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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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京城除霸

武殿章带领三兄弟连夜飞马赶往卧虎岭。途中遇见一位老者,这老者听说陆家庄已被元军放火给烧成灰烬了,便大哭一声昏死过去。三兄弟翻身下马,急忙上前呼叫,叫了半天老者才长叹一声睁开了二目。他哭道:“我儿性命休矣!”兄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武殿章说:“老人家不必伤心,我等先把您扶回家,有话再慢慢说。”

众兄弟将老者扶到家中,这才问明了情况。原来这家姓刘,老者身边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刘德山,今年一十八岁。刘德山很孝顺,每日上山打柴,挑到陆家庄去卖,换来米面、油盐,以供父子二人度日。刘德山今天一早就到陆家庄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老人家左等右等,还不见儿子踪影。后来听人家传说元军包围了陆家庄,又听说元军在那里放了火。他放心不下,才到村外去等自己的儿子归来。正在这时,武殿章领着三兄弟来到庄前,老人家听到陆家庄被元军放火烧了,知道自己的儿子凶多吉少,哪能不伤心呢。武殿章再三劝解,并答应替他查访儿子,老人家这才收泪。这天晚上老人家尽情招待了武殿章兄弟。天不亮武殿章等四人辞别了老人,暂去卧虎岭安身不提。

再说一胡一大海这匹马伤势很重,跌跌撞撞驮着主人跑出了好几十里地,就趴在地下不动了。一胡一大海一瞧这可怎么办?又饿又累马又不行啦,叫我怎么回去呢?陆家庄又怎么样了呢?于妹妹上哪里去了?一胡一大海越想越没路,觉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再一睁眼,自己却躺在一张床上。这屋子挺干净,床前还站着一个人,正要给自己喂水,仔细一瞧,正是四弟朱元璋。一胡一大海一看见朱元璋,心里可就更难受了,唰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兄弟呀,这回可完了!”朱元璋早就料到出事啦。因为他和常遇春两人分手以后,走到半路上碰见了郭子兴的旧部下韩成。韩成见朱元璋单人匹马,又是一身便服,十分纳闷,便问:“朱将军你这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呢?”朱元璋就把打死范志良,护送汤小霞,直到陆家庄结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韩成。并说:“我正准备去请李善长到陆家庄去。”韩成听了十分高兴,便对朱元璋讲:“此处离我家不远,请将军先到我家歇一宿,明日你我一同去找李善长。”朱元璋一看天色已晚就答应了。

第二天两人收拾已毕,便上了路。走到大街上就看见地保带着几个更夫抬着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后边还跟着一群乡亲们,吵吵嚷嚷地过来了。到了切近,朱元璋一看,人们抬的正是二哥一胡一大海。只见他满身是血,二目紧闭,牙关紧咬,一动不动,再看他那匹马跟血葫芦一样。朱元璋就知道不好,赶紧下马上前打听:“诸位,这是怎么回事?”地保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他连人带马都受了伤,摔倒在村南,看样子伤还挺重,我们就把他抬来了。”朱元璋赶忙说:“谢谢你们几位,他是我二哥,我们都是陆家庄的人,他叫一胡一大海,我叫朱元璋,你们就把他一交一给我吧。”地保一听:“原来你们是一块儿的,那就一交一给你吧,我们还省事了呢!”朱元璋谢过地保和众人,把一胡一大海抬到韩成的家里来。一面给他请先生调治,一面派人到陆家庄去打听消息。

