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命运的相识
大家已经用过晚餐了，乐师们正拿着各自的乐器等待着，好像花神、雨神们在等待春天来临一样。大厅里，仆人们忙着把酒杯、茶盘、吃剩的点心搬走，把台子、折椅搬开。一会儿，忙碌的仆人全不见了，剩下的是空旷华丽而又庄严的大厅，乐师们在角落里奏起了音乐。散在四处休息闲聊的宾客们，也都被音乐声召集了过来，仿佛春天忽然降临大地一般。
大厅里，音乐声夹杂着人们的谈话声，妇女们清脆的笑声和男人们洪亮的笑声混合在一起，最突出的是几个魁梧中年男子的笑声，那是一种在饱尝了丰富美味的食物、喝足了浓烈香甜的美酒之后，才会发出的笑声。男主人凯普莱特的笑声就属于这一种。他是一个既魁梧又肥胖的中年男子，今晚，他的心情显然非常好、非常快活，所以，他那洪亮的嗓音，更显得有压倒一切声音的威力。
凯普莱特 （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欢迎！欢迎！各位男士们，脚趾上没长趼的小姐太太们要跟你们跳舞啦！（厅堂里哄地响起了一阵笑声。本来已经非常闲适的客人们，此刻又被男主人的那种旺盛精力和幽默感所感染。）
凯普莱特 （继续营造愉悦欢快的氛围）啊哈！我的小姐们，有谁不愿意跳舞吗？我可以发誓，谁要是推三阻四的话，一定是因为她的脚上长了趼！被我猜中了吗？（最后的这句话，被淹没在一阵笑声狂涛里。）各位朋友！我从前也戴过假面具，在一个美丽女子的耳朵旁，讲些令她心花怒放的话。（他好像真的有什么感触似的，突然低声重复着）这些都过去了，过去了！（宾客们也发出一阵混杂着感叹和惊讶的声音。）（可是，欢快洪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欢迎！欢迎！朋友们！来，乐师们，奏音乐吧！站开些！站开些！
让出地方来，女孩们，一起来跳舞吧！
音乐又开始了，一对对的舞伴都排起整齐的行列，和着音乐声和歌声跳起舞来了。前进、后退、回旋、绕圈子、互相有礼地擦身……这一切大概是生活中最棒的享受了，女孩们美丽的衣裳和诱人的香气，男人们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仪表，令人陶醉的微笑、深情的眼眸，优美地摆动着手臂，轻快地移动着步伐，这一切的美好都变幻成一串串美妙的音符……快乐活泼却又优美华丽。
罗密欧 （问从他身边走过的一位客人）对不起，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位揽着骑士的小姐是谁？
那个人 我不知道，先生。
罗密欧 （望着那个女孩，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
啊，火炬比不上她的明亮；
她挂在黑夜的面颊上，
像黑奴耳边灿烂的珠环；
她是降落人间的天上明珠！
她在一群女伴当中进退周旋，
像一只白鸽在乌鸦群里飞翔。
等她停下脚步，
我一定要去握握她的纤纤玉手。
我从前的恋爱都是假的！
今天晚上我才遇见绝世的佳人啊！
不巧，罗密欧的自言自语，被凯普莱特那好勇斗狠的侄儿提伯尔特听见了。
提伯尔特 （立刻咆哮了起来，指着罗密欧）听这个声音，好像是蒙太古家的一个人。孩子，拿来我的剑。哼！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戴着假面具，到这儿来嘲笑我们的盛会！为了维护凯普莱特家族的光荣，我就算把他杀死也不为过！（被他这么一吵，乐声停了，舞会也暂停了，宾客们显得有点儿惊慌，他们都知道这两个家族之间有着顽固而不可化解的仇恨，他们都预感将会有不幸的事发生。）
凯普莱特 （赶紧跑过来，制止提伯尔特）好侄儿，怎么啦？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提伯尔特 伯父，他是蒙太古家的人！他今天晚上到这儿来一定不怀好意，想必是存心来我们的盛会捣乱的。
凯普莱特 他是罗密欧吗？
提伯尔特 （愤愤地）就是他！就是罗密欧那个小杂种！
凯普莱特 别生气了，好侄儿，随他去吧！我看他的举止倒也很规矩，说句老实话，在维罗纳城里，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品行优秀的青年。我不想在自己的家里闹事，你还是忍耐一下，不要去理他！这是我的意思，你要听我的话，收起你的愤怒，客气一点儿，不要破坏大家的兴致。
提伯尔特 （依旧怒气冲冲地说）一个强盗也敢混进来充当我们的客人，我不能容忍他在这里放肆！
凯普莱特 （这时也生气了）不能容忍也得容忍！哼！你这目无尊长的孩子！我偏要他留下！谁是这里的主人啊？是你还是我？你竟然当着客人的面吵闹！你闹什么脾气？充什么好汉？
提伯尔特 （很生气地说）怎么？伯父，这可是我们的耻辱啊！
凯普莱特 够了，够了，你真是不懂一点儿规矩。我晓得，你就是要跟我闹别扭！好啊！现在正是时候！（有些宾客笑了起来）
提伯尔特 （更火了，跳起来大叫）伯父！
