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清静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
我相信,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一帆风顺,而且自己所珍视的人可以一直陪伴在身边,只有相逢无别离。然而很多时候,这个愿望只能是奢望,我们总是不断地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珍视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由于早年四处奔波不定的生活,我所经历的生离死别要远远超过旁人。对待离别,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有的人将令人心碎的离别永远地埋藏在内心深处,看的人在时间的流逝中将它们遗忘。而我选择将它们记录下来,并且永远铭记在心。这不仅是因为我想要永远记住自己珍视的人与事,也因为这些分离让我产生了对人生和命运的思考。换句话说,正是这些令人无可奈何的分离让我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我将这些分离永远地写进书里,是为了告诉自己和他人,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又该怎样面对自己的生活。
01 卖掉版权,让作品沦为赚钱的工具?
对于我创作的《悲悼》三部曲,戏剧工会征求我的意见,是否考虑将版权授权给电影制作方,我给出了自己的态度。我一直认为,电影这一媒介对戏剧本身创作的意义没有任何的尊重,它不过是娱乐大众罢了。如果说戏剧是对剧作品的演绎,那么电影则是为了各方面的收益。在此之前,我对电影的创作还是有信心的,直到看了《卡里加利博士的小屋》这部电影,简直让我对电影创作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电影并没有凌驾于戏剧之上,而是平淡无奇地叙述故事,毫无头绪地将某个可能吸引观众的点无限放大,真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迫切想伪装成一个好人来求得表扬。所以除非对方给出的价位是跟我劳动的付出价值相当,并且还要避免税务局的人找我麻烦,我才可以考虑。如果这两者做不到的话,那么我想授权的事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至于价格问题,综合现在社会的物价以及生活水平,这部剧的价格应该在十五万美元及以上。我觉得改编成功的电影也就《归途迢迢》还算可以。
你们可能想知道我为何如此在意税收问题?这要追溯到1940年,我当时卖掉了《归途迢迢》的版权,收益之后竟然被抽走了三千多美元,而税务局那帮丑陋的人竟然说这是合法的,那些骗子的嘴脸真是令人厌恶至极。现在政府又出台了新的规定——电影版权的一切交易所得都是收益,这真的是给税务局那些土匪一个正当的收税理由。所以,彻底卖掉版权这件事是行不通了。戏剧工会那边提到的另一个方法就是根据电影上映之后的票房情况,之后我们再按比例分成,不过对我来说这没有任何可操作性,我不会让我的剧作成为任何赌注。如果是出租版权,我可能还有点兴趣。不过对于出租的收益问题我不太清楚,我想应该请教一下劳伦斯先生。
对于一个真正为了创作的剧作家来说,卖掉版权无疑相当于割舍自己的心头肉。但是怎么说呢?生活所迫吧。就像当初贱卖掉《毛猿》,也是因为我基本的生活得不到应有的保障。当时,我并没有讨价还价。因为对于美国联邦税务局那帮强盗的规定我是心知肚明的,就算我卖出的价格高于现在很多,最后很多钱还是会落入他们的腰包,对于我来说没有半点好处。不过这部作品可以说是我的最爱,我认为这部剧有着非常深刻的意义,对于这部剧真正想表达的东西,几乎不会有人可以参透。所以我对它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作品的喜爱,还有着对剧作崇高的敬意。
说到不想卖版权的原因也很简单,我不相信任何制片人的水准,他们做不到完全尊重我的剧本,他们根本不会采用象征的手法去表现剧本,他们只会将有着深层意义的剧本,平铺直叙地讲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枯燥的故事,没有任何精彩的故事情节。所以我对《毛猿》的电影不会有任何期待,我根本不看电影,也不会去看那些影评,甚至跟电影相关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去碰触,因为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每当我接触到关于电影的任何信息,我都会增加自己的愧疚感。《毛猿》在我心里的形象一直停留在那场剧院演出,沃姆特先生对于扬基的演绎简直好到了极致,不得不说,那就是我心中的扬基,我跟他也因此成为很好的朋友。对于《悲悼》三部曲的电影,我能想到可以出演莱维尼雅的演员恐怕只有凯瑟琳·赫本了,至于最后改编的结果怎么样,我想不到任何好的结果,不过是遭到无意义的删减和增添罢了。所以无论电影的结果怎么样,精彩与否,不过是这个时代媒体炒作的产物罢了,很快就会被遗忘。但是戏剧不会,它将是我一生的回忆。关于《悲悼》三部曲电影中的一些问题,就是重要场合台词的处理问题,类似胜利归来时的演讲问题。这些问题怎么回答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反映出人们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就可以了,观众就可以了解到我想表达的是什么。
继续说说《悲悼》三部曲的版权出售这件事吧。对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它是我人生所有作品中最精彩的一部,可以说我能登上诺贝尔文学奖的舞台全是它的功劳。之前在欧洲各国上映的时候,尽管当时人们还处在水深火热的战争中,但是只要它一上映,就会出现万人空巷的场面。距离这部戏剧的第一次演出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就算是过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它仍在剧院火热的上演,并且这种热度一直在持续。之前《悲悼》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上映时,真是一次可喜可贺的成就,这部剧竟然受到了和瓦格纳的戏剧同等的待遇,即人们在接近傍晚时提前去剧院等待,这是莫大的荣誉。目前,这部剧在马德里以及很多地方都在公演。那些苛刻的评论家总是试图想找出点什么来证明这些演出只是一个意外罢了,毫无疑问是他们输了。该剧是美国戏剧史上的巅峰,这已经被欧洲人所公认。大家可千万不要认为是我刻意在吹捧我的作品,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没有增添任何夸大事实的色彩。这不仅仅是对我个人,也是对戏剧工会的认可。这充分说明了我国的戏剧走出国门,并享受到了盛赞,我们都因此感到自豪,不是吗?
