滤蜜调冰结绛霜
平生酷爱食冰。小时候可怜,只有三分钱一根的小豆或红果冰棍儿,稍好一点的是五分钱一根的奶油冰棍儿。小豆冰棍儿头上有一小撮红小豆;红果冰棍儿里该有色素吧;所谓“奶油”里有没有牛奶不好说,香精一定有,但绝无一丝奶油的踪迹——这三样东西也就是现在的“水冰”,味道可差远了。包装是薄薄的半透明白纸,上面的文字、图案粗糙、简陋至极。就这玩意儿有时还不舍得几口吃完,而是一口一口嗍化入肚。
父母偶尔开恩,给买一盒“北冰洋”冰淇淋,就算“打牙祭”了。盒与现在“八喜”的圆筒形状差不多,容积略小,外面浅蓝底儿,图案是白色的北极熊和冰山,还有“北冰洋”字样;附送一个木制的小平勺。口味只有香草一种,里面加了牛奶、鸡蛋、奶油,是“奶冰”。到现在我还记得从木勺上抿下的那种香草跟木头混合的味道。
20世纪70年代末,“北冰洋”有了雪糕,形状和现在的普通产品基本一致,味道还是香草。价格是一角二还是一角五,我记不清了。后来,又推出双棒雪糕,号称“鸳鸯”,二角五一支,品质未变,只是一支雪糕有两支棒,中间部位较薄,两手持棒,可以轻易掰开——这种形制早不生产,在别处也未见过,大约会受恋人的欢迎吧。尽管手段幼稚,却证明当时的国营厂家已经开始迎合顾客了。
从5岁开始,常去上海。七八十年代上海的“光明”牌冰砖是一大块方砖形的香草冰淇淋,大到售货员事先切开,顾客可以买半块。还有一种“紫雪糕”,比较不容易买到,其实不过相当于“和路雪”的“梦龙”,只是个头小些,巧克力壳薄得像一张复印纸。但对只吃过“北冰洋”的我来说,还是像开洋荤。
80年代末,北京有了“八喜”,我比较喜欢的口味是草莓,记忆最深的是草莓冰淇淋里嚼起来脆脆的草莓籽。
如今,街头巷尾的“和路雪”“雀巢”就像小时候小豆、红果冰棍儿一样普及,只是白漆小车换成了五彩缤纷的冰柜,品种之丰富估计没几个人能说清。
90年代,开始有冰淇淋专卖店。先是“31种美国风味”,我最爱“奶油山核桃”和“朗姆酒葡萄干”,那时年轻,一次能尽一“品脱”;它最早供应冰淇淋蛋糕。后有“哈根达斯”,细腻香滑,为其他品牌所难及。医生告诫我少吃甜食,偶尔酒后口干,还是要去一膏馋吻。我在巴黎看到的“哈根达斯”店与北京一般无二,看来,我们的冰淇淋也跟国际接轨了。
迄今为止,吃冰淇淋最美好的经历是在意大利。2002年春节自北而南畅游意大利,第一站是米兰。在黄金圣母大教堂上上下下、艾曼纽二世拱廊前前后后逛了个够之后,口干舌燥,忽然发现大教堂广场一角有家冰淇淋店,于是买了一个蛋筒,冰淇淋选的是红莓口味。一口下去,喜出望外,果味之浓郁醇厚,口感之细腻滑润,为平生仅见,解渴煞馋,口舌生津。传说,冰淇淋是马可·波罗从元朝带回意大利而发扬光大的,那就难怪了。
吃冰淇淋最奇怪的经历是在法国,也是2002年,波尔多。靓茨伯酒庄的主人卡兹先生在他自己的米其林两星餐厅盛情款待我们。头盘是一个冰淇淋球,一尝,咸的,味道熟悉,却想不起是什么。请教厨师,说是海虹——法国人关于美食的想象力我一贯钦佩,这次我才知道,还是低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