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
正月十五日夜
唐·苏味道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寒食
唐·韩翃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寒食雨
宋·苏轼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濛濛水云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唐·王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在我的青少年时代,除了春节之外,所有的节日都涂着浓厚的政治色彩,那些节日的内容不是合家团聚,而是到广场上去集会、游行。曾几何时,人们又热衷于舶来品的节日了。在一些白领或候补白领的心目中,圣诞节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春节,尽管他们对基督降生的事迹毫无感触,却并不妨碍他们在圣诞前夕彻夜狂欢。处于热恋中的痴男怨女也不再在七夕之夜仰望星空寻觅银河上的鹊桥,或是朝着织女星焚香祈祷,反倒一心盼望着在公历二月十四日得到情人的一束玫瑰。其实我们的祖先曾经创造了许多美好的节日:春节、立春、人日、元宵、寒食、清明、上巳、端午、夏至、七夕、中秋、重阳、冬至、腊日、除夕。一年三百六十日,节日多得应接不暇,内容则应有尽有,哪里还需要到大洋彼岸去引进一大堆洋节?可惜我们的传统节日中的绝大部分已经与我们越来越疏远了。杜牧有一句诗:“千秋佳节名空在。”其本意是说开元年间唐玄宗把自己的生日定为“千秋节”,及至晚唐,这个节日徒剩空名。我觉得如果把此句中的“千秋”误读成“千年”之意,那么这句诗倒可用来形容当今的情形:流行千年的佳节已经徒剩空名了!
宋·苏轼·黄州寒食诗帖
古人把节日统称为“佳节”,即使是以哀悼死者为主要内容的清明节,也兼有游戏欢乐的性质,例如杜甫在《清明》诗中所说的“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更不用说合家团聚的重阳、除夕了。为什么所有的节日都是佳节呢?我觉得这是由节日的内容所决定的。一年中的某一天被定为节日,不外有四点原因:一是气候宜人,风物堪赏,例如被韩翃称为“春城无处不飞花”的寒食,以及被韩愈称为“一年明月今宵多”的中秋。二是与农业丰收或其吉兆有关,例如晚唐诗人王驾笔下的春社:“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又如苏轼笔下的人日:“何人聚众称道人,遮道卖符色怒嗔。宜蚕使汝茧如瓮,宜畜使汝羊如。路人未必信此语,强为买服禳新春。”三是合家团聚,共庆天伦之乐,最典型的就是春节,试读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只觉一片喜气洋洋,使人欢欣鼓舞。毫无疑问,这三类节日必然会使人们感到喜悦,称它们为佳节可谓实至名归。
第四类节日的情况较为特殊,它们的主要内容是追思家族中的前辈,或是纪念古人,前者如清明,后者如端午。照理说纪念死者的节日应该引起人们的哀思,正如白居易《寒食野望吟》所描写的:“丘墟郭门外,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离别处。冥寞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然而只要不是去祭奠逝世不久的亲人,在寒食、清明时到野外去扫墓仅是对已逝的前辈表示追思,一般不会引起如此深切的悲痛,有时甚至兼有踏青赏春的性质。清明前后大地春归,草绿花红(白诗中也写到了“春草绿”和“棠梨花”),正是赏春的好时候。黄庭坚说“佳节清明桃李笑”,是对自然节物的如实描写。至于端午,其起因当然是为了纪念屈原,龙舟竞渡象征着楚人抢救自沉于汨罗江的诗人,包粽子则是为了投于江中祭奠诗人(一说是让蛟龙吞食以免它们侵扰诗人)。然而到了后代,人们参加这些活动时却兴高采烈,晚唐诗人徐夤在岳州所见到的端午景象即是:“竞渡岸旁人挂锦,采芳城上女遗簪。”我们不能责备后人淡忘了对屈原的崇敬,人们欢度端午这件事自身就已包含着纪念屈原的意义。况且屈原生前一向“哀民生之多艰”,如果他看到人们生活得如此美好,肯定会含笑九泉。由此可见,包括清明、端午在内的所有节日,在古人眼中都是佳节。古人对这些佳节十分喜爱,甚至过完节后意犹未尽,李白的《九月十日即事》说:“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就是指九月十日被称为“小重阳”而言。杜甫有一首诗的题目叫“小寒食舟中作”,“小寒食”指的是寒食节后的一日。这简直有点像儿童的心理:希望天天都过节。
