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基于中国经验的实证检验
虽然供给侧改革概念是由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第一次正式提出的,但实际上此前政府就已着手推动这一改革,最典型的标志就是2012年的营改增试点、2013—2014年的减免税、2014年公司注册制度的改革。这些都表明政府已经希望从改善供给的角度来加强宏观经济管理,只不过当时需求侧管理在调控的两个轮子中仍占据着较为重要的位置。
(一)供给侧改革的初始三年,就业持续上扬,且主要来自服务业
自2012年以来,中国出现了就业持续增长的局面,这与经济下行的背景形成了鲜明对照。2012年,中国经济增长率首次“破八”,为7.7%,但就业形势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甚至出现了逆势上涨的势头。2012年,城镇新增就业人数达1266万人,与2012年年初的900万人目标相比,超额完成40%多。2013年经济增长率维持在7.7%的水平,城镇新增就业人数达1310万人,比2013年年初的900万人目标相比,超额完成46%。2014年,经济增长率进一步降至7.4%,但城镇新增就业人数为21世纪以来的最高值,达1322万人,与2014年年初的1000万人目标相比,超额完成32%。
其他一些指标同样可以验证就业形势向好的判断。以2014年为例,城镇登记失业率为4.09%,城镇调查失业率在5.1%左右,二者均维持在较低水平。2014年城镇失业人员再就业540万人,困难人员就业170万人。向好的就业形势使工资出现了进一步的向上运动趋势。2014年,全国有19个省(市/自治区)上调了最低工资标准,平均幅度达到14.1%。从求人倍率来看,100个城市的监测数据显示,2014年该指标大致维持在1.11,说明劳动力供求关系基本平衡偏短缺。
农民工就业状况一直是我国劳动力市场走向的晴雨表。由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4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4年全国农民工总量为2.74亿人,比2013年增加501万,增幅为1.8%,其中外出农民工增长1.3%,本地农民工增长2.8%。尽管农民工增速在持续下降,但考虑到基数的不断增加,总量扩张仍是可观的。
从结构上看,这几年的就业增量主要来自服务业,以传统制造业、建筑业为代表的第二产业就业则出现了停滞甚至小幅下滑,这是与以往不同的一个特点。
先看服务业。2012年,服务业就业人数达2.769亿人,比2011年增加408万人,尚属温和。2013年,服务业进入快速增长通道,就业人数达2.96亿人,比2012年增加1910万人。2014年,服务业就业人数则越过3亿人大关,达到3.14亿人,比2013年增加1800万人。与此相应,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就业占比也快速上升,特别是自2013年开始,上升趋势非常明显。此前服务业的就业占比每年上升不足1个百分点,但2013年升幅达2.4个百分点,升至38.5%。2014年升幅达2.1个百分点,升至40.6%。
服务业就业增长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以餐饮、住宿、零售等为代表的传统的消费服务业。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消费服务业需求庞大,它们又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就业带动能力很强。以2014年为例,根据中国人力资源市场信息监测中心的数据,2014年市场用工需求最大的岗位分别是:餐厅服务员、厨师、收银员、保安、购销人员等。二是互联网等高新技术所带动的新兴服务业,比如网销、物流、快递等岗位。以快递业为例,2014年,该行业直接吸纳了120万人就业,支撑的网购就业超过1000万人。正因为如此,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简称国家人社部)多次提到,近年来新兴服务业崛起是促进就业增长的重要力量。
再来看第二产业。以传统制造业、建筑业等为代表的传统产业主要集中于第二产业,因此,它的就业数据能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传统产业的就业变化趋势。2012年,第二产业的就业人数为2.32亿人,比2011年增加近700万人,尚维持较强的增长动力。2013年,动力开始衰竭,就业人数基本维持不变,比2012年略微减少71万人。2014年这一格局未变,巧合的是,就业人数比2013年也减少了71万人。从第二产业的就业占比来看,这三年来也基本维持在30%左右小幅波动。
