人对航空航天部是否熟悉？”

尤利抬起头，闭上眼睛思索了一阵。

“算不上熟悉，权且停留在文件上互通往来的基础上。”

“唔，以大人的职位和要务来说，对泛华都内所有部门，大体上也总是如此般的认知罢……但不怕坦白来说，我对航空航天部——特别是方舟系统，倒是早就如雷贯耳呢。”

“哦？以前熟知？”

井元点点头。

“大人可知方舟项目的真实内容？”

尤利看了看桌子对面的井元，又盯着面前的酒瓶，良久才回答。

“一套完善的、涉及泛华都文明发展与促进的地外制造维护项目。”

井元在对面微微地笑，笑得并不失礼貌。

“请恕我冒昧，这方面的问题确实敏感，”他说，“可眼下就大人和我两人，尽可直接开诚布公地交流呢——我说，大人一定早就知道，方舟项目实际上包含有针对海面其他岛屿的超级武器系统吧？”

尤利翻了翻原本沉醉浑浊的眼珠子，穿过酒瓶打量对面井元的脸。他半晌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充满了询问的意思，“你想说什么”——大致上，尤利用眼睛说了这句话。

井元伸手松了松脖间的领口，以使自己看起来多少舒适一些，亦或想让正在饮酒的尤利感觉出自己并无试探的意图也未可知。

“原本不该被提起，因为无论怎么说，方舟都不是什么能被摆在明面上讨论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我想大人也一定是相同的心意吧，”井元说着，并没有使用问询的口吻，“简而言之，我来到十一层崭新的办公室报道之后，才发现我所接手的岗位，已经至少失去了两任前辈的管理——方舟项目组组长，在我之前的十多年时间里，原本应该有两届组长，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们的资料信息一直空缺着。”

尤利发出“唔”的一声，算作回应。

井元审时度势地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更蹊跷的，莫过于此前的组长身份了，”井元说，“从资料上看，前一任真正在职管理的组长，叫仲代先生——他正是成易的父亲。”

“哦？”尤利往前倾了倾身子，“是那个家伙的父亲？你确定？”

井元以不容怀疑的姿态，用力点了点头。

“千真万确。”

尤利思考了几秒钟，说：“既便如此，让你感到疑惑的，是什么？难道只是前任组长恰好是那小子的父亲这回事？”

井元迟疑了一会儿。

“大人，您知道我这个人，永远会站在权威和公正的一面。但是，要我来说，这个项目组，这个部门，还真有些与众不同呢——不，‘与众不同’这个词还根本不够，或许说称得上‘邪乎’恐怕也不为过。”

“何以那么说。”

“这个项目组的成员无一不是老成员，十多年来，他们全都没有升级，”井元皱着眉头说，“这种现象本身就够得上‘邪乎’那个词吧，更甚的是，他们几乎清一色地把业已退休的老组长视作某种精神领袖——这么说来，恐怕不太准确，但事实上他们就是那么干来着。”

尤利眯起眼睛，沉静地看着井元。

“他们崇拜仲代？”

井元点头。“从某种程度看，远不止崇拜那么简单……上任之后，我很快发现了一个规律：即这个项目组的组长一职，不过是持有单纯行政色彩的职务罢了。这个职务根本不涉及事务性，前两任组长在官方层面确实有过记录，但事实上，他们或许连办公室都没怎么待过，只是凭借这一职位很快跃上了更高的级别，享受另一门差事去了。要我说，他们非但不曾实际接手过项目组，甚至连核心的技术成员都未曾见过。”

尤利抬起左手，用手指挠了挠左边的脸颊。

“你是说……他们支开了管理者？”

“尽管不是很恰当，但可能确实是那样，”井元说，“后来，我深入查阅过那些组员的身份，发现他们在泛华都的资源十分丰富，手段灵通——他们利用各方的资源，为即将继任的组长设计好过场、安排好下家，组长一旦弄清楚状况，只需稍加配合，就根本毫无阻力地上升至更高的级别。这么说吧，如果他们不是千方百计地想办法避开升级，想办法停留在十一层级的项目组里，如今恐怕个个已是泛华都的首脑人物……而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似乎都建立在对仲代先生的崇拜之上。”

尤利紧紧地锁起了眉头，久久不做声。

“总而言之，整个事情都不太寻常，”井元继续说，“如今，我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见过主要的组员代表，资历比我本人老得多，在非正式场合给予我一定程度的暗示。”

“哦？什么暗示？”

“‘老实本分地走好过场，就即刻享受更好的福利’、‘组长并非一个好差事，明明不是专业的人，却要管理专业的事，多少有些不公，但眼下有个好机会，不必劳心工作就可以升官’、‘项目组这种鬼地方并不适合有为人才逗留’……诸如此类。简单来说，他们一如既往地将我视作外人，并不打算让我掺和项目组核心的事务，要我安心‘领皇粮’即可。”

“有趣，”尤利嗤地笑了一声，说，“你打算如何应对？”

“按着既有的岗位说明，他们所说的似乎不无道理，组长本是个对外代表性的行政职位，毫无参与项目核心领域的必要。但我没有坦然接受，我使用了职权，深入接触了技术人员，了解了项目组的运作情况，没想到这一查，倒查出个惊天秘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