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张景岳的治学理念
张景岳认为,医非小道,“性命是关”,“其义深、其旨博,故不出人之智不足以造达微妙,不有执中之明不足以辨证毫厘。使能明医学之纲目,则治平之道如斯而已,能明医理之得失,则兴亡之机如斯而已,能明医理之缓急,则战守之法如斯而已……医道难矣,医道大矣,是诚神圣之首,民命之先务矣”。习医者必须“慎敬”,要深研古典,尊师重道,勤奋治学。并批评那些“阴阳不识,虚实误攻,心粗胆大,执构偏庸”的医生是对病人“非但无益而反害之之徒”。提出“不贵于能愈病,而贵于能愈难病……医之高下殊有相悬,譬之升高者,上层有一层之见,而下一层不得而知,行远者进一步有一步之闻,近一步者不得而知之”。学无止境,为医尤是。
一、崇古厚今,治学严谨
张景岳治学严谨,探究古典医籍,善于观察,独立思考,见解独特,体现了“学古不泥古,辨疑不苟同”的理念,“凡读书稽古之士,宜加精究,勿谓古人之法如此,便可执而混用”。对《伤寒论》的研究,也备极推崇,但也不是全盘接受,在论述“古法变通”时说:“凡用药处方,最宜通变,不可执滞”,“有此法未必有此证,有此证未必有此方。即仲景再生而欲尽踵其成法,吾知其未必皆相合;即仲景复言而欲尽吐其新方,吾知其未必无短长。于戏!方乌足以尽变,变胡可以定方,使学者能会仲景之意,则亦今之仲景也,又何必以仲景之方为拘泥哉”。在当时崇古尊经的风气下,能对人人视作经典的《伤寒论》提出这样的看法,确实是难能可贵。他对《伤寒论》的研究,以及运用八纲辨证方法,开创了中医研究的新途径。
张景岳的求实精神、务实态度在医疗实践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南方气候炎热,伤阴的患者颇多,因此朱丹溪的“阳有余而阴不足”论很受重视,更由于朱丹溪在理论上有所建树,医名很大,张景岳早年生活在南方,亦曾尊崇丹溪之说,在《景岳全书》中写道:“予自初年尝读朱丹溪阳有余阴不足论,未尝不服其高见。自吾渐立以来,则疑信相半矣,又自不惑以来,则始知其大谬矣。”学术思想的改变是在他北上以后逐步确立的。当时他所到之处,都是冰天雪地之域,天寒地冻,寒气当令,时人感受寒邪为多,寒为阴邪,易伤阳气,阳虚之人颇多。遂对朱丹溪“阳有余而阴不足”之说逐渐产生疑惑。此外,他出身于“先世以军功起家,食禄千户,世袭指挥使”的家庭,所接触的大多是贵族官僚等上层人物,这些人生活优裕,多为富贵思淫欲之辈,平时不知保养,恣意戕伐真元,虚者多,实者少。这也进一步使他温补阳气的学术观点得到巩固,形成“凡临证治病,不必问其有虚证无虚证,但无实证可据而为病者,便当兼补,以调荣卫精血之气。亦不必论其有火证无火证,但无热证可据而为病者,便当兼温,以培命门、脾胃之气”的重阳主补思想。
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张景岳治学“慎谨”。《类经·序》中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竹头木屑,曾利兵家”。意即凭借其他学科的知识和成就,常常可以促进医学问题的解决,有助于医学发展。参阅张景岳的论著,可见多处运用此法的痕迹。如他借周敦颐的太极图说阐发命门理论;借自己丰富的物候、气象学知识论证运气学说;借兵法等军事常识指导临证,曰:“古有兵法之八门,予有医家之八阵。”而创造了著名的八略和八阵。分析其之所以能在医学领域里广泛汲取其他学科的成果,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张景岳对各科都有广泛的兴趣和广博的学识。
三、探奥寻蕴,质疑求正
质疑求正,辩驳前人谬误是张景岳研究医书的重要方法。不破不立,他每每借助此法阐述和确立自己的学术见解。《景岳全书》中有《辨河间》《辨丹溪》《误谬论》《升阳散火辨》《阳不足再辨》《伤寒无补法辨》等批驳性文章,《类经附翼》有《质疑录》,内列《三焦包络命门辨》《大宝论》和《真阴论》等争鸣性专论,晚年他更以《质疑录》为名,质正疑难问题四十条例。其所辨谬求正的问题,大者如“阴不足阳有余”之类基本观点,小则涉及一脉一证,一法一方。“如伤寒一证,必辨虚实,攻补兼施,而不泥‘伤寒无补法’之一言;中风则必辨十二经之见证,而不以治伤寒之法治之;血证先清外感,次理内伤,而不泥洁古‘见血无寒’之语”;其质诸对象,既有轩岐经论,亦有四大家名言,更有众多为时医所恪守的习见。凡“理有可疑,则虽前代宗匠,奕祀之所奉为典型者,亦不护其所短,必为之摘发其万一,以质诸天下后世。”尽管对其质疑的所有问题,张景岳未必都求得正确结论,但多数是很有见地的,其中不少是理论与实践、智慧与经验的结晶。就是这些真知灼见,组成了景岳学术思想的整体。若无质疑求正的精神,便不会有张景岳对基础医学及临床医学的众多贡献。他师古而不泥,善读前人之书;注重临证实践,不拘于前贤章句;悉心探奥寻蕴,善于发现疑窦及前人偏弊,并敢于发难质疑诸经旨名论等。
四、治学处事,精一执中
张景岳认为:“道本一源,理无二致;自一源而万变仍归于一,自二致而错乱,则错乱遂歧为两。”“故人能得一,则宇宙在乎手;人能知一,则万化归乎心。”因此“精一执中”为治学处事之要法。“凡天人之学,总无出此”。就医学而言,“凡看病施治,贵乎精一。盖天下之病,变态虽多,其本则一;天下之方,活法虽多,对证则一”。若能得病之一真,则“万疑俱释,岂不甚易”。一者本也,“万事皆有本,而治病之法,尤惟求本为首务”,“一拔其本,诸证尽除矣”。故“治之极于一”,“必须精一不杂,斯为至善”。可见,“精一”精神贯穿于张景岳论证诊治之始终。而“精一”的实质就是求本法、求一法,就是抓住关键,挈其要害。
五、三以相参,五以相伍
《易·系辞》曰:“参伍以变,错综其数。”疏注:“参,三也;伍,五也。或三或五,以相参合,以相改变。”提出了借助错综比较验证疑难问题的研究方法。张景岳研究《内经》的基本方法是“以《灵枢》启《素问》之微,《素问》发《灵枢》之秘,相为表里,通其义也”。在《类经》中反复指出:当“三以相参,五以相伍”。在注释许多经义时也着重强调此与某章某节“所当互考”。故他自己对一些隐晦深奥的经旨,每每借助其他篇章的有关论述,错综比较,相互参证,以求得确切的本义;或互为补充,互相发蕴,以获得完整的经旨。
六、从类分门,类以求便
张景岳研究《内经》的另一重要手段是借助分类法。他认为《素问》《灵枢》,“惟有尽易旧制,颠倒一番,从类分门,然后附意阐发,庶晰其韫”。故结合临床情况,遵循主次原则,他将《素问》《灵枢》内容分门归类,排列成摄生、阴阳、藏象、脉色、经络、标本、气味、论治、疾病、针刺、运气、会通等十二类。而“类以求便也”,分类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学习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