上述数据说明,在2012—2014年这三年间,不仅就业数量在增加,而且就业重心正从第二产业转向服务业。这一趋势可以从农民工就业的结构性变化再次反映出来,2014年,农民工在第二产业中的就业比重比2013年下降0.2个百分点,降至56.6%;而第三产业的就业比重上升0.3个百分点,升至42.9%,其中,从事批发零售、交通运输、邮政仓储、住宿餐饮等行业的比例均有所提高。
上述变化与我们对供给侧改革第一阶段就业变化的预测完全一致。
(二)随着供给侧改革的推进,目前就业增长已出现放缓的趋势,特别是服务业就业增长速度开始放慢,而第二产业开始加速排斥劳动力
2015年,供给侧改革进入第四个年头,通过测算我们发现,就业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变化痕迹。这里我们要首先说明一下测算方法。
我们知道,劳动需求是一种引致性需求,从根本上讲,就业量的变化取决于产出的变化,这里的产出指产出的绝对量,而不是比率,但从索洛的新古典增长理论开始(Sollow,1956),包括奥肯定律(Okun,1962),人们为了讨论的方便,已习惯于将就业问题(以失业率为代表)与产出增长率联系起来进行研究,并使就业弹性这一指标得到了广泛应用(张车伟,蔡昉,2002;丁守海,2009)。但它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产出基数要保持一致,否则,一个百分点的产出变化所导致的产出绝对量的变化会相差很大,所引起的就业变化也会相差很大。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这一条件已经很难具备了。2010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为40万亿元。2014年GDP提高到63.6万亿元,2014年一个百分点增速所对应的GDP增量是4万亿元。如果忽略技术上的变化,那么同样一个百分点的经济增速所带来的就业增量是不可比的。正是基于这一考虑,接下来我们将放弃就业弹性的估算方法,从基于产出绝对量的变化来估测就业量的变化。
从国民经济的行业构成来看,第二产业中的建筑业、工业,第三产业中的房地产业、生产型服务业、消费型服务业,都是非农就业的主要场所。本章将利用基于产出绝对量的方法来估算2015年这些产业的就业状况,主要结果如下。
第二产业包括建筑业和工业两个部类,接下来我们分别进行说明。
(1)源于房地产业的去库存压力,建筑业就业扩张举步维艰。
作为一个特殊行业,建筑业的从业人数与房屋施工面积有较强的相关关系。假设近年来建筑业的生产技术条件没有发生明显变化,那么我们可以基于施工面积[1]以及单位施工面积所匹配的就业人数来测算当期就业人数。
首先看施工面积。建筑业这几年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去库存,虽然自2014年以来,一系列政策刺激了房地产销售,但施工面积并没有明显扩大。2015年前三季度施工面积与2014年同期相比仅增加1.4%,为106亿平方米。现在我们来看全年的施工面积数据,从往年数据来看,全年建筑业施工面积与前三季度的施工面积呈稳定的比例关系,基本维持在1.2左右,取2010—2014年的平均值即1.21,乘以2015年前三季度的106亿平方米,那么全年施工面积应为128亿平方米。
再看单位施工面积的就业人数。建筑业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每平方米所需的就业人数是比较稳固的,技术进步等外生因素对其影响较小。从往年数据来看,建筑业的就业人数确实与施工面积呈明显的线性关系。自2013年以来,每万平方米施工面积所匹配的就业人数基本稳定在40人左右。
将二者相乘,可以得出,2015年建筑业总就业人数大约为5120万人。而2014年为4961万人,仅增加159万人,增幅只有3.2%,近乎停滞。
(2)工业部门将继续加速排斥劳动力,规模接近500万人。
对于工业部门,我们将基于GDP增加值,再乘以每亿元GDP增加值所匹配的就业人数来进行测算。首先看全年GDP增加值,2015年前三季度为16.73万亿元,从2010年以来的情况看,全年GDP增加值与前三季度GDP增加值的比例非常稳定,一直维持在1.37~1.39,我们取这五年的平均数,即1.38,那么2015年全年GDP增加值约为23.09万亿元。再来看每亿元GDP增加值所匹配的就业人数。从往年数据来看,该指标从2010年的1096万人逐渐回落至2014年的795万人。这种变化可能是由劳动节约型的技术进步所引起的。利用趋势平滑的方法,2015年每亿元GDP增加值所匹配的就业人数应该回落至765万人左右。