当然,这些荣誉是属于戏剧工会的,可以说是戏剧工会的巅峰。没有戏剧工会里的人们卖力准备,还有那些演员的精彩出演,我想这其中无论哪个环节都不会做到极致,都不会有现在的成果。它将成为美国戏剧界学习的模本,无论是演员的演技、演出过程的制作还是写作的艺术方面,都已经远远超过了现有的戏剧。在上映的时候,美国正处在经济“大萧条”时期,但这并没有削减人们对这部剧的热情。这部剧连续好几周都在上映,并且场场都是爆满的它说明就算人们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情况下,依然愿意支付高达六美元去观看这部剧作品,这就可以看出《悲悼》三部曲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了吧。但是这对我来说也只是回忆罢了,一生中最美好和难忘的回忆。只是对于戏剧版的作品,电影版就相形见绌了。好莱坞的那些人们只能会把它变成一个娱乐大众的作品,这真是对作品的玷污。我也相信好莱坞的那些人们是有意愿将这部作品拍成一部佳作的,但有这种想法没有丝毫的用处。好莱坞成立时的本质决定了它只是一个用来娱乐大众、赚取一些商业利益的机器。
但就戏剧工会寄给我的名单列表来看,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们的审美。他们罗列出来的肯定都是他们评选出来的认为最得意的剧作,可惜的是这里面并没有《悲悼》三部曲。就算不考虑票房,让任何一个严谨的剧作家评审团去对这些剧作进行排名,我想都会将《悲悼》三部曲作为最精彩的演出。可是他们竟然对这个剧作一点也不重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若按照专业的评判标准来看,其他那些作品在《悲悼》三部曲面前提起来真的像是班门弄斧一般。它们甚至配不上这三部曲的一半,所以建议戏剧工会的人还是要认真考虑一下,也可以听一下评审团的建议,而且我敢保证他们的想法和我是一致的。
不过,对于抗议我想还是算了吧,我并不想浪费口舌去跟他们斗嘴,那毫无意义。我一直保持我最初的想法,不会轻易做出改变,至于我现在不那么激烈地争论是因为我放弃了无休止的争吵。如果他们反思一下,我相信会按照我的想法来但如果一直不肯反思,再多的抗议都是无效的。也许因为《毛猿》电影的上映实在是让我的心情跌入谷底,电影版的制作越是糟糕,我对它的愧疚心理就越严重。当时出于形势就将其卖给了好莱坞,那些人们就拿这个当一个赚钱的工具而已,为了满足大众的口味,肆意对它篡改。我对《毛猿》的创作是非常用心的,因为我渴求用它来表达一些东西。如果一切用心的话,我想这无疑给观众带来一场新的视觉体验。此时类似的畅想也没什么用,结果都已经不得而知。我还是希望《悲悼》三部曲能给我带来点慰藉,但愿不要被改得面目全非,不要再让我终其一生都抱着这个遗憾度过。
02 悲剧还是喜剧?一场无法避免的辩论
《安娜·克里斯蒂》这部戏剧的首演引来很多人的议论。有些人说,我为了迎合大众的喜好,改变了自己的创造风格,给了安娜·克里斯蒂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尾,他们甚至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戏剧作家的创作初心,变成了一个为了获得名利不择手段的人。这个说法简直令我哭笑不得,为了不再听到这种可笑的言论,我不得不对这部戏剧进行解读。
首先《安娜·克里斯蒂》这部戏剧的结局既不是人们认为的喜剧式结局,也不是所谓的悲剧式结局。因为这部戏剧实际上是没有结局的,在戏剧的最后一幕,我已经用老父亲的话向观众暗示:你们看到的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回想一下,在戏剧的最后一幕中,是不是也有一些不可调和却没有被说明的冲突呢?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安娜·克里蒂斯》从本质上来说是一部超现实主义的戏剧。这种戏剧的突出特点就是剧作者要用生活本身而不是自己的生活经历来分析我们的生活。换句话说,这种戏剧揭示的不是具体的生活现状,而是生活的普遍特征。我认为生活最大的特征就是它充满了不确定性。在生活中,你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要面对的是什么,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能让你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在《安娜·克里蒂斯》这部戏剧的最后,我没有安排结尾,我希望这样的安排能让观众意识到生活并不是静态的,它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连续不断的运动和变化,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为下一件事情的发生提供契机。不仅如此,在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存在着无法调和的矛盾,你认为有些问题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不会再对你造成困扰,但从本质上来说,它只是换了一种新的形式继续干扰你的生活。为了保证观众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认识到这一点,我不仅没有设置结局,还在戏剧的最后一幕安排了一段意味深长的台词,女儿忐忑不安,自己的情人是否会赞同自己的父亲对婚姻的看法。父亲明明察觉到了女儿的动摇,却没有试图进一步说服她,只是怅然若失地看着窗外感慨,只有命运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这段台词向人们暗示,尽管戏剧在三位主角齐心协力排除了眼下的困难后就结束了,但是真实的生活中,安娜与她的爱人和父亲还要经受许多考验。
我满怀信心地认为,不存在的结尾和这段有着极强暗示性的台词足以让观众意识到生活的本意。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通过观赏《安娜·克里斯蒂》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度过的。然而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戏剧最后的那段吻戏吸引了人们(不论是评论家还是观众)全部的注意力,他们对这个吻后面的台词听而不闻。理所当然,他们对这部戏剧中蕴含的生命的本意毫无所觉,仅仅凭借着这个吻对这个故事下了一个错误且简单的定义:这部戏剧是喜剧。
我们知道,比起那些暗示意味十足的,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台词,人们更愿意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在那些有浓厚的感情色彩和强大冲击力的台词和情节上,而通常情况下它们不能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戏剧的核心精神。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人们对戏剧本身具有的精神内涵一无所觉,反而解读出了一些戏剧中并不存在的精神内涵。人们在观赏《安娜·克里斯蒂》这部戏剧的时候就是如此,他们对老克里斯的话充耳不闻,完全没有意识到隐藏在这段话中的戏剧的主题,反而将视线都集中在甲板男孩没有特殊含义的台词上,并且通过解读这些台词将男孩视为一个英雄主义者,认为不畏艰险地追逐梦想就是这部戏剧想要表达的主题。他们甚至提出要求,希望我用更多的台词和情节来突出这种英雄主义。毫无疑问,这种在观赏戏剧的过程中将并不存在的精神内涵强加到戏剧中的行为,就像人们完全无法察觉到戏剧本身所具有的内涵一样,令人觉得万分沮丧。现在,我正想尽办法让那些充满了暗示意味的台词引起人们的注意,淡化那些没有特殊含义的戏剧台词,保证人们不再从戏剧中解读出并不存在的精神内涵。