第二天一胡一大海才苏醒过来。他把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朱元璋一听,真好似万丈高楼失脚,扬子一江一心翻船。他哎呀一声跌倒在地,一股急火就病倒了。这回可倒好,韩成家里成了病院了。韩成一精一心照护这两个人。他俩病好伤愈以后,便一同到陆家庄去,一看空旷无人,陆家庄已成焦土,只好到安宁村去找常遇春。可是常遇春母子也不知去向了。又到藏龙山去找武殿章,也没找到。便又回到韩成家暂时存身。从此,他们三人,一面打柴湖口,一面练一习一武艺,寻访众家兄弟的下落。他们也曾到定远县找过李善长,谁知李善长为避小和一陽一王陷害,已经全家迁走,房产一交一给了一个本家老哥哥看管。这位老人也说不清他们迁往何处。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一年多。一胡一大海砍柴烧饭,奔吃奔喝,吃得饱,睡得着。可朱元璋却终日闷闷不乐。众弟兄仍然没有消息,李善长、刘伯一温一又无下落,他和一胡一大海常年窝在这里,抗元之事,何日再起?朱元璋不愿这样默默地呆下去,便扮成算卦先生,带上一胡一大海,走乡串镇,体察民情,讲说抗元。这日来到一个集镇上,正是寺院进香的日子,集镇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有远近的香客,还有赶集的、做买卖的、说书的、唱小戏的。朱元璋本想摆个卦摊,挂牌测字,可是一看到寺院就迈不动步了。他想,这寺院不小,和当年的皇觉寺不相上下,不知住持僧是何人,若是高彬长老在此,那可太好了。想到这里,便随着香客挤进庙内。只见香烟缭绕,烛焰跳荡,善男信女跪祈佛堂,钟音磐声回于耳际。他转了前殿转后殿,仔细看那诵经的和尚和戒台长老。突然发现一人二目双闭,盘坐蒲一团一,双手合掌,嘴唇微动。过了一会,便站起身来向后殿走去。朱元璋喜出望外,赶紧跟到后殿。

再说一胡一大海,他跟随朱元璋进入庙内,一看烧香的烧香,磕头的磕头,人们进进出出,规规矩矩,连个高声说话的也没有,不由得心里一阵烦闷。再看朱元璋,像出了神一样,死盯着诵经打坐的长老,跟他去到后殿,一点也不管自己,心里更感到没意思。心想,我何不到集上看看热闹。想到这里,转身出了庙门,钻到了人群里。他东瞧瞧,西望望,很是高兴。走着走着,只见一股人流突然叫喊起来,你挤我,我挤你,匆匆跑开。再一看时,来了一标人马,威威武武,趾高气扬,冲进集市。人们立时慌乱起来,赶紧躲避。做买做卖的也都停下手来。一胡一大海也门在路旁仔细瞧着这班人马。但见众人护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此人身穿彩袍,头戴绿绸方巾,一双斜眼东瞧西扫,妇女多的地方,他更瞧个没完。一胡一大海问身边一位老者:“这人是谁?这么威风!”老者说:“你是外乡人吧?这人是舒穆王一爷的公子,名叫台哈。每逢庙会,他就出来,净干些抢男霸女的事。你看他那两只眼睛往哪儿瞅吧?”一胡一大海再一细看,可不是吗,这台哈两只斜眼,正死盯着人群里一个姑娘。他的手下人,一看他的眼色,就知道他的心意,立即冲进人群,把那姑娘拉到台哈的眼前。台哈弯下腰来,一把就将姑娘抓在马上。姑娘没好声地哭喊,周围谁也不敢上前拦阻。一胡一大海越看越气,忍不住冲上前去,伸手一扯,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台哈拉下了马。那姑娘也随着落了下来,起身便往人群里逃去。这时,还没等台哈的手下人醒过味来,一胡一大海三拳两脚把那台哈打倒在地,快步抽身,便也钻进了人群。再看台哈,口鼻撺血,已瘫在那里不省人事。街市上一片慌乱。王府家人们狂喊:“抓住这个野小子,抓住这个野小子!”霎时间,集市全乱了套。可是嚷嚷一会,却不见一胡一大海的踪影,台哈的手下人只好把公子抬回王府,并留下一些人搜查凶手。

再说朱元璋,这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呢,他到后殿追赶那位诵经的长老,是因为他老看着那长老像高彬。可是到切近一看,根本不是高彬。但又不好回身就走。那位诵经长老见他一身算卦人的打扮,也就和他攀谈起来。朱元璋当过和尚,佛门之事,完全通晓。正说话间,忽听有人喊道:“不好了,打死人啦!”朱元璋一听,心里一怔,这才想起一胡一大海来,连忙起身辞别长老,赶紧去找一胡一大海。他走出庙院,只见集市已散。台哈的家丁到处盘查。朱元璋心想,他们抓的莫不是一胡一大海?想到这里,心里更急,加快脚步,奔向市街。正在走着,忽然后边一只大手把他抓住。他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一胡一大海。两人也没顾细说,瞧瞧无人注意,撒腿就向僻静之处逃去。他们特意东绕西绕,多走了几个村子,最后回到韩成的家。到家后,朱元璋才知道一胡一大海打死的是舒穆王一爷的恶公子台哈。从此以后,为避风头,只是在村内活动,再也不出去了。可是朱元璋还是坐卧不宁,他有不少事压在心里。自从那次去过寺院,又勾起他思念高彬师父的心绪,还想起与知心好友李善长分手以后,至今还没有访到他。更想到陆家庄七雄聚义,募集乡丁,买马屯粮的紧张日子。可如今,业已两年有余,真好似虎离山林,龙出苍海。想到这里,不免闷闷不乐。

