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眠
艾伦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弗兰克，比如乔纳森夫妇是怎么死的，还有弗兰克的妻子和女儿……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处境相似的人。但见弗兰克也没有继续这些话题的意思，艾伦便没追问，只是静静地陪着弗兰克喝茶。
艾伦没留意自己在弗兰克家待了多久，等他无意间看到墙上的钟已经八点了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应该回家了。
“时候不早了，玛丽自己在家。”艾伦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茉莉花茶，便要起身离开。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过来坐一坐。”艾伦觉得弗兰克已经释怀了今早上的不愉快，这让他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当然，谢谢你的茶。”弗兰克把艾伦送到门口，艾伦说道。
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艾伦还在想今晚上和弗兰克的谈话。他没想到这个住在自家对面的老人竟然这么有故事，而且弗兰克看上去并没有那种郁郁寡欢的感觉（艾伦觉得自己和弗兰克恰恰相反）。
自从赛琳娜去世之后，艾伦第一次和别人敞开心扉谈这件事。但通过这一晚，艾伦觉得就像是约谈了一次心理医生般舒畅。
玛丽已经做完作业了，正在娃娃室里玩她的玩具，艾伦则过去提醒她早点睡觉。可能是艾伦自己照顾女儿的缘故，有些时候他总感觉自己变成了赛琳娜，做些赛琳娜生前会做的事。大部分是关于照料女儿的事，比如提醒她什么时候睡觉，还有作业完成的怎么样之类的。但艾伦不知不觉也养成了一些赛琳娜喜欢做的事情，比如睡觉前会听会儿唱片机的黑胶唱片。
艾伦也经常问自己为什么会养成这样一个习惯。赛琳娜刚去世的一个星期，艾伦几乎不敢触碰任何赛琳娜用过的东西，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妻子去世的场景。
但到了后来，艾伦竟然不知不觉开始有了赛琳娜生前的一些习惯，而且这些习惯并没有让艾伦回想起妻子过世时的惨状。艾伦把自己的这些行为解释成一种铭记赛琳娜的方式，铭记她生活中美好的一面，而不是血肉模糊的场面。
而睡前听黑胶唱片，则会有让赛琳娜释放压力的效果，现在对于艾伦来说也一样。艾伦随便挑出一张放上去，然后衣服也没脱就躺在床上。
今天确实是需要好好释放压力了，艾伦总结出他今天之所以觉得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来自女儿。因为今天是女儿开学的第一天，而艾伦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当初玛丽开学时，他要么是要出差，要么就是已经出差在外。缺席女儿人生中的重要时刻，这似乎成了艾伦在赛琳娜心里的把柄。
“为什么你总是有那么多的差要出？”
“亲爱的，我真的很想……”
艾伦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便被他吞回了肚子。为什么？艾伦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因为根本没有人问起他。
可艾伦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赛琳娜的声音。不像是回忆，而是仿佛赛琳娜刚刚就躺在自己的身边，轻声问自己。话语里没有埋怨，但也蕴含着一些微妙的情绪，但艾伦听不出来。
艾伦觉得非常怪异。而且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记得刚搬进这所房子的时候，艾伦就曾在女儿的卧室里产生过这种幻觉。
艾伦从床上起身，关掉了唱片机。
“早点睡吧，艾伦。”艾伦对自己说。
虽然今天没有干多少力气活，但是艾伦觉得自己从躺在床上的那一刹那开始，一股不可抗拒的疲惫如狂风般袭卷了全身。倘若不是刚才出现了幻听，艾伦都不认为自己会从床上起来。
睡着就听不到了，艾伦想着。虽然已经过了那段痛苦的时期，但艾伦最近确实很希望能有赛琳娜在身边分担自己的操劳。早点适应这一切，自己就不会再有关于赛琳娜的幻觉了。艾伦换上睡衣，便上床睡觉。
一般来说，艾伦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很快去睡。这个本领也是在他出差的时候锻炼出来的。在大巴火车的硬座上、一转身就会引发床吱吱作响的廉价宾馆……艾伦从来没有过失眠的情况。
可今晚艾伦失眠了。
就好像弥补了之前没有失眠过的记录似的，艾伦感觉今晚失眠了好久。他一度盼着窗帘被黎明的阳光照亮。但越是这样想，时间仿佛过得越慢。
躺在床上睡不着原来这么煎熬，艾伦干脆不睡了，他打算去厨房喝点东西。
艾伦凭着感觉摸到了卧室灯的开关，就在灯亮起前的一瞬间，艾伦似乎发现卧室的底部门缝里投进来了一点亮光。没有留给艾伦多想的机会，那投进来的光线就被卧室的明亮灯光吞噬了。
艾伦觉得这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只不过是失眠的不仅仅只有自己而已。
玛丽难道也失眠了？艾伦推测那点亮光是来自玛丽的卧室，他穿上拖鞋决定去看看。
可让艾伦觉得奇怪的是，在他的脚触碰到拖鞋的时候，那拖鞋竟然是那么的冰冷。就好像有人给拖鞋里铺上了一层冰块似的，但实际上拖鞋里什么都没有。
艾伦没想到这里昼夜的温差会这么大，看来得给自己和女儿买双棉拖鞋了。
那阵冰冷有一点点地消失，尽管艾伦温热的躯体已经和那塑胶拖鞋解除有一阵子了。
不知道玛丽这么晚了起来干什么，艾伦摸到门把手的时候，同样感觉到冰冷。他开始怀疑自己睡的不是卧室，而是一间冷库。艾伦打开门后，紧接着将开门的那只手塞进睡裤的兜儿里。
“玛丽？”艾伦没有喊得太大声，而是压低着自己的音量。就好像生怕吵醒女儿似的，尽管女儿多半没有睡觉。
艾伦等了好久，并没有听到女儿的回应。也许是在上厕所，艾伦看到女儿的卧室亮着灯而且开着门。
艾伦以前没注意到女儿有夜起的习惯，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睡得太沉而没有发现的原因。他决定下楼看看，正好卫生间和厨房都在一楼。
等等，艾伦本能地停下了脚步——他发现有些事情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