如果说观众完全无法领会我的戏剧想要表达的精神内涵,还将不存在的含义强加到戏剧上这件事情让我觉得沮丧的话,那么评论家随心所欲地对我的故事结局指手画脚,就让我变得火冒三丈了。在《安娜·克里蒂斯》这部戏剧问世之前,他们口口声声说我的剧本最令人无法接受的地方就是永恒不变的悲剧式结尾。现在,他们误以为《安娜·克里蒂斯》这部戏剧的结局是喜剧式的,却还是不肯罢休,说这个结局不符合情理。不过,他们的这种反应也不难理解,毕竟他们总是习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评价人物的行为,在他们看来,两个声名狼藉的人是不配拥有幸福的,他们应当永远承受着他人的非难和生离死别的痛苦。更何况,这部剧从第一幕开始就不遗余力地渲染一种悲伤的气氛,这就难免让他们坚定地认为《安娜·克里蒂斯》这部戏剧应该是悲剧式的结局。但实际上这是不合理的。诚然,如果单从戏剧情节入手对这个问题进行分析,我们会认为这部戏有一个悲剧式的结尾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塑造出一个与戏剧情节配合的天衣无缝的悲剧式结局。但是,如果仔细分析一下这部戏剧的内涵,你就会发现,强行给这部戏剧配一个悲剧式的结尾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这是因为,我们只有通过留白式的结尾,才能保证将这部戏剧的主旨——对人生的思考,完美揭示出来。而一个悲剧式的结局,不仅不暗示人们戏剧的主题,还有可能让人们对这部戏剧和戏剧中的人物产生一些错误的认识。
有些人并不同意我的看法,他们认为这部戏的情节都是悲剧式的,却在最后的时候选择了大团圆式结尾,这容易让人们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无法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剧表演上。换句话说,在这样的安排下,观众无法察觉到戏剧的核心内涵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从表面上看,这个结论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是如果从戏剧的内容入手对这个观点进行验证,你会发现这个观点其实根本站不住脚,因为最后一幕的内容与其他的戏剧内容之间是有联系的,它的出现并不突兀。而所谓巨大的心理落差之所以会产生,不过是因为人们习惯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终身这样的固定戏剧模式,对我的改变固定模式的戏剧不太适应而已。这的确容易让观众忽视戏剧的关键内容,但是我不能因此改变结局的设定。因为传统的戏剧表演形式已经日益僵化,无法跟上时代变迁的脚步,而每个戏剧作家的身上都肩负着戏剧革新的历史使命。此外,人们的适应能力是极强的。我相信,只要这种留白式的戏剧结局多出现几次,人们自然而然就能聚精会神地观看戏剧表演了。
我已经对《安娜·克里斯蒂》这部戏剧进行了解读,详细地分析了人们对《安娜·克里斯蒂》这部戏剧的错误认识以及这些错误认识产生的成因。我希望这样能够让那些所谓的资深评论家认识到他们究竟犯了多么可笑的错误,并且停止这种不懂装懂、肆无忌惮地评论诋毁别人作品的行为。
03 被曲解的剧作——《无穷的岁月》
对于剧作的评论,剧场界的人包括我一致认为只有以一种超脱的方式,并且出发点为永恒,也许这样才能客观对待作品。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棒的人,也从未为能写出多么受人追捧的剧作而沾沾自喜。而约翰·梅森·布朗先生却给我扣了一个自恃的帽子,但我并没有心胸狭隘到如此地步,我仍会正确对待约翰先生对于作品的苛责。对于那些我需要改进的地方,我当然会努力改进。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一天约翰先生愿意相信我的创作的方向是没有问题的,我愿意为之奋斗。约翰先生还将我与克里斯托弗·马洛的名号相提并论,虽然能和他在一起被提及,我非常自豪,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的做法或许有些不妥。
我一直认为戏剧创作是一个不断扩充的过程,我也一直在摸索的过程中前进。剧作的创作过程就是无数个想法冒出来,然后像做实验那样一次次验证想法的真实性与现实性,有些时候也会有很出乎意料的精彩的想法出现。我和剧作,就像一个探险者和广袤的待开发的区域。而马洛先生不是探索者,更像是一个革命的领导者、一个梦想家,他不需要做任何的探索,他只需要大胆地创作就可以了。作为一个梦想家,他的梦想就是创作剧作。他在世的时候,虽然创作成果丰硕,不过我认为他在戏剧探索这条道路上是走不远的。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写作方面的技巧是娴熟的,但有关灵魂的深度,他研究的还不够。
但我一直对人类灵魂深度的追求锲而不舍,有些时候不得不暂时性偏离一下。因为我一直在使用一些外在的东西去表现人物的内心,这样不免会显得有些刻意和不真实。就像马洛的作品里那些被琢磨了上千遍的台词一样,它不再是由人物发自内心的第一反应,而是人物的塑造者为了符合人物形象而精心准备的。就像对于创作还是构想空白的却被催稿的作家一样,因为不想被人指责说空洞、没有内容,所以不得不在短时间内策划出充满夸大其词台词的作品。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哪个剧作家会希望被指责说自己的作品没有意义呢?所以尽管浮夸一些也没有关系,总比被鄙视不配做一个剧作家要来得舒服一些。但对我而言,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我会永远坚持对人类灵魂二元论的永久探索。
最近我的人生才变得简单。我领略到了天主教的意义,它对于我所探索与渴求的东西是认可的,并且它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成熟的教种。在天主教里,我才真正了解到,是造物主赐下了生命,并赋予生命美感与规则的秩序。我更加坚信我会成为自己理想中的剧作家。人是不能既祭拜上帝又渴求着财神眷顾的,当然我也做好舍弃这一切的打算了。之前一直相信神灵之类的都是虚妄的,甚至相信“无神论”。虽然口中一直说着上帝如何如何,但对于真实的神的存在还是具有一定的怀疑。现在我想我找到了方向,让我们拭目以待这条路将会通向哪里吧。
我在《无穷的岁月》的创作中写到了天主教,我提及天主教是因为我认为天主教是真正拥有信仰的,这是其他宗教所不具备的。这部剧作是我的一次创新,剧中有关于一些神迹剧中的道理,还有那些关于被诅咒的灵魂的传说,我是想利用这些来描述现在的戏剧。不过,这也是这部剧在纽约上演彻底失败的原因。那些评论家曲解了我所表达的意思,而观众又被那些评论家的判断所迷惑。当时的社会环境,无论什么题材的戏剧,只要剧中牵扯到任何宗教或带有对宗教有针对性的看法,就算剧情再怎么精彩,结局注定是失败的,更何况涉及的是天主教,结果更是不用想了。我能想到结果,那些苛刻的评论家会带上有色眼镜来看这部作品,他们只会盲目攻击我,来势猛烈,铺天盖地的评论把这件事无限放大。他们一口咬定我就是思想退步,认为我大肆宣扬天主教,有传教的成分。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的看法是最正确的,拿着自成一套的说词对我的剧作进行评判,自以为是的嘴脸很是丑陋。