在我的少年时代,传统的佳节几乎被“革命”扫荡一空。当时有一句十分流行的口号:“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什么叫“革命化的春节”呢?大意是说凡是传统的内容,诸如拜年、守岁、发压岁钱等,统统都要除去。于是春节的内容就只剩下吃喝这一项了,当然,在当时,这也确是春节最重要的内容,至少在孩子心目中是如此。当时的琼溪公社有一个新华大队,是全县闻名的革命化的大队。在那位到过北京、见过毛主席的大队书记的带领下,新华大队的社员们大年初一就敲锣打鼓地下地干活,地头插满了红旗,真刀真枪地“过革命化的春节”。春节尚且如此,其他节日就更难逃被革命的命了。元宵、清明、端午、中秋、重阳这些重要节日一概不放假,至于人日、寒食、七夕之类,则连它们的名字都无人提起了。革命的结果是,人们一年到头的抓革命、促生产,社会变成一所大军营,生活变得死气沉沉、了无趣味。
民间的习俗自有顽强的生命力,人们不敢公然过节,就悄悄地过。元宵节的舞龙灯、端午节的赛龙舟都已销声匿迹,以至于我至今尚未目睹过那种热闹场面。然而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吃月饼的习俗却在绝大多数的家庭里保存下来了。对于始终与饥饿感相伴的我们来说,能吃到一种平时绝对吃不到的美味食品就是过节的主要内容,甚至是全部内容。月饼的生产工艺比较复杂,原料也难以配齐,绝对无法在家里制作。琼溪镇上有一家独一无二的糕饼店,我幼年时吃到的月饼都是那家店里烘制的。糕饼店的大师傅只有一位,他的技艺又一成不变,每年中秋供应的月饼都是老面孔:苏式的油酥包皮,豆沙或五仁的馅。我们每人每年能吃到的月饼的极大值是一个,有的年头只能吃到半个或四分之一个,大家都把月饼看得像龙肝凤髓一样的珍贵,小口小口地咬,细细地咀嚼,尽量让它的美味在齿牙之间多停留一会。如今每当我看到人们对各种精美的月饼不屑一顾,就不由得慨叹这世道真是变得太快了。
我记得更真切的是端午节吃粽子的情形。那年头琼溪镇上没有粽子出售,即使有也不会有人去买。端午节一到,家家户户都自己动手包粽子。我母亲就是一位包粽子的能手,除了她心灵手巧的因素外,其奥秘在于她拥有一根奇特的铜针,那是她从外婆家里带来的嫁妆。那根铜针足足有半尺长,扁扁的尾部有一个大孔,可以穿进粽叶的末梢,然后像缝针线一样把最后一张粽叶穿过整个粽子再收紧。琼溪镇上的人们包粽子时都需要用稻草来捆扎,那样不容易捆得很紧,有时粽子还没煮熟就散开来了,变成一锅粥。而母亲用铜针包的粽子则非常结实,露出粽子表面的那根粽叶末梢还可以让小孩子提在手里玩。母亲包的粽子被我的同学们称为“手枪粽”,他们对这种形状奇特的粽子非常羡慕,有时竟情愿用两个普通粽子来换我手中的一把“手枪”。
包粽子用的“粽叶”就是芦苇叶,每到端午节前后,农民满街叫卖粽叶,五分钱一大把,我家过一个端午节需要买三把。其实芦苇到处都有,在琼溪镇东头的河边就长着青青的一片。不过从镇边上采来的芦叶只有一寸来宽,包一个粽子需要五六片,还容易漏出米来。而农民叫卖的芦叶足足有两寸宽,包一个粽子只要三片叶子就够了。我上初中以后,每年端午节前都亲自到长江边的芦苇荡去采粽叶。芦苇荡无边无际,沿着江边绵延十多里。那儿的芦苇粗壮无比,我采回的芦叶都有两三寸宽,让母亲十分满意。用新采来的芦叶包的粽子煮熟后香气扑鼻,在糯米的甜香中混杂着芦叶的清香,这是城市里买来的现成粽子绝对比不上的。一年一度的端午节,过节的气氛全是围绕着粽子的香气弥漫开来的。母亲提前一天就淘好了糯米,有时还掺入一些赤豆,盛在竹匾里“阴干”,到端午那天才动手包。包粽子是技术活,全家就母亲一人会干,父亲和我们兄妹只能围在周围观看。包好后立即下锅煮,需要用猛火煮一个多小时,直到香气四溢才停火。整个过程中大家说说笑笑,十分愉快。当然,高潮仍是全家一齐享用刚出锅的粽子。那是多么欢乐的时刻啊!