这一天,朱元璋正在屋内看书。一胡一大海笑呵呵地走进房来,脱口说道:“老四啊,别发愁了,我告诉你一件好事。”“什么好事让二哥你这么高兴啊?”“兄弟,你不知道,刚才我到庄外去溜达,看到庄上贴了一张告示,许多人围着观看。我让李秀才给我念念,他说至正天子大赦天下,并在大都立下了武科场,招考天下英雄。今年八月十五举行大考,选拔状元。这次武科场与往年不同,上边写得明白:也不论杀了人的凶犯、滚了马的强盗,也不管是什么身世和来历,都可以进京会试。只要你在武科场连胜五杰就点你为状元。当上状元就可以当大元帅了,这不是好事吗?我想大哥、三弟、五弟、六弟、七弟如果还活着,准得进京去夺状元。他们去,咱俩也去,一来能够找到他们,二来到了京城武科场,凭老四你的能耐就许能把状元夺过来。倘若你能中了状元,当了元帅,兵权掌握在咱们弟兄的手里,就不愁他元朝不灭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再者说就是会不着诸位兄弟,中不了状元,咱们还落个开开眼呢!”朱元璋一听,有些不信:“二哥,此事当真吗?”一胡一大海说:“那还有假吗?告示在那儿贴着,还能是假的?我听人说,前几天,就有不少赶考的举子,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背弓带箭往大都去了。老四,你不信,咱们一块看看去。”朱元璋听到这里,连忙起身来到庄头,一看果然有一张双龙榜文,盖着方方正正的大印。上面写的和一胡一大海说的一样,只是除了状元,还要选榜眼、探花、进士,而且俱都封官拜将。朱元璋看罢多时想了一阵,双眉紧皱,对一胡一大海说:“二哥,你说朝廷加了一场恩科,是好事还是坏事?”一胡一大海毫不迟疑地说:“加恩科嘛,给有武艺的人一个上进之机,还不是好事吗?”朱元璋摇了摇头说:“二哥想得太美了。你看榜上写着,不管是凶犯强盗,不限身世来历,都可以入考场。你想元朝对待老百姓,什么时候这么仁慈过?而且无缘无故地大赦天下,你不觉得可疑吗?”一胡一大海虽然粗心,听了朱元璋的话,也觉得有理。朱元璋又说:“我看朝廷这次恩科,第一要网罗人才为它所用;第二要用争夺头名状元,挑起众英雄的互相仇恨,使其不能同心反元;第三我看有一陰一谋,利用高官厚禄,把天下豪杰聚在大都。豪杰们离开本地,无兵无将,很容易收拾,只要城门一关,他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二哥,你看是不是?”一胡一大海听了恍然大悟,佩服四弟的高见。就说:“四弟,既然这样,你我可不能前往了。”朱元璋说:“我们还是要去的。一来寻找众家兄弟,在大都聚会;二来察看京城的虚实;三来会会各路豪杰,以便将来联络众英雄,一同反元。倘若这次恩科是个一陰一谋,我们就在京城闹他个天翻地覆。”哥儿俩商量已毕,第二天辞别了韩成,带了些盘缠银两、马匹衣物,直奔京城而来。一路之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再细表。