《无穷的岁月》创作主题确实来源于天主教的浮士德传说,因为天主教是我最早接触到的宗教,所以相比其他宗教,我对其也最为了解。我可以用我的个人名誉做保证,我在任何戏剧作品中从来不会做出传教的努力,我并没有要去劝说任何人去信奉或者皈依哪个宗教,并且在未来也不会出现。我创作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追求艺术。我对艺术的真诚无须过多地解释,也不想再浪费口舌。我对《无穷的岁月》的创作是有期望的,我希望能改变一下人们固执的看法,展示生活中真实的另一面。这部作品讲述了一个当下的人被迫去接受古老的传统思想,经过一番挣扎,最后寻找到自我的故事。这只不过是一个故事,其中的真理还需要人们自己去体会,希望人们能从主人公寻求真理的过程中得到一些启示。这是我创作的缘由,并不是那些心存歹念的人对我作品错误解读的那样。
所以我打算将《无穷的岁月》剧本寄给利昂·米拉斯先生,希望得到他的中肯评价。这部剧的主题之后不仅被解读成不同的版本,而且原本的意图也随之被曲解,但我还是希望利昂先生能够了解我的创作意图。一起寄过去的还有《啊!荒野》,但这部剧完全区别于《无穷的岁月》,它是怀旧的轻喜剧,节奏也非常轻松欢快,剧情简单明了,用叙事的方式记叙了有关我青春时期的一些陈旧的习惯以及道德观念,故事的背景是美国的一所小镇里,它单纯记录了家庭生活中的琐事。
04 为戏剧《与众不同》进行的争论
自从我的作品《与众不同》在舞台上演出以后,我每天都要收到数以千计的批判者的来信。他们无一例外地指责我说,我写的结局太沉重和绝望了。与此同时,他们用义愤填膺的语气要求我把《与众不同》改成所谓的欢喜大团圆式的结局。遭到明确的拒绝之后,他们说,通过这部戏剧足以看出,我是将世间所有人都看成无耻堕落的纨绔子弟的一个悲观主义者。这个结论实在是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我并不觉得《与众不同》中的艾玛是一个需要别人同情的悲剧式人物。她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尽管历经苦难、饱受折磨,仍然不肯向生活妥协,固执地相信自己的未来可以如期待的那样美好。生活中,有许多人和她一样,不顾一切地追寻自己的梦想,有的人自以为得到了象征着幸福的水晶鞋,最后才发现自己得到的只是一双徒有其表的仿制品。只能自我麻痹,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做一个装睡的人。还有一些人在他人安逸享受生活的时候,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追逐遥不可及的梦想,历尽千帆终于得到了自己最初追寻的东西,却发现随着年华的逝去自己想要的已经不再是常人无法企及的辉煌,而是曾被自己毫不犹豫地舍弃的最平凡的幸福。这么看来,他们的人生似乎都是一场悲剧。但是,如果平心静气地用公正的态度看待他们的一生,你就会发现,他们的人生同样拥有过独一无二的快乐和幸福。在他们追逐梦想的路上,在他们站上最高点的那一瞬间,只要他们愿意就随时都可以将自己的人生看作一场喜剧。
因为这个原因,我从来不认为我的作品是悲观消极的。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追逐一个美丽的梦想,哪怕明知它遥不可及。不管别人是怎样认为的,我始终坚信,这样的悲剧式人物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乐观主义者。不管经历多少次失败,他们都始终保持着初心,相信未来是美好的、值得期待的。而人们所认为的乐观主义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帆风顺,从未尝过失败滋味的所谓人生赢家。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真正地乐天知命,为了追求梦想对一切苦难都视而不见的人,他们去做一件事情不是因为他们想要去做这件事,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能力可以完成这件事情。换句话说,他们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真正的梦想,也不曾体验过梦想带给人们的极致的快乐。
我很清楚,在很多人的眼中我只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罢了,没有人会将这番老掉牙的言论当真。他们会认为我之所以说这番话不过是试图为《与众不同》这部令人大失所望的戏剧辩护。就像父母明知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却还要在别人面前维护他一样。毕竟一个人如果想凭借自己的言辞取信于人,就必须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的观点表述出来。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十有八九会被人误解,自然也就无法得到他人的认可。有鉴于此,接下来我会尽可能详尽具体地分析《与众不同》这部戏剧的悲剧式结局存在的合理性。如果这样还是无法令这部戏剧得到人们的认可和肯定,那我也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我认为《与众不同》这部戏剧最大的闪光点就是它真实地反映了人们的生活。换句话说,这部戏剧的每一个情节都来源于生活,来源于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这将使这部戏更加轻易地引起人们的共鸣,让他们对自己的生活进行反思。要注意的是这部戏剧的真实性并不是永恒的、无条件的,如果你一定要用心理学的知识来判断这部戏剧是否具有真实性,那么你很有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部戏剧并不具有真实性,这是因为人类的行为是复杂多变难以捉摸的。没有人能肯定地说,人类的所有行为都可以用心理学的内容进行解释。
除此之外,人们的生活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如果你用自己的或是你观察到的生活方式,判断这部戏剧中人物的所作所为是否具有真实性,你就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所谓的真实性不过是我这个剧作家的一厢情愿罢了,根本经不起任何验证。但这个结论无疑是不科学的。举个例子,当你们根据自己在生活中得到的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对剧中人物艾玛的行为进行研究时,你会认为艾玛的行为都是不合理的,现实中没有人会像她一样生活。但如果你像艾玛一样与作为船长的父亲相依为命,常年在大海上漂泊,你就会发现艾玛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不足为奇的。因此,如果你不曾与剧中人物面临同样的境地,就不要草率地否定这部戏剧的真实性。
