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秘密？”
“诚然，”井元说，“原来，仲代先生在退休之前已经委托技术组人员修改了方舟项目的程序。十多年来，这个修改一直存在着，并在人们不注意的情况下，发挥着预设的功效。”
尤利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井元。
“具体说来，是什么？”
“具体说来，是针对武器系统漏洞的隐性修改，”井元说，“在启动方舟摧毁计划的时候，只要接受特定的干扰信号，方舟计划就自动停止——如要说起确凿的证据嘛，就发生在几年前，自在岛频发风暴，而又莫名其妙地风平浪静了。”
“萎风暴事件？”尤利确认道。
井元点点头。
“正是那个。”
在泛华都高层，凡是对方舟系统拥有知晓权限者，基本通晓萎风暴事件。然而，大部分人只知道这个名词，对其如何发生、如何定义均一知半解。眼下，令井元多少感到诧异的，是对面的尤利似乎对井元的汇报并未给予应有的重视。一开始，他只是用了挺长的一段时间思索井元所说的话，像是突然听到了某个匪夷所思的远古神话。渐而，他将脸转向窗外，专注地观察那忽闪的雷电。
“井元君，”他面朝窗外，若有所思地问，“如今，是你怎么想的？”
“什么？”
“你的想法，撇开你所说的那些情况，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你的想法。”
井元蹙起了眉头，正了正坐姿。
“在下不知。”
“不，你当然已经有了主意，你是个聪明人，”尤利说，“我想你甚至早已知道，仲代那家伙的儿子，那个叫成信的小子，长期居住在自在岛。”
井元沉默了一会儿。他双手握拳，支住了下巴。
尤利不等他回答，便自顾继续说下去。
“你一定知道，仲代那么做，多少是不希望自己孩子死于不明不白的海难……我甚至猜想，你专程来找我汇报这档子事情，只是为了试探我的口风吧？”
井元看起来大惊失色，慌忙在那头低下了脑袋。
“在下不敢，在下只知道自己的职责。”
尤利嗤笑了一声，朝他摆了摆手。
“你的职责？按照现在你那个岗位的要求，根本无需来找我。”
井元低着头，一声不吭。
尤利继续喝自己面前的酒。
“方舟项目组组长，你们那个部门的领导人，可真是有趣啊，从某个角度看，你和前任仲代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井元抬头看尤利。
“您的意思是？”
“聪明，小心谨慎，行事还要摆出一副维护规矩的样子，”尤利瞥了一眼他，“当然啦，维护规矩诚然不是件坏事，但通过拐着弯地给别人下套，或是处心积虑地计谋，以曲线的形式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多少显得不厚道吧？”
井元满脸疑惑。
尤利接着说：“仲代从一开始就质疑尊士一族，不论是泛华都的生存机制，还是方舟系统，他统统看不顺眼。但出于对自己性格和职位的顾虑，他不便一马当先地探寻真相。为此，他培养了一批绝对忠诚可靠的下属，不惜离了婚，不惜错乱自己一对双胞胎儿子人生的代价，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想要证明他的怀疑是否正确，哪怕在身后……这些道理，我想井元君基本上心知肚明吧？”
尤利顿了顿，眼瞅着井元再度把头低下去。
“想必你对仲代的做法并不排斥吧？我早了解你和成易那个小伙子关系甚密，即使他对身世浑然不知，对方舟系统一窍不通，但你总会想着办法帮助他。所以啊，行了吧，井元君！”
尤利定定地望着井元。
“所以啊，有什么想法，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了吧。”
井元抬起头，微笑着看尤利。
“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在下的一点心意全在大人的掌握之中，”他说，“实不相瞒，我得知成易目前正在您的阶层，况且，他昨天来找过我——通过投影。”
“呣，说了什么？”
“并无特殊的信息，但他说自己会想办法进入至尊层，见一见尊士。”
尤利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井元接着说：“那孩子，天资聪慧，但无奈总会说着一些不着边调的话。一开始我并未把他的话当真，但后来越想越觉得后怕——毕竟从事后看，那孩子毕竟也几次说到做到来着……大人您说是么？”
井元话音刚落，尤利便果断地点开了机械仆的呼叫按钮，让其马上去确认成易的房间。
半晌过去，机械仆传来检查的情况：成易果然并不在房间。
尤利一脸严肃，额头沁出了汗。
“他去了哪？”
“按照记录，他昨晚最后去的地方，是泳池。”
尤利满脸的不可思议，摁断了通话。
“情况恐怕不妙，”尤利说，“眼下，他消失了。”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尤利也好，井元也好，两人都默不作声。
“看来，那小子还当真那么干了。”井元叹了一声，“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擅闯至尊层的后果？谁能知道，”尤利说，“从古到今，还没先例。”
接下来的四五分钟时间，两人再度缄口不语。尤利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灰雁，一如看着某种远方寄来的信物。
过了一会，井元抬起头来，幽幽地对尤利说：“大人说的没错，在下确实绕了弯子，在下真正想汇报的，其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事实上，我昨晚和成易通过电话之后临时检查了仲代先生留下的修改，发现其中有一处不可逆、不可更正的操作——即倘若尊士们启动方舟系统中的粒子炮，那么他们自身即刻就会被摧毁。”
尤利静静地看着井元。
“什么意思？”
“仲代先生留下的修改，粒子炮瞄准的，并不是自在岛，而是至尊层本身，”井元解释道，“一旦按下发射键，至尊层将凭空消失，只剩下一堆灰烬。”
尤利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