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派伤寒名家学术精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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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章虚谷之学医与方法

一、学医目的——尽吾心力

章虚谷笃嗜性命之学,于医溯流穷源,力究十余年,未得其绪,而志益锐;又潜心十余年,始有左右逢源之乐。章氏学医是为“尽吾心力”,他把学医比作以竹筏济人。如《初集·卷一·自题》说:“譬如春雨山溪骤涨,行人趑趄,余适有竹数竿,急为作筏,虽不能济多人,亦尽吾心力而已。”同时,他把学医看作是自己的所好,不觉其苦。“当其好也,无不发愤忘食,乐而忘疲,不知老之将至者,余好在此,自觉可乐,未见劳苦也”。章虚谷学医的目的,与仲景《伤寒论·自序》:“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养全”,孙思邈《千金要方·卷一》:“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有相似之处,但更实在更能打动人。以章氏“尽吾心力”“余好在此,自觉可乐”的心态励人与自励,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二、学医方法——通医之理

章虚谷在《医门棒喝·初集·自序》中以“天地之大,事物之变,莫可涯矣。究之,一理而已。见其理,则触处皆通;味其理,则动多窒碍”,提出“非格致诚正之功,不能通医之理”。章氏尊《灵》《素》发明天人合一之理,以卫身心性命为医经之源,认为仲景、绍圣、轩岐本《灵》《素》,作《伤寒杂病论》为方书之祖,其下最服膺的是叶天土,赞美叶氏。在《医门棒喝·初集·自序》中云:“临证之顷,随病设施,揭其理蕴而因时制宜,无法不备。如造化生物,无迹可求,各得自然之用,与千百年前之仲景心心相印而得其真传。”因此,他认为学医之方法在于学习诸家之说。如《医门棒喝·初集·自序》云:“要在读者因流溯源,知其理之所归”,当“舍其短而用其长,随时取益,变化无方而理无不合矣”。简言之,通其理而已。欲通医之理,需先明白以下几点。

其一,明阴阳关系之理。《易》曰:“一阴一阳之为道。”阴阳学说是中医理论的基础,如何认识阴阳关系,是阐释中医之理、运用中医之理的基础和关键。章氏将阴阳之间的关系,在他《医门棒喝·初集·平心论》中表述为:“夫阳昌阴随,为造化自然之道。故阳能帅阴,而阴赖阳之煦通以生长;阴能和阳,而阳藉阴之翕合以固密。此阴阳自然之性能,所以经言阳强不能密,阴气乃绝;阴平阳秘,精神乃治也”。因此,临床所见病证,或当扶阳,或当抑阴,惟随宜而施,不能执一定之法。

其二,治病之理,贵在辨证论治。章虚谷在《医门棒喝·初集·卷一》认为“理有一定而法无定,法有定而方无定,方有定而病无定也”。赞赏仲景有是证用是药,必详辨脉证而后始立一方,又反复辨其疑似异同,则方药随宜变换。《医门棒喝·初集·平心论》中云:“治病制方固难,而辨证尤难也”。认为后世医家不详脉证,但提病名,如云伤寒者用某方,伤暑者用某方,兼某病用某方,导致后学不知辨证,记诵方歌若干,每临一病,遍试其方,如此,能幸中者鲜矣,导致的后果是“既以诸家之书,辞义浅近而易读,则反以圣经为宜古不宜今,终身不曾寓目而亦终身称为医者”,“医道如斯,亦可谓扫地矣”。故曰:“方书日富,则圣道日晦。”提倡“每临一病,胸无成竹,惟审其虚实、阴阳、表里、寒热,设法制方,求其合病而止;药虽不同,古方法度,自然合古。如叶氏医案之所以为传仲景心印者,正因其善能变化而无丝毫执滞,仍不出圣道法度故也。学者必由是而学也,方为医道正宗,否则尽是旁门左道。”既是当时的医门棒喝,也是今日的医门棒喝!

其三,制方之理。《内经》有七方之制,曰大、小、缓、急、奇、偶、复;徐之才推广其义,设为十剂,曰宣、通、补、泻、轻、重、滑、涩、燥、湿。章虚谷则在《医门棒喝·初集·方制要妙论》指出,方药治病的奥秘在于以药之偏救病之偏,以药之性适人之表里、阴阳、虚实、寒热。“要妙者,药性气味也;配合制度,实不外阴阳五行之理耳”。“夫人禀阴阳五行之气以生,气有偏驳则病,药得阴阳五行之偏,是故以偏治偏,必归于平而后病愈”。“无不以药性气味之阴阳,合乎人身表里阴阳虚实寒热者,是故投无不效,而七方十剂之法,亦尽具于中”。详辨感病之因、人之体质、药性气味,方药随宜变换,则制方之理得矣。

三、学医理念——知我罪我,皆我师也

田乐川在《医门棒喝·初集·叙文》中谓:“章子性恬淡,不屑奔竞形势,向游于粤,当道多折节交之,章子遇之泊如。其待人宽恕,行事磊落,未尝稍有苟且。”方步范谓其“性恬淡,不为利动,不为势摄。”其从医虚怀若谷,以为“医理渊微,愈辨驳则愈明显”。自号斋名为知非轩,信孟子“尽信书不如无书”之言,敢于独立思考,发表不同意见,常谓“知我罪我,皆我师也”。但他对别人的评述多言之有据,且长短不袒。如评说河间论六气皆从火化,认为止可论六气之邪,未可论病,以人体质不一,受邪虽同而病变不同,概用凉药则误矣。对丹溪“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论,与景岳“阳常不足,阴常有余”论,认为他们不过发明一节经义,而非全经之理。因《景岳全书》影响深远,故评之尤详,批之尤深,但又在《医门棒喝·初集·平心论》中说:“景岳所论阴证似阳、戴阳、格阳等证,诚有发古未发之功,学者必当参悟其理。悟理方能辨之,真自不可因其所短,而没其所长也。”评说吴鞠通风温、瘟疫不分,伏气一证亦不分晰论列,《素问》“秋伤于湿”之“湿”字,臆解穿凿,大乖义理,但又谓“吴鞠通先生《温病条辨》论药性气味功能,甚为精细;其卷后论泻白散之弊尤确,余亦屡见有混用桑皮反引外邪入阴,咳嗽不已者,地骨皮亦然,临证者不可不审也”。

章虚谷务实求真的学风、直率的个性和勇气,令后世敬佩。其所载医案中有成功者,对不效者也详加记录。对痘证初起者诊之少,也不讳言,因痘证初起者多在儿科医处诊治,转其处所诊之小儿,多为他医治之无效者。章氏求真求实的学风和勇气、宽阔的胸怀、直率的个性,与装腔作势、学术造假者,人云亦云、对学术权威不敢质疑者,真是鲜明的对照。故章氏有“非有聪明特达之资不能悟其理,非有沉潜力学之功不能精其术,非有仁慈恻隐之心不能善其用,非有不忮不求之量不能行其道。然则医岂易言哉!若无实学而幸窃虚名者,是造孽也,非行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