有一些人对这部剧的结局提出异议,他们认为让醒悟的艾玛和迦勒重新生活在一起才是合情合理的完美结局,但我并不赞同这一点。艾玛和迦勒的行为和期盼,注定他们两者只能拥有这样的结局。在青春正好的时候,艾玛不愿意和甘于平凡、一心以捕鱼为乐的迦勒共度余生,她不顾一切地追寻着自己理想中的爱人。当她忽然意识到岁月无情,自己可能永远无法遇到期待中的完美爱人时,她接受了本性顽劣的花花公子——班尼,试图将班尼变成自己所期待的完美的样子。最后她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班尼的本性不可能改变,完美无缺的恋人永远只能在想象中存在。她终于发现了迦勒身上的闪光点,但是此时的迦勒已经葬身大海,再也无法与她相伴。于是,她只能绝望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事实上,她之所以离开人世并不是因为迦勒的死亡,而是因为自己的梦想永远无法变成现实。迦勒也是一样,他之所以葬身鱼腹,并不是因为大海无情,而是因为他始终坚持着这样的观点:一个捕鲸者绝对不可能中途放弃,除非捕鲸的船被海上的风暴吞没,否则他一定要将鲸鱼成功地带回岸边。此时的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捕鱼人,他成了一个为了实现理想不顾一切的英雄。鲸鱼也从简单的猎物变成了他所追寻的目标,这也就注定了他葬身大海的结局。如果我将这个结局改为迦勒与艾玛最终携手共度余生,固然可以让观众少流几滴悲伤的眼泪,但是他们身上最可贵的为了追求理想不顾一切的精神,也就无法被观众所察觉。而我写这部戏剧想要达到的目的——让人们被剧中人物不顾一切追求理想的精神所触动,更加勇敢地追寻自己想要的幸福,也就变成了泡影。
有的人说我的剧本毫无逻辑可言,但这并不是事实。他们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看法,是因为他们自发地给那些用来烘托人物性格的环境描写,赋予了其他的含义。有一些人认为剧本中的人物都是不太正常的,他们不是有暴力倾向,就是过分沉迷于享乐,虚度年华。这让我十分诧异。在我看来,除了花花公子班尼之外,其余人在本质上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要知道,用一个人的品质来判断他的社会地位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总而言之,在我看来所有评论家的批判都是毫无道理的,他们简直是在无事生非。原本我并不想理会这些无聊透顶的言辞,想着忍一段时间也就罢了。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些目光短浅的评论家还是像苍蝇一样不停地在我耳边吵闹,我的沉默没能让他们闭嘴,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我不得不写这篇文章来说明我的观点。我希望这些人在再度发表言论之前,好好思考一下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乐观主义,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戏剧。
05 演员是戏剧无法获得成功的罪魁祸首吗
作为一个戏剧作家,我始终坚信这样一点:对一部成功的戏剧作品来说,能够吸引人的、给人们留有充足的想象空间的剧本,与能够将剧本所表达的内容完整地呈现到人们眼前的精彩表演,是缺一不可的。一部戏剧只有经过舞台上的精彩呈现,才具有真正的生命力。
若你看过足够多的戏剧,你就会知道,我绝对不是在无的放矢。实际上,演员的表演能从根本上决定一部戏剧的优劣,如果一个演员能通过自己的表演将剧本中的内容完美呈现在观众的眼前,即使这部剧本实际上糟糕透顶、完全不具备任何吸引力,这部戏剧仍然能得到许多人的认可。反之,若是一个演员的表演空洞无力,那么纵然这部剧本如何不落窠臼,也无法成功吸引人们的眼球。对于剧本的亲生父母——剧作家来说,这就像是费尽心力精心护养一棵橘子树,盼望它能结出甘甜可口的果实,最后却发现结出的不是美味的橘子,而是又苦又涩的枳。其中的无奈和失望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所能做的不过是呼天抢地而已。为了避免这种苦涩的情绪,我的同道中人可谓绞尽脑汁。有些人试图通过干涉演员的举止,让他们对戏剧中的人物进行更加传神的演绎。如果这样做真的能得到想要的效果,那我们该是多么欣喜若狂啊,即使在睡梦之中也会难以抑制地放声大笑。遗憾的是,无数次失败的事实已经向我们证明,这么做实际上是徒劳无功的。即使是多么高明的导演,也无法做到让演员在一夕之间展现出剧本中人物的所有情感和经历,毕竟决定一个演员能否完美地将剧本中的角色呈现出来的因素,不是别的正是他所扮演的角色本身。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扮演某一人物的演员实际上都是提线木偶,而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则是提线人,演员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其控制。这也就意味着,若我们想在短时间内提高演员的演技,让他们能更加传神地将剧作家赋予戏剧人物的种种精神品质完美地呈现出来,为他们提供具有复杂性和代表性的角色是最好的选择。但你实在不必因为知道了这一点而欣喜若狂,因为这只是我们的一个美好设想,我们不能将它付诸实践。没有人知道,让一个每日只扮演简单的典型人物的演员去诠释一个复杂的戏剧人物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而一旦得到的结果不能尽如人意,以营利为目的的投资商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投入的资金撤回,要知道他们对戏剧事业的发展没有任何兴趣。即使戏剧院向一棵已经腐朽的大树一样,倒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为此,戏剧院只能退而求其次,一遍遍重复上演那些已经被誉为传世经典的、无论上演多少次都不会听到喝倒彩的剧目,艰难地维持着演员与投资商之间的平衡。
在这里我必须告知大家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过去的漫长岁月中,普罗温斯敦剧院为了提高演员的演技所做出的努力远远无法达到我们期待的水平。不管任何时候,他们都没有将演员看得和剧本一样重要。换句话说,它在演员的表演上花的精力远远比不上在剧本上花的精力。在过去,这个缺点并不明显,因为当时全世界所有的剧院都认为优秀的剧本比精彩的表演重要得多。但是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剧院开始重视精彩的表演对戏剧的作用。在世界范围内,各种各样引人注目、别具一格的表演形式,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在这种情况下,抱残守缺的普罗温斯敦剧院显现出颓败气势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从此以后将不可逆转地跌入没落的深渊。事实上,只要它从现在开始重视表演艺术,将演员视作剧院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让他们和所用的工作人员一起创造出独特的、引人注目的新型表演形式,那么普洛温斯敦剧院就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里,我几乎要情不自禁地高呼出声,就从现在开始改变吧,普罗温斯敦剧院。然而就在我为发现一丝曙光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我那敏锐到令人厌恶的悲观直觉,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它提醒我,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普罗温斯敦剧院产生改变。因为它并非意识不到创新的必要性,而是不愿意承担失败的风险。尽管这风险并不巨大,但任何人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个结论让我万分沮丧,同时也让我确信,我们没有理由让演员独自承担剧院没落的罪名。我们能做的只是用百分之百的热情,期待着戏剧变革的种子尽快开出美丽的花朵。
06 对戏剧创作而言精神分析究竟是鸡肋还是必需品?