他们哥儿俩七月二十三到了大都。一进彰仪门,路南正好有一家店房,名叫“高升客栈”。朱元璋说:“二哥,咱们住这儿吧。”一胡一大海说:“好,听你的。”二人下马往门前一站,店伙计赶紧跑出来,把他们让进了上房。在这儿住着倒是挺方便,不过就是离着考期还有好些日子。一胡一大海是个好动不好静的人,老吵着要出去逛逛。朱元璋怕他一个人出去惹事,每天同他一起出去,一边到各店房去打听大哥武殿章和众兄弟的消息,一边在京城游逛。一连几天也没有打听出个眉目来,朱元璋心中就有些个烦闷。一胡一大海倒很开心,天天可以出去玩玩。这一天哥儿俩转游了半天,又饿又累,想找个饭馆吃点东西。他们来到报国寺,瞧见路北有一家小饭馆,门脸虽然不大,里边倒很干净。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了,但还能看得清楚。上面写着:经济小吃,清水煮饺,什锦小菜,香茶糕点,各种零酒,应有尽有。朱元璋看罢停住脚步:“二哥,别走了,咱们就在这儿吃些饺子吧。”一胡一大海说:“那也不错。”哥儿俩来到了里边坐下。掌柜的看见进来两位客爷,赶紧拿过抹布给擦了擦桌子,摆上吃碟、竹筷,问:“二位太爷您吃点什么呀?”一胡一大海说:“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呢?”掌柜的说:“二位太爷,这两天没有好吃的,也不卖炒菜了,只是咸菜、辣豆、鸡蛋,还有点酱牛肉和羊肉水饺。”朱元璋一听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就随便要了两壶酒、四个小菜、二斤牛腱子肉、两大盘饺子。工夫不大,掌柜的把酒菜端来,接着又把饺子端过来,哥儿俩就吃上了。因为饺子馅稍微有点咸,朱元璋吃着还合适,一胡一大海可受不了啦。他这个人口又轻,走得又挺累,刚吃了几口就渴的不得了。他叫过掌柜的说:“太咸,太成,赶快给我们沏壶茶来。”掌柜答应一声,把茶泡好端了上来,站在一旁伺候着。一胡一大海吃饱了饭刚撂下筷子就抓茶碗,他倒了一碗水刚要喝,一瞧碗底挺浑,就没好气地瞪了掌柜的一眼,拿起碗来哗的一声把水给泼了。他这一泼水不要紧,那掌柜的在旁边可急了:“哎呀,我的爷,您怎么把水给泼了?”一胡一大海一看他这个劲,心里更觉着别扭,把脸一沉:“我说掌柜的,你这也太不像话了,我们吃饭给饭钱,喝茶给茶钱,你干吗这么对待我们哪?你们的买卖是怎么做的,叫你沏壶茶,你茶壶也不洗,茶碗也不涮,碗底上净是泥,水浑得像粥汤一样,叫我们怎么喝呀?我还没挑你的毛病呢,你反倒来找我的茬儿!你是欺负我们外乡人是怎么着?”掌柜的一看一胡一大海火了,赶紧上前施礼赔情:“大太爷,您先别生气,您是我们的顾主,我们请还请不到呢,怎么敢欺负你呢?刚才我是心疼你泼的那碗水。您不知道我们这个地方水贵如油哇。我们也知道那水浑,不过我们也没办法。这个饭馆眼看就要关张了。”老一胡一听了这话火更大了:“噢,合着你们买卖要关张,就拿我们扎筏子,就给浑汤喝?我们是主顾,你就是今天晚上关门,也得好好地答对我们!错一点也不行,你拿倒闭吓唬谁呀!”掌柜的说:“您先别动怒,我们决不敢拿倒闭对付您。只因这里缺水,买卖没法做了。”一胡一大海说:“这话听着都新鲜,堂堂大都,怎么会缺水?”掌柜的说:“我们这儿原来不缺水,可现在水缺得要命。我们每天早晨四更天就起来,两口子都去挑水,最多最好能挑回两担水来,有的时候还许空着回来,不用说开饭馆卖饭卖水,就连自己家喝也不够用。今天我们就没挑着水,给您沏茶的这壶水还是我们以前剩下的缸底子,它怎么能够不浑呢?您当然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用水的难处了。您瞧着茶水有点浑就给倒了,您知道我们心里多疼得慌啊!平时我们渴极了也舍不得喝那么一碗水呀,为了这个我才着急。”朱元璋一看掌柜的年纪大了,心想,这样大的年纪弄水会有许多不便。他怕一胡一大海刚进京都就同人家吵起来,这样会误大事的,急忙对掌柜的说:“您不必再说了,我哥哥是个直性人,您多加担待。请借茶壶一用。”说罢提起茶壶就走。一胡一大海忙问:“四弟,你做什么去?”朱元璋说:“京都茶馆最多,我出去打一壶水来。你饭量大,慢慢吃着等我。我们刚到此地,凡事都要忍耐些,万不可因小失大,误了我们的大事。”一胡一大海瞪了掌柜的一眼:“你看看,还是我四弟疼我。”吓得掌柜的没敢说话。朱元璋提着茶壶走了。