将二者相乘,可以得出,2015年工业部门就业人数应该为17664万人,与2014年相比,绝对减少473万人,延续了2013年以来连续下跌的趋势。2013年、2014年工业部门就业人数分别比上一年减少了390万人和532万人,现在这个趋势没有缓和。
综合建筑业和工业部门,2015年第二产业的总就业人数应为22784万人,这是继2013年以来的第三年下降,2013年比2012年减少71万人,2014年比2013年减少71万人,2015年比2014年减少300多万人,加速趋势明显。
根据传统的分类方法,服务业可以分为生产型服务业、消费型服务业和公共服务业(格鲁伯,沃克,1993)。考虑到公共服务业多为体制内单位,就业机制有较强的行政性,就业人数不会出现较大波动,所以,我们只考虑前二者的就业变化情况。另外,考虑到房地产业的特殊性,本章将它单列出来考察。
(1)房地产业小幅回升,就业人数比2014年略有增加。
多年来,作为建筑业的下游产业,房地产业一直是驱动我国经济增长、带动就业的重要引擎,但近年来房地产业步入停滞状态,随着2014年年底以来一系列刺激政策的出台,它又出现了一定的回升迹象,房地产就业也有一定复苏。
从往年情况来看,房地产业每亿元增加值所匹配的就业人数一直较稳定,2013年为195人,考虑到短期内技术条件不会发生太大变化,人均劳动生产率应该与2013年不会有太大出入,在估测2014—2015年就业人数时我们仍沿用这一数字。2015年,房地产业前三季度的增加值为29848亿元,从往年情况看,房地产业全年增加值与前三季度增加值的比例一直稳定在1.39左右,因此,可以预测,2015年全年房地产业增加值为41489亿元,结合房地产业每亿元增加值匹配就业人数195人的指标,可估算出2015年全年房地产业从业人员为809万人,比2014年增加65万人,幅度不大。
(2)生产型服务业就业人数基本保持稳定,增幅未出现明显放大。
生产型服务业是为生产服务的,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等的出现,很多过去的生产型服务工作脱离了企业,由社会机构承接,比如交通、邮政储蓄、金融等。
2010—2013年,生产型服务业每亿元增加值所匹配的就业人数一直稳定在408~466人,并没有系统性的变化趋势,我们取其平均值即每亿元增加值所匹配的就业人数437人。2015年前三季度生产型服务业的增加值为65081亿元。自2010年以来,生产型服务业全年GDP与前三季度的比例一直在1.35~1.36,取其均值1.355,可以计算出2015年全年生产型服务业的增加值为88185亿元,结合每亿元增加值所匹配的就业人数434人,可知2015年全年生产型服务业就业人数应该在3827万人左右,比2014年增加545万人,而2014年比2013年增加526万人,可见增幅稳中略有扩大。
(3)消费型服务业就业人数温和扩张,增幅开始大幅放缓。
消费型服务业主要包括批发、零售、住宿、餐饮、旅游等传统服务业。
从近年的数据来看,2010—2013年,消费型服务业每亿元增加值所匹配的就业人数呈窄幅波动,数值基本在1782~1977人,由于没有系统性的变化趋势,故我们取其平均值即每亿元增加值1880人。2015年前三季度消费型服务业的增加值为56451亿元。自2010年以来,消费型服务业全年GDP与前三季度的比例一直稳定在1.39左右,非常平稳,据此可计算出2015年全年消费型服务业增加值为78467亿元,全年就业人数应该在14752万人左右,比2014年增加911万人。从绝对值上看,增量较大,但2014年比2013年增加1523万人,可见增幅已经出现了大幅萎缩。
简而言之,如果只考虑上述几个代表性部类,2015年第三产业的就业人数将比2014年增加1521万人,而2014年这个数字为2092万人,增幅已大幅收窄。
将两大产业加总,可以发现,2015年非农产业中几个代表性部类的总就业人数为42084万人,比2014年增加1167万人;而2014年为40917万人,比2013年增加2020万人。[2]可见,非农产业的就业增量将出现明显放缓。尽管这一阶段还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就业崩溃,但停滞甚至向下的苗头已经初现端倪,可以说,这能初步验证我们对供给侧改革第二阶段就业变化趋势的预测。
[1]施工面积指报告期内施工的全部房屋建筑面积,包括本期新开工的房屋建筑面积、上期跨入本期继续施工的房屋建筑面积、上期停缓本期恢复施工的建筑面积、在本期竣工的房屋建筑面积、本期施工后又停缓的房屋建筑面积。
[2]注意,这里的就业增量与城镇新增就业不是完全等同的概念,后者囊括了所有非农产业的就业,而本章所估算的就业并没有包括所有非农部门,特别地,服务业中我们只考虑了房地产业、生产型服务业、消费型服务业等有代表性的部类,而没有考虑科、教、文、卫等其他部类。以2014年为例,第三产业总就业人数为31364万人,而上述几个部类大约为17818万人,只占第三产业总就业人数的5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