自从我在戏剧创作领域有了一些名气之后,有许多同行和戏剧爱好者们总是会来信,问我在创作过程中是否受到某些因素的影响,借此来判断他们应该从哪一方面入手进行剧本的创作。在这些因素中,最频繁被提及的就是精神分析。因此,今天我就来谈一谈精神分析对我的戏剧创作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更直白一点说,我要解释的问题是对我的戏剧创作而言,精神分析究竟是鸡肋还是必需品。
事实上,我对这个问题的态度一直很鲜明,那就是精神分析对我的戏剧创作而言是可有可无的鸡肋。诚然,在我所创作的剧本中涉及了大量的人物心理的描写。而我也读过几本心理学家的著作,但是请你相信,我的这些戏剧人物的心理描写都是来源于我的人生经历以及从这些经历中获得的人生感悟。换句话说,你绝不能从任何一本介绍精神分析的书籍中找到与我进行的心理描写雷同的内容。如果你一定要从我的剧本中寻找与心理学有关的内容,那么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我十分赞同行为主义心理学的相关观点,我认为华生所提出的能够利用各种刺激对人的行为进行推测的观点是非常有道理的,并且在进行剧本的创作和人物塑造时大量运用了行为主义心理学的相关知识。甚至可以这样说,我所创作的剧本中有一些人物就是以行为主义心理学的知识为基础创造出来的。他们大多数都是在受到了一定的刺激后忽然做出某种行为,或者是拥有通过了解简单的事物、分析人们行动计划的能力。剧本《琼斯皇》就是这一说法的明证,只要你漫不经心地读上几页,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为了避免让你觉得我是在转移话题,我可以再一次斩钉截铁地强调,对我的剧本创作而言,精神分析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即使没有它,我仍然可以完美地完成自己的剧本创造和人物塑造。事实上,早在我对精神分析的内容有所涉猎之前,我就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剧本创作。对我而言,精神分析类的书籍仅仅意味着知识的补充和生活的调剂,并不是我创作的源泉。即使偶尔将精神分析的相关知识与剧本联系起来,这种联系也仅仅发生在剧本完成之后,且这种联系并不是特意建立起来的,它只是头脑在拥有了一定的知识储备以后做出的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这也就意味着,这种联系对精神分析在我进行剧本创作时所占的地位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对于我来说,可以作为创作源泉的只有一种知识,这种知识是指不同的历史阶段,戏剧的不同样式和内容,我对这些戏剧可谓是了如指掌,且都能或多或少在我的戏剧中找到这些知识的影子。其中古希腊式悲剧对我的戏剧创作影响最深。每次看到这些希腊式的悲剧,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其中,犹如身临其境一般。因此时间一长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进行人物塑造的时候,带入希腊悲剧式的创作方式。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我进行剧本创作的独特风格。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只有古希腊式悲剧才是我创作源泉的事实,而精神分析心理学对我的创作则没有什么实际的影响。如果我们将创作的灵感比作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么希腊式的悲剧就是引燃这把大火的干柴,而精神分析式的心理学仅仅是旁边一棵未被砍伐的树木。
有些人不相信这一点,他们以我在剧本中创造出各种状态的上帝作为例证,坚持认为精神分析是我在进行剧本创作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我并不认为这些形象与精神分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之所以能在剧本中塑造出上帝的形态,完全是因为在少年时听过很多与这一形态有关的故事。说到底这一形象的产生与我个人的生活经历是密切相关的,与心理学则毫无关系。
这仅仅是对我个人而言。而对于其他许多剧作家来说,精神分析对他们的创作大有裨益,有些戏剧家甚至凭借这个因素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创作风格。因此,如果有哪位戏剧人想以精神分析作为突破口进行戏剧创作大可放手去做,完全不必因为我的一家之言而放弃自己的想法。要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够创作出脍炙人口的经典剧目,就不必拘泥于自己的灵感究竟来源于何处。
07 关于演出时间的分歧与意见
目前正值《悲悼》三部曲的首轮演出时间,在演出时间的安排上我和戏剧工会产生了分歧。不过我希望戏剧工会那边可以听取我的建议,我也因此跟戏剧工会的人沟通过,我们之间沟通的越多,我就越肯定我自己的想法。我所有的想法都只是为了让三部曲演出更加顺利,能够获得巨大反响。但戏剧工会那边考虑的因素不仅仅是这些,考虑的因素越多,对演出的真诚也就越不纯粹。
我个人对于三部曲的首演安排是在一周之内将三部剧全部上映,而且每一部剧应该重复上映一次。因为这是一个剧作的三部曲,而不是三部不同的作品。首周上映就会引起巨大的轰动,在一周之内满足观众对演出的所有需求将是最佳选择。至于有人提出,观众在一周内抽不出这么多的时间去观看,这样我们就会失去一些对演出很有兴趣却不能安排时间的观众。相信我,我敢保证不会出现这类的问题。虽然三部曲的上映时间在一周之内,但是每一部的演出时间为两天,观众可自行选择哪一天进行观看。如果这样他们还在提出意见说些什么,那就是吹毛求疵了。因为我们只要能够提前公布确定的演出日期,观众完全可以根据演出日期来安排好自己的事情,或者根据自己的时间决定在两天中的一天来观看演出。
戏剧工会对于演出的安排则是花费几个周的时间去演出,这样安排肯定是有一些好处的。第一,时间充足。在演出期间,他们可以写几篇对演出赞美的剧评来吸引观众的眼球;第二,能够节省一部分演出的费用。如果仅仅考虑这些,那么这想法就愚蠢至极。若连这些制作的费用都不肯出的话,演出的反响也就不用考虑了。就我个人经验来看,往往制作花费时间和精力越多,演出就会越受观众的喜爱。观众可不是稀里糊涂的智力障碍者,他们是有对剧本的期待的。有一部分观众可能仅仅是为了接受新鲜事物,或仅仅是因为喜欢戏剧而去观看演出,但有绝大部分人是因为出于对剧本的喜爱去观看演出。任何疏忽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他们会带着更加苛刻的眼光去看待。同时,若结果是他们期待的,他们也会是绝对的拥趸,就像之前的《奇异的插曲》一样。