一胡一大海越吃这成饺子越渴,越渴就越气,他没好气地看了看掌柜的又说开了:“京都这地方又不是沙漠荒滩,怎么会缺水缺得这么厉害呢?难道你们这一方就没有井吗?”掌柜的说:“谁说没有。原来水井倒是不少,可是前些天都被火龙神秦明给填死了。如今附近这一带只留下一眼秦家井。按说我们这块地方即使只有这一眼井,能让随便来挑,水也是够用的。不过这秦家井不是什么时候都让你挑水,他们平时盖上井盖上着锁,只是每天早晨寅时开一回井,放一个时辰,还得人家秦家挑完喽才许别人挑呢,这一来可就苦了我们这一方的穷百姓了。家家户户起大早,可还不一定能挑上一两担水。到别处挑去吧,路又太远,挑一挑水就得绕几趟大街。我岁数大了,道远只能少挑点。我这还是不错的呢,有的那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老人干脆就吃不上水。所以我们这儿的水比油宝贵。”老一胡一一听皱了皱眉:“这可真是奇闻,为什么姓秦的这口水井,不让挑水,整天盖着井盖呢?这也得有个缘由啊?”掌柜的说:“火龙神秦明是我们这儿的一霸,谁也不敢惹他。他把别的井填死,他的井上了锁,就是成心挤我们这一方的人搬家,他好独占这块地方。听说前些日子来了个游僧,给秦明算了一卦,那游僧说他秦明福份不小,若是得了宝地必能飞黄腾达。并说我们这三趟小街合到一块叫什么麒麟宝地,要用这块地方做一陽一宅,必能富贵万年,子孙满堂,男的居官,女的为后;如果用它做一陰一宅,死后定能成佛。游僧说得天花乱坠,那秦明便生了霸地之心。起初他叫我们迁居,把房产卖给他。可是他又不肯多出钱,想白捡,为了这个谁也没动。后来秦明就使出缺德的主意,填井盖井。”一胡一大海听到这里便说:“这个姓秦的真叫霸道哇,他竟敢明目张胆地欺压人,难道你们这一方的人就都认可挨他的欺负吗?就没有一个人敢出头碰碰他?”掌柜的说:“大爷,怎么没有哇。我们这有一位会把式的老爷子,联络了七、八个棒小伙子去找秦明说理,不料想倒叫秦明这小子以聚众闹事之名把老爷子押了起来。我们五十一家又联名上告,谁知告也无效,官府置之不理。后来我们才听说秦明是朝中丞相撒敦的亲戚。官府不敢管他,老百姓只好认倒霉啦。到现在已经搬走好几户了,我看我这个小饭馆也得挪挪窝,要不然没水吃也活不了哇。唉,真难哪!”掌柜的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

一胡一大海听了这些话气得拍桌骂道:“依仗官府如此欺人,岂能容得!快告诉我,秦家井在什么地方,不管他盖的什么盖,我也一定给他打碎!掌柜的,你快带着我走一趟。”说着就要往外走。这一来可把掌柜的吓坏了,赶忙上前拦住:“您可万万去不得,那秦明有权有势,您是外乡人更惹不了他呀!”一胡一大海说:“我就是不怕厉害的。今天我是非揭他的井盖不可,你现在就带我去!”掌柜的一听更害怕了:“我的妈呀!大大爷要去您自己去,我可不敢带您去。这事要叫秦明知道是我带您去的,非把我家给抄了不可。您还是自己去吧,您瞧……”他说着用手往南一指:“那一胡一同口上不就是秦家井吗?那井盖上还刻着字哪!”一胡一大海顺着他的手往南一看,果然离此不远有一个石头砌的八角井台,上边盖着一块四寸多厚、三尺见方的青石板,上面还有几行朱红大字,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楚是什么内容。一胡一大海就问掌柜的:“他井盖上的红字写的是什么?”掌柜的说:“就是四句话。”“哪四句话?你给咱说说。”掌柜的战战兢兢地说道:“秦明生来是好汉,天下英雄都打遍,翻身跳进水晶宫,斩龙全凭三尺剑。”一胡一大海听完,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好小子,口气还真不小呢。掌柜的,你们这儿有纸笔吗?借给我用一用。”掌柜的说:“您干什么使啊?”一胡一大海一笑:“我把井盖上的词给他改改,有一大张纸就够用了。”掌柜的一听,就知道这位是非要碰碰秦明不可了。他虽然心里愿意,可还是有点害怕:“大太爷,您想改,我心里称赞,可是千万别说是在我这儿写的,您要一透露出去,我们这一家子可就完了。”一胡一大海说:“你放心,我一定要给本地面老百姓除害,决不连累你们。”掌柜的转身回里间把笔纸拿了出来。一胡一大海研好墨,把纸铺在桌子上说:“咱不会写字,掌柜的,你就辛苦辛苦吧。”掌柜的忙说:“小老儿不敢!”一胡一大海把眼一瞪说:“我叫你写你就得写,用不着怕,出了乱子有我顶着!”掌柜的无奈,只好拿起笔望着一胡一大海。一胡一大海说:“我念你写,他不是说‘秦明生来是好汉’吗?咱就给他改成‘秦明生来不好汉’。他说‘天下英雄都打遍’,咱就给他写‘天下英雄没打遍’。‘翻身跳进水晶宫’这句就不改了,照他的原词写。第四句他写的是:“斩龙全凭三尺剑’,他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呀?这句是非改不可,给他写上‘一变变个王八蛋’。你就写吧,大大的字,叫人一看就明白。”掌柜的哆哆嗦嗦地写了起来,把字写得七扭八歪。然后把墨晾干,找了点浆糊,收拾停当,一胡一大海就拿着那张纸走出饭馆。掌柜的也没敢往外送,只是扒着门缝观看。