凯普莱特 （大声地喝住他）够了！别再闹了！我要你闭嘴！不然的话……
提伯尔特 好吧！好吧！（气急败坏、浑身哆嗦地走开了）（离开时，他口中还恨恨地说）罗密欧，你尽管高兴吧！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凯普莱特 （又大声地嚷着）把灯点亮些！把灯点亮些！痛痛快快地玩吧！我的朋友！
大厅里又恢复了刚才欢乐的气氛，音乐也轻快地奏了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罗密欧还是一个人站在柱子旁，静静地看着他刚才发现的那个女孩，他并不知道她就是凯普莱特的独生女朱丽叶。
罗密欧静静地等着，欣赏朱丽叶的一举一动，他的心中充满了倾慕。
当乐声停止的时候，朱丽叶恰好走过他的身边，他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拉住了朱丽叶的手。朱丽叶停下脚步，打量着罗密欧，她并没有感到诧异，因为罗密欧的手已经把他的情感传达给了自己，朱丽叶也就让自己的手静静地握在罗密欧温暖的手心里。
罗密欧 （对着朱丽叶，像读诗一样，用音乐般的语调朗诵着）
要是我这卑微的手，玷污了你，
那么，请让我用温热的嘴唇，
像害羞的信徒般，
以一吻来请求你的宽恕吧！
朱丽叶 （也用诗一样的语调回答）
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
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
神明的手允许信徒接触，
掌心的密合远胜于亲吻。
罗密欧 难道神没有嘴唇吗？朝拜者也没有吗？那嘴唇是做什么用的呢？
朱丽叶 嗯，信徒的嘴唇是用来祈祷的。
罗密欧 那么，亲爱的神，我向你祈祷，请允许我把手的工作交给我的嘴唇。
朱丽叶 神是不会动的，但神已经许可了你的祷告。
罗密欧 那么，你就不要动吧！让我领受你的恩泽。（吻了吻朱丽叶）这一吻洗清了我的罪恶。
朱丽叶 你的罪却沾上了我的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罗密欧 啊！我的嘴唇把我的罪传过去了吗？那就让我再把它收回来吧！（说着，又想要去吻朱丽叶。）
朱丽叶 你可以亲一下《圣经》。（这时，奶妈走了过来。）
奶妈 小姐，夫人要跟你说话。
朱丽叶 （听完，就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罗密欧 （跑到奶妈面前）请问谁是她的母亲？
奶妈 你好，年轻人，她的母亲就是这儿的女主人。她是个好太太，既聪明，又贤淑。我替她照顾她的女儿，就是刚才跟你谈话的那一位。告诉你，谁要是能够娶到她，谁就发财啦！（说完，走开了。）
罗密欧 （他知道事情不妙了，可是并不后悔。）她是凯普莱特家的人吗？我的生命，如今操纵在仇人的手里了！（罗密欧迷迷糊糊地走过大厅，仿佛走进一个陌生的命运里。他看见班伏里奥向他走过来。）
班伏里奥 走吧！舞会快要结束了！
罗密欧 唉，只怕盛宴易散，良会难逢。我的心现在更加不安了。
乐声在奏完一段狂放的节奏之后停止了，大厅里响起了欢乐的骚动，有些客人已经开始向主人道别。
凯普莱特 哎！慢点儿走，我还要再请你们用一些茶点呢！（诚心挽留，但宾客执意要走。因为天已经很晚了。）真要走啊？那么谢谢你们。谢谢！再会！（对仆人说）再拿几支火把来！啊！天色这么暗了。我要进去休息了。（然后离开了大厅。）
朱丽叶 （看见客人要走了，赶紧把奶妈叫过来，指着一个人）那位绅士是谁？
奶妈 老佩里奥先生的儿子。
朱丽叶 现在走出去的那个人呢？
奶妈 呃，我想他应该就是年轻的特鲁乔。
朱丽叶 （这时，她才问到真正想要问的人）那个呢？那个跟在别人后面不跳舞的人是谁？
奶妈 我不认识。
朱丽叶 去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奶妈 （走过去）
朱丽叶 （自言自语道）要是他已经结过婚，那么，我的坟墓，就是我结婚的新床！
奶妈 （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跑来）他的名字叫罗密欧，他是蒙太古家的人，是我们仇人的独生子！
朱丽叶 （心里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震撼，感慨道）
我唯一的爱来自我唯一的恨，
要是不该相识又何必相逢？
昨天的仇恨变成今日的恋人，
这场恋爱只怕将要种下祸根！
奶妈 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她一点儿也没听懂朱丽叶的话）
朱丽叶 那是刚才一个陪我跳舞的人教我的几句诗。
凯普莱特夫人 （在里面叫着）朱丽叶！朱丽叶！
奶妈 （应了一声）来了。（然后对朱丽叶说）我们进去吧！你看，客人们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