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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常菜
烧家常菜,吃家常菜,都是极富意味的事情,只是家家天天如此,习以为常而不察罢了。
家常菜与所谓“御膳”“馆肴”不同,一是好做,烹饪手段大多简易,蒸就是蒸,炒便是炒,更无雕琢之弊——萝卜花之类不属焉;二是适口,或清淡,或醇厚,多求其本色本味,即使有配料,也是搭配得当,主料主味突出,盖自做自吃,无须掺假也。
家常菜,各家自有行家里手,原不需我来饶舌,不过据说交流也是人生一大需要,故不揣鄙陋,勇敢献丑。
由春入夏,物产本不如秋之丰盛。然冬贮腌腊方入味,野田春荐正登场,品旧尝新,此其时也。
香椿鱼、香椿炒蛋、香椿拌豆腐,并不新奇,当令必食,取其有异香也。鲜豌豆、嫩黄瓜煮汤,勾米汁芡,碧绿澄澈,妙就妙在豆香瓜香相互配合生发,清香不可言状。
现在南北物流通畅,南方笋蔬市上偶见发卖。蚕豆,北方多见干货,只能做成芽豆、开花豆之类,南方却可见如豆角般带荚的鲜品,去荚清炒,皮嫩而微韧,肉沙,一盘青翠,堪称蔬中隽品。若不嫌麻烦,可去皮,只用豆瓣,加火腿数片,新蒜一头,入瓦罐,注清水,密封,隔水蒸熟,倾入大碗——南方是埋于柴灶稻草的余烬中煨熟,如懒残煨芋法,山家清供,更饶趣味。
目前家母从江南携归少许南货。清晨粥食,佐以酸鲜的腌弥陀佛菜、高邮双黄咸蛋、上海稻香村鸭肫干、清蒸南风肉切片各一小碟,皆江南家常物耳,食之如见春雨杏花、流水小桥,一时心驰神醉。
家常菜,当求之于田家场圃,曲巷深院,其出类拔萃如谭家菜者,一入市廛,便非往日家厨风光。何况街头小馆,粗制滥造,油腻腌臜,所谓“家常”者,诳人耳。去街头吃家常菜,亦近日京华奇闻——求家常于市井,无异缘木求鱼,何其愚也。思之令人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