三部曲的每一部之间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只有在一周之内上映才能保持观众的热情,我在每部剧之间埋下的那些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才能被观众的目光锁定。要是在演了第一部过几周之后才出演,观众的热情会因此消减,这对于每一部后演出的剧作来说,绝对是不公平的。不得不承认,把三部剧作排在一周对于演出人员或者制作人员来说都有点紧凑了。众所周知,那些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的演出将会是什么样子,结果就是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出色的点能让人们记住。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马修撒拉》不就是这样吗?只有突破自己,接受一些看似不可能的挑战,我们才有可能成功。换言之,我并不是在挑战极限,我的想法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只要是戏剧工会那边合理地做好一切安排,三部曲自然要比之前的《奇异的插曲》来说要容易很多。当初就是因为我们敢于尝试新鲜事物、敢于冒险,再加上剧本本身也很具有创新精神,《奇异的插曲》才取得空前成功。
一部剧作或者演出的成功不仅仅在于这些,我们常说一个团队中优秀的领导者要具备审时度势的能力,这样团队才可以走得更远。演出理应如此,要结合当前社会形势和人们的需求来安排一切,这样才会更顺畅。
为了此事我特地给莫里斯·韦特海姆先生写了一封信,务必请他严肃认真地对待我的想法,同时我也请他将我的信给转交给剧院的人看,希望能够尊重我的想法。这部剧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先不说我耗费了多少时间,创作期间我个人精力的全部投入也是值得得到那些成果的。现在大家明白我要求在一周之内三部剧作全部演出的必要了吧。如果这样对于剧院的人们来说实在是有一定难度,我能做出最后的妥协也只能是首演的那一周可以一部剧上演两晚,这样就没必要在三天之内将三部剧完整地演出。如果连这个要求也不能满足的话,那我是不会再做出任何妥协了。
上面我的表达可能有些模糊或者重复,但总结起来重点还是这三部曲的演出时间。更直接地说,这三部剧首次演出如果能够在一周之内演完,作品的完整性、情节的连贯性和对演员的致敬都会成为吸引观众的亮点。让观众一饱眼福,才让他们会产生更浓厚的兴趣。用一周的时间紧张起来,换来更加广为人知的影响,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值得的。而且一周之内演出两次,这样就可以俘获两批观众的芳心,何乐而不为呢?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简单说说我目前的生活状况吧。我对这个状态是十分满意的。在这里我们全家人都住在一间屋子里,稍微抽出时间来整理一下屋子就显得特别整洁。虽然屋子不大,却有很多空的地方。最吸引人的是还有一个沙滩,躺着晒个太阳再舒适不过了。看得出来卡洛塔对住在这个地方也很满意,住在这个地方我们都很放松,尽管现在我和她的身体状况都不怎么样。
08 写作中的滑铁卢
现在正是《奇异的插曲》在各国热映的时期,无论是从票房还是艺术上来看,都达到了超出期望的成功。无论是在斯德哥尔摩还是在布达佩斯,这部剧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传来的声音当然不全是赞美,相比那些赞美,批判是寥寥无几的。据说,在柏林和维也纳也会上映这部剧,还有一些国家也会上映。不过我没有听到在法国演出的消息,我对在法国上演的期待比对其他国家要高。但依据法国目前戏剧界的情况来看,等待我的只有失望。尽管我的剧作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剧院上映,但我并没有真正地到现场去观看过。我对剧作本身有着浓厚的兴趣,但是舞台表演就算了吧,除了一些我还比较满意的那几个演出之外,其余的那些我甚至不愿提起。那些单调的舞台布景、力不从心的演员,还有重复、毫无思考的排练,我真是受够了。说得不尊重些,这对我的眼球简直是一种折磨。
当然有真正为了艺术而存在的剧院,像普罗温斯敦剧院那样——富有戏剧精神并尊重剧本。不过遗憾的是剧团并没有足够的资金和合适的场所来演出。之前的普罗温斯敦剧院有过辉煌的历史,那时候人们争相呼应的来观看演出,那些剧作家哪怕挤破头颅也要在这里演出自己的作品。只是现在看到现状不禁感叹。那些有场地、有资金的剧院始终不肯专注于艺术,而普罗温斯敦剧院缺乏相应的资金。考虑到剧院的现状,我想有一天我的剧作将不再允许任何人将它制作出演。我不想再一步步地做出妥协,不想再去接受那所谓的“排练”。排练不应该是为了更好地将演出符合剧本吗?但现在排练只是让我这个剧作家一步步地向那些演员拙劣的表现做出让步。我想不出一次又一次的排练有何意义,最后只能将作品勉强呈现给观众。这样的排练不仅浪费时间,而且一再拉低我的好感度。
我的任何一部作品,都是我精心制作的,可以说每一个字都蕴含有我的感情。但对于那些剧院对剧本的践踏我是无能为力的。所以我才选择拒绝以这种形式呈现,我宁愿自己的作品带给观众的是纸上的人物,如果他们真正理解了,一定会有自己的见解,脑海中呈现的说不定比那些粗制滥造的剧院呈现的更精彩。经过剧院的演出,人们的思想就会受到一定的局限性,人们对于人物形象的定义被局限在演员身上。不可否认的是,精彩的演出对于推动人物在观众脑海中的塑造起了很大作用,但现在的剧院确实做不到这样,所以我才选择这么做。
我对戏剧演出的成功与否并不在意,因为戏剧的结果不仅仅在我个人,大部分是关乎戏剧工会的,所以我才会愿意去考虑这些。人们对于一个剧本的评价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就算是莎士比亚也会有失败的时候吧,人哪有不经历失败的。失败才成让人成长,还有那句人们常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也不是无稽之谈。现在正值《奇异的插曲》好评如潮的时期,无论我接下来创作出多么宏伟的杰作,都会被说成是在蹭热度。
尽管事情过去了许久,但每当我想起《发电机》,它就如同我的写作雷区。无论之后我是否创作与它相关的故事情节,我都会避免这方面的任何信息。我所有可能会犯的低级错误都在《发电机》出现了,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里面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表达着我的愤怒,对于剧作本身,我的大脑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值得庆幸的是,那时的一切都早已离我远去,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糟糕的时期。还值得庆幸的是,我做出的决定——没有坚持要剧目轮演,不然我想我和戏剧工都会引来无休止的谩骂。不过对于这件事,我是满怀愧疚以及感恩的。对于没能出席《发电机》的演出,我深感抱歉,戏剧工会还能尊重我当时看似荒唐的决定,甚是感激。
对于普罗温斯敦剧院的人员变更,我深感惋惜,我希望吉米能够留下,没有他,谁来做导演呢?我亲爱的菲兹又该怎么办呢?至于其他想掌握财政大权的人来说,他们只不过是想趁机捞一笔罢了。我期待着我和他的再次相见,希望他能来我这里,因为我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我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那一个多月病痛对我的折磨也都过去了,新闻报道虽然一直干扰着我,但是到现在我可以做到充耳不闻了。其实这个东西的可怕程度在于你的在意程度,要是在意起来,我整个人都会被它逼疯。还有令人开心的是,如果艾格里尼坚持自己的想法的话,那么我在七月就可能重获自由了,最起码对于结婚与否我是自由的!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09 极具冒险精神的创作