过节时讲究吃一些特别的食品,当然是节日的重要内容。可是古代的诗人大多是高雅之士,他们作诗歌咏节日时很少写到食品。重阳节吃糕,是自古相传的习俗。唐人刘禹锡在重阳日作诗,本想写糕,但他一想到“六经中无糕字”,就不敢下笔了。宋人作诗不避俚语俗字,宋祁才能在《九日食糕》中嘲笑刘禹锡说:“刘郎不敢题糕字,虚负诗中一世豪。”只有杜甫一生穷饿,特别关注食物,才写过“春日春盘细生菜”,据说是指立春那天吃韭菜做的春饼。古诗中描写得淋漓尽致的是每个节日特有的风俗,初唐苏味道的《正月十五日夜》就是描写元宵节的名篇。元宵节最有趣的内容是放花灯,《大唐新语》、《唐两京新记》等书对唐代元宵节长安城大放花灯的盛况有生动的记载,其实洛阳、成都、扬州等城市的元宵灯市也毫不逊色。宋代也是一样,且看辛弃疾词中的“元夕”之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参看周密《武林旧事》卷二的“元夕”一则,可知辛词所写确是实录。即使在远离都市的乡镇,元宵节也有一番热闹景象。《水浒传》第三十二回“宋江夜看小鳌山”,描写宋江在清风寨镇上元夜赏灯的情景。这清风寨又不是什么通都大邑,但元宵灯市也颇可观:“土地大王庙前扎缚起一座小鳌山,上面结彩悬花,张挂五七百碗花灯。土地大王庙内,逞赛诸般社火。家家门前,扎起灯棚,赛悬灯火。灯上画着许多故事,也有剪彩飞白牡丹花灯,并芙蓉荷花异样灯火。”我幼时读《水浒传》至此,只恨“予生也晚”,没福到宋代的清风寨去看看花灯。那时的琼溪镇上,元宵之夜与其他夜晚一样,街灯昏黄,一到九点半便熄灭了,全镇沉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哪来的什么“火树银花合”?对于我们这些没福消受古代佳节的欢乐的今人来说,读读苏味道的诗,闭目想象古代元宵之夜的热闹景象,倒也可以发思古之幽情,画饼充饥,聊胜于无。
同理,我也爱读韩翃的《寒食》。寒食节在现代生活中早已不见踪影,但它曾是古人非常重视的一个节日,宋人邵雍甚至说:“人间佳节唯寒食。”寒食节的由来,相传是为了纪念春秋时晋国被烧死在绵山的介子推,但也有人认为寒食节的真正起源,是古人钻木取火,在不同的季节用不同的树木钻火,故有换季改火之俗。在改火之际有一个禁火的过程,《周礼·秋官·司煊氏》记载:“中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这司煊氏,就是专管取火的小官。他摇着木铎,宣布禁火,其用意可能是演习消防。在禁火之时,人们就准备一些冷食,以供食用,渐渐地就成为固定的风俗了。无论寒食节的真正起源是什么,吃冷食、取新火的习俗确是十分有趣的。《唐六典》中还记载说所谓的“寒食”就是麦粥,唐人柳中庸说的“杏花香麦粥”,曹松说的“杏子粥香如冷饧”,都是指此而言。宋人则在寒食前一天蒸好枣糕,用柳条串起,插在门楣上,称为“子推燕”。寒食的日期定于冬至后一百零五日,此日开始禁火,一两天后即是清明,人们重新生火,宫中则赐新火给宠臣、贵戚,韩翃诗中所写的就是这种习俗。其实钻木取火并不困难,民间没有宫中赐火,自然也会自己动手钻取新火,“赐火”不过是权势的一种炫耀而已,韩诗中的讥讽之意昭然若揭。然而这种习俗自身却是相当有趣,试想在日暮时分,从皇宫里传出点燃了新火的蜡烛,用快马传入权贵之家,一路上留下了缕缕轻烟。这是一幅多么生动的风俗画!此诗前两句写寒食时节的风光也极可爱,春风杨柳,花飞四处,真是游赏的好时候。无怪唐、宋两代明令规定寒食、清明接连放假四日,那真是名副其实的佳节啊!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节日都恰逢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如果你正飘泊异乡、穷愁潦倒,节日反而会使你格外伤心。年辈比韩翃稍早的孟云卿也有《寒食》一诗:“二月江南花满枝,他乡寒食远堪悲。贫居往往无烟火,不独明朝为子推。”同样是繁花似锦的季节,又在江南佳丽之地,孟云卿眼中的寒食却是一片凄凉。在一贫如洗、经常断炊的诗人眼里,“寒食”禁火还有什么意味可言!苏轼的《寒食雨》堪称写“佳节”凄凉的名篇。此诗原有二首,此为其二。当时东坡已在黄州贬所度过了三个寒食,此年寒食适逢寒雨霏霏,诗人的心情更为抑郁悲凉。连绵不断的春雨使得江水大涨,滔滔江水好像就要漫进门来。风雨飘摇,水气濛濛,小屋竟像在波涛中上下飘浮的一叶扁舟。诗人的生活非常艰苦,他把潮湿的芦苇塞进破灶,煮一点蔬菜来充饥。突然,诗人看到几只乌鸦衔着纸钱飞过去,方想起今天原来是寒食。宋代有寒食节到城外去祭奠先人的习俗,人们把纸钱挂在墓旁的树枝上,客居他乡的人则撕碎纸钱朝着坟墓所在的方向抛往空中。诗人看到乌鸦衔着纸钱,就想起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先人坟茔。这一切,哪里有丝毫“佳节”的影子?恰恰相反,这种境遇中的“佳节”更增添了人们心头的愁苦。
