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梦婆之歌
罗密欧和几个朋友走在街上，他们正准备去参加凯普莱特家的宴会，有人戴着跳舞用的面具，有人拿着火把。
罗密欧 我们就这么贸然进去吗？还是要先说几句道歉的话？
班伏里奥 那些繁文缛节，现在早就不流行了，随他们把我们当做什么，我们只要跳完一支舞，再走掉就可以啦！
罗密欧 给我一支火把，我不喜欢跳舞，我那阴暗的心需要光明。
茂丘西奥 （罗密欧的另一个好朋友）不行，罗密欧，你一定要陪我们一起跳舞。
罗密欧 我实在不会跳舞。你们都有轻快的舞鞋，我只有一个像铅一样重的灵魂，把我的身体沉沉地钉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茂丘西奥 你是一个情圣，你就借着爱神的翅膀，高高地飞起来吧！
罗密欧 爱神的箭已经穿透了我的胸膛，我不能借他的翅膀飞起来，爱的重担压着我，我只能往下沉。
茂丘西奥 爱是温柔的，如果你硬要拖着它一起沉下去，那未免太为难它了。
罗密欧 （摇着头说）爱是温柔的吗？不，它既粗暴又专横，就像荆棘一样刺人！
茂丘西奥 要是爱情对你粗暴，你也可以对它粗暴，它刺你，你也可以刺它，这样你就能战胜爱情。给我一个面具，让我把我的容貌掩盖起来；（接过面具，把它戴了起来）哎哟，好难看的鬼脸！再给我拿一个面具来把它罩住吧。也罢，就让人家笑我丑，反正有这一张鬼脸替我遮羞。
班伏里奥 快点儿走吧！大家进门后，就立刻跳舞吧！
罗密欧 拿一个火炬给我。你们这些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去卖弄你们的舞步吧。莫怪我说句老气横秋的话，我对于这种玩意儿实在不敏感，还是做个旁观者吧。
茂丘西奥 胡说！要是你已经没头没脑地深陷在了恋爱的泥沼里——请宽恕我说这样的话——那么我们一定要拉你出来！来来来，我们别白昼点灯——浪费光阴啦！
罗密欧 我们并没有白昼点灯。
茂丘西奥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耽误时光，好比白昼点灯一样。我们没有恶意，我们还有五个官能（“官能”指的是有机体的器官功能，例如视觉是眼睛的官能），可以有五倍的观察能力呢。
罗密欧 我们去参加他们的舞会虽然并无恶意，只怕也不是一件聪明的事。
茂丘西奥 请问，为什么呢？
罗密欧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茂丘西奥 我也做了一个梦。
罗密欧 你做了什么梦？
茂丘西奥 我梦见做梦的人老是说谎。
罗密欧 一个人在梦里，往往可以看到真实的事情。
茂丘西奥 啊！那么一定是春梦婆来探望过你了。
班伏里奥 春梦婆？她是谁？
茂丘西奥 你连春梦婆都不知道吗？你们没听过关于春梦婆的歌吗？（说着把一只脚踏在路旁的石阶上，拨了拨他带的那把小琴，对着朋友们唱了起来）
她是一个精灵古怪的接生婆，
和戒指上面的玛瑙差不多大，
她让蚂蚁般大的小马替她拉车，
每晚从熟睡者的鼻尖爬过。
她的车轮是用蜘蛛的长脚做成的；
车篷则是蚱蜢的翅膀；
手上的马鞭是蟋蟀的骨头；
缰绳则是如水的月光；
替她驾车的是只小小蚊虫，
还不及懒ㄚ头指尖上的懒虫大。
大家都笑了起来，茂丘西奥又拨了几下琴，接着唱。
茂丘西奥 她的车子是野蚤用榛子的空壳造的，
它们自古以来就是精灵古怪的车匠。
春梦婆就驾着这样的车子，
每晚穿过情人们的脑袋，
情人们都为爱情颠倒得发狂。
大家又笑了，茂丘西奥再接着唱。
茂丘西奥 她驾着车子经过官员们的膝盖，
他们就会在梦里打躬作揖；
她驾着车子经过律师们的手指，
他们就会在梦里伸手要诉讼费；
她驾着车子经过女人们的嘴唇，
她们就会在梦里跟别人亲吻；
可是春梦婆讨厌她们嘴里的气味，
于是让她们的唇上长满水疱。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茂丘西奥把琴弦和着笑声乱拨一阵，等到笑声停了，他才又接着唱。
茂丘西奥 有时她拔下猪的尾巴，
用来撩拨牧师的鼻孔，
牧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梦见自己又领到一份厚俸。
有时她绕过士兵的脖子，
他就会梦见杀敌时的情景，
进攻、埋伏、挥舞锐利的剑，
他听见战鼓在耳边轰鸣，
他猛然惊醒，咒骂几句，又翻身睡着了。
就是这么一个春梦婆在夜里把马鬃编成了辫子，
把懒女人的头发烘成黏着胶的硬块，只要把它们梳开就会造成灾害。
就是这么一个春梦婆，
在女孩儿睡觉的时候，
压在她们的身上，教她们怎样生小孩。
大家听到这里，被茂丘西奥滑稽的声调逗得捧腹大笑，可是茂丘西奥却仍不停止，他接着唱。
茂丘西奥 就是这么一个……
罗密欧 （大声地打断茂丘西奥）够了，够了，茂丘西奥！别再唱了，你的歌声真难听，真是痴人说梦！
茂丘西奥 （停止了欢唱，把小琴也放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我就是痴人说梦。梦本来就是痴人脑中的胡思乱想，它像空气一样稀薄，它比风更变化无常；刚才还在充满冰雪的北方求爱，忽然又转身到飘着雨露的南方了。
班伏里奥 你讲的这一阵风，已经不知道把我们吹到哪里去了！人家也许都吃过晚饭了，我们现在进去，恐怕太晚了吧！
罗密欧 （小声地说）我还怕太早了呢！我突然觉得有一种不可知的命运，将会从今天晚上开始统治我，我这可憎的生命，将会悲惨地结束！（停了一会儿，又大声地叫了起来。）就让支配前途的上帝，指引我吧！前进！勇敢的朋友们前进吧！快活的朋友！
茂丘西奥 前进！
班伏里奥 前进！
大家一起嚷着、笑着，簇拥着罗密欧到凯普莱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