我目前的精力都用在构思《最后的征服》上,它构思非常复杂。这个剧作很具有展望性,是关于未来的。一百年之后,整个世界的人们就会联合起来,变成一个更大的集体主义——“世界国”。等到那时,社会的主流就会变为肤浅的现实主义,提倡和宣扬的也都是浅显层面的东西。那时人们就会大肆祭祀母神,民间就会出现各种祭祀组织随处可见各种雕塑,还有专门为母神建造的神庙供人们祭拜,这些全都围绕着这个世界性宗教的核心人物——撒旦。他是母神之子,也是国教的领导者以及世界的独裁者,他统治着人类世界。他是人和魔鬼合二为一的产物,他的外形是人,但内心是一个魔鬼;他懂得通过催眠和腹语对人类做些什么,还会变魔术。所有人都在他的统治之下,包括那些精明的统治阶级,都甘愿为他做一切事情,甚至牺牲。不过深处国教之中的人们可不觉得这是一种压迫式的奴隶行为,他们会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的状态。因为他们早已把自身的价值抛之脑后,活着的价值就是为“世界国”而存在,所以人们会把撒旦作为救世主来看待。
处在世界国之中的人们不再有自己的灵魂以及精神世界,一切都被彻底征服了,撒旦在这场统治中大获全胜。因为撒旦的存在就是恶的行为,所以一切恶的行为被大肆宣扬,善的行为被遏止,甚至被当作可耻的行为。撒旦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统治了人类世界,不过有一件事情让他提心吊胆。现在人们的意识里,撒旦就是一切,没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可人们总有一个不可磨灭的永久记忆——一个关于远古时期救世主的传说。这个传说对于撒旦的威胁之处就在于其中有一则预言,就是救世主耶稣基督会再次回到地球。一旦救世主回到地球,一切就会发生改变,人们将重获精神自由,重新获得对自己灵魂的追求。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很小,但撒旦必须未雨绸缪,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必须做出断绝这种可能的准备。
撒旦做出的选择是断绝一切可能的隐患,于是他请命于更高层的领导者,希望把人们潜意识中的救世主的记忆完全抹除,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撒旦要做的就是主动抓住人们的思想,让人们心甘情愿接受,而不是被动地去向人们解释什么。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撒旦伪装成耶稣的模样,根据其第一次降临时候的一些行为,来对现在人们的思想进行清除。但与第一次不同的是,撒旦要将耶稣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丑化,要将这成为最后一次降临并且将这次耶稣的降临变成一出闹剧,让耶稣在彻底消失之前被人们无情地嘲笑。假扮耶稣,这对擅长木雕的撒旦不是一件难事。他早已做成了一个跟耶稣真人大小的雕像,并且加上撒旦登峰造极的腹语术,他曾向他的大臣和首领展示过,看似毫无破绽。他只要把耶稣之前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下就可以,这对于十分熟悉耶稣之前的言论的撒旦并无难度。但是在目前的环境里,耶稣的话语显得多么荒诞。人们彼此憎恨,每个人都在极力保护自己,任何人不愿向别人吐露心声,他们恨不得吃了对方,又怎会彼此亲近?“世界国”人们的主张是自我保护,对他人保持距离。所以在这种环境下,耶稣的“大爱”的言语显得荒谬又可笑。
第一幕就是撒旦与耶稣在诱惑山顶做出的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只要耶稣甘愿舍弃自己的灵魂,他就可以赢得一切。换言之,就是整个世界将是耶稣的。撒旦再用腹语去说出耶稣的心声,在耶稣明确拒绝之后,他发动全世界的人们在山脚下对耶稣愚蠢至极的做法进行嘲笑。因为在人们看来,放弃了天大的好处,去坚持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是一个极为可笑的行为。只有一个人彻底疯掉了才会这么做。
最终的结果我想大家不得而知,撒旦没有成功,与其说失败,倒不如说是他自己不想成功。他没有想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胜利,我们不能判断他到底在想什么,因为他是一个复杂的人物。说出来可能会让大家诧异不已,在这部剧作中除了撒旦神圣的领袖(其实就是撒旦的傀儡)和撒旦之外,没有一个人物是真实存在的,但这个悬念直到最后才被揭晓。而剧中其他的人物,皆是被腹语术操纵着的假象,包括那些官员,还有供奉母神的神庙里的那些负责祭祀管理人员等等。那些众多的子民不过是人影罢了,只要是在幕布上体现出来就可以。不能以偏概全地说都是如此,但多数子民都是以这种形式体现的,因为“世界国”的子民没有其他的作用,只要能够呈现出“世界国”的人数就可以了。
单纯描述出来,我觉得它将会是一部很精彩的戏剧,我甚至迫不及待想看到呈现出的样子。但要真的想完成这一部作品,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要想把撒旦这一人物塑造成功,需要很高超的技术才可以。而且这里面的台词对于任何一个演员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挑战,将之呈现出来则需要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了。无论对于制作人还是演员,这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目前能给出的也就是一个简陋的框架而已,只是大概的构思,关于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我想我所说的这些并不能体现。
但这个可笑的故事其实能反映现在社会最真实的情况,每次战争都会产生这样一种病症。无论是之前的世界大战,还是现在的这场战争,或者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战争,就算是和平年代,政府还是会用尽一切办法压榨人们,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给这种形式起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实用主义。这部剧的主题其实是反对所谓的实用主义,因为这条路是一个死胡同,我们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除非我们想要国家灭亡,否则对国家和人们来说,这都是错误的决定。我没有任何关于解决这一问题的思路,以我的能力并不能解决这一问题,我也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支撑我完成这些,仅有单纯的希望罢了。我之所以在剧中刻画耶稣的形象,是因为我在基督教中确实发现了这个问题。也许逃避当下的环境下会更加舒适一些,会让人们遮住一些深层的东西,不再去深究事物的根本,而是用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去应对生活中发生的一切。
尽管我构思出了这些,我的生活仍然是一团糟糕。我想我的这些对剧本的描绘可以拿给高德温先生或者梅耶先生,以此来兑换足够的拍摄费用去准备演出。不过可能会换来的结果就是美国政府会认为我在含沙射影,认为我在以一种方式故意引起民众的骚动,认为我会引起美国社会的动荡。因为这个剧本写的是一百年后的事情,说不定美国政府看到之后,我就会和一些制作的老板们在莱文沃斯联邦监狱商议有关剧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