佳节本该是合家欢聚的时刻,最常见的关于佳节的遗憾便是此时偏偏与家人天各一方。诗本是“穷而后工”的,古代的诗人咏及佳节的名篇也往往写于离乡背井之时。苏轼曾在中秋佳节责问天上的一轮满月:“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是啊,造物与人们素无仇怨,为何偏偏在家人离散的时候让佳节来临呢?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两句诗说出了多少客居他乡的游子在佳节来临时的惆怅和愁怨!王维一生写过无数好诗,这首写于十七岁的少作无疑是传诵最广的一首。后人评说此诗,往往着眼于后两句构思之妙,例如清人张谦宜说:“不说我想他,却说他想我,加一倍凄凉。”李也说:“不言如何忆兄弟,而但言兄弟之忆己,沈归愚谓即《陟岵》诗意。”但是我以为前面两句更妙,其妙处就在于它们说出了人人心中所有、却又人人口头所无的真情实感,同时又写得如此平淡无奇、质朴无华,以至于读者不再觉得它们是警句了。苏轼曾经书写杜甫的两首《屏迹》诗,然后加上一段风趣的跋语:“子瞻曰:‘此东坡居士之诗也。’或者曰:‘此杜子美《屏迹》诗也,居士安得窃之?’居士曰:‘夫禾麻谷麦,起于神农后稷。今家有仓廪,不予而取辄为盗,被盗者为失主。若必从其初,则农稷之物也。今考其诗,字字皆居士实录,是则居士之诗也,子美安得禁吾有哉!’”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杜诗所写的生活、情感仿佛就是为苏轼而写的,是苏轼生活的“实录”,作为读者的苏轼对它也拥有“知识产权”。王维的这两句诗也一样,它们堪称是所有飘泊异乡的人们在佳节来临时的内心情思的“实录”。无论你是新婚不久就离开了温暖的小家庭而在外地工作,或远离父母膝下在异国他乡读书,还是像王维一样与兄弟姐妹天各一方,只要你人在天涯,那么,每当佳节来临之际,王维的诗句就会不由自主地涌现在你心头,仿佛它们就是从你的内心深处自然产生出来的。我一向坚信真正的好诗都来源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都与普通人的内心息息相通,都能获得普通人的理解和欣赏,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就是一个明证。现在有些诗人日益远离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还为普通读者读不懂他们的诗作而沾沾自喜,甚至宣称他们的诗本来就不是为当代的普通读者而写的,我们当然只好对他们敬而远之。
读着古人歌咏佳节的好诗,越发使我怀念那些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的传统节日。环观世界,似乎没有哪个民族像我们这样轻易地抛弃本民族的传统节日,反倒对舶来品的外国节日趋之若鹜。难道是我们的传统节日不如外国节日丰富多彩?七夕在秦少游的笔下是如此的美丽:“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何尝比西方情人节的一枝玫瑰逊色,即使你联想到苏格兰诗人彭斯的名句“我的爱人是一朵红红的玫瑰”?美国人对感恩节的烤火鸡津津乐道,但只要翻开《东京梦华录》一类的书,就可知道我们的祖先过节时真是“食不厌精”,只以点心为例,就有重阳节吃的掺以石榴子、栗黄、银杏、松子肉的“粉面蒸糕”,腊月八日吃的“七宝五味粥”(即“腊八粥”)等,难道不比一味烤火鸡更为丰盛?至于元宵节的舞龙灯,端午节的赛龙舟,更是万众欢腾的节庆活动,其热闹、有趣的程度不会输给任何外国节日。既然如此,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废弃自己的传统节日呢?今人常说要继承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其实传统文化的精神在很大程度上是体现于百姓的日用人伦的,为历代人民喜闻乐见的佳节就是其重要载体。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恢复大部分传统节日,让那些美好的佳节从古诗中重返人间,让人们在那些佳节里合家团聚、游乐休憩,让一年四季中联翩而至的佳节把我们的生活装点得更加有趣、更加美好。
(2004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