一胡一大海一出饭馆就大步流星地走上了井台,往石板上抹好了浆糊,就用这张大纸把秦明原来的红字给盖上了。然后他砸开锁,把井盖搬开,字面朝外戳在了井沿上。他这么一折腾,当时就招来了七、八个人,围着井台看热闹。不识字的人都不知道他在这儿忙活什么呢。识字的人看清了纸上的字都暗暗地高兴,明白这个黑大个是冲着秦明来的。虽然他们表面上都不敢和一胡一大海接近,可心里都暗暗地替一胡一大海使劲。有的就小声说:“哥哥你看见没有,井台上站着的这位,八成儿有点来头,看样子不是个善茬儿,要不然他不敢写那几句话。”那位不认识字,直眉瞪眼地看了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就问旁边的这位老兄:“他写的什么呀?”这个认识字的一笑说:“他写的可太有意思了,我念念你听听。他写的是:秦明生来不好汉,天下英雄没打遍,翻身跳进水晶宫,一变变个王八蛋。”这位一听也乐了:“世界上真有这样的英雄,真是了不起,他这一来该着给咱们出口气。可让人纳闷的是他把井盖揭开干什么呢?”大家正在莫名其妙,就听一胡一大海喊了一声:“乡亲们,秦明这小子仗势欺人,他要想独霸你们这块地方,就把别的井填死,把自己的井盖上锁住,想用这种办法把大家挤走,真是天理难容。我乃上方水龙神是也,今奉玉皇之命,特来开井救人,收回秦明。从现在起你们可以随便挑水了,他秦明胆敢说个不字,我就把他打入一陰一曹,大家伙快来挑水呀,快来挑水呀!”他这么一喊不要紧,人们可就议论开了。有的说:“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哇。他秦明惯行坏事,终于惊动了天廷,派来了真神解救我们。既是水龙神让咱们挑水还不快挑?快去拿桶去呀!”又有的说:“你先等会儿,世上神鬼皆是传言,就凭他这么一说,咱们也难辨真假呀,倘若你来挑水,那姓秦的出来怎么办?谁敢惹呀?他姓秦的还不定怎么整治咱们呢,我看还是听听再说吧。”有个胆大的说:“我看先挑他一挑再说,今天趁此机会捞他一挑也不错。有那个水龙神哪,怕什么呀?”他说着从家里担出了水桶上了井台,冲着一胡一大海点了点头,就去打水。常言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他这一挑水,别人也就敢挑了。眨眼的工夫,井台上就挤满了人群,你一挑我一担,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大家正挑得起劲哪,猛然从街上跑过一个货郎来,他惊慌失色地对大家说:“可了不得了,秦明来了!”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呢,呼拉一声,挑水的人们全都散了,一个个拼着命地往家里跑,有的甚至连水桶都不要了。一胡一大海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平时叫秦明给吓破胆了。别人害怕,他可不着慌,还像方才那样满不在乎。这时,就见街头上跑来几匹马,马上的恶一奴一、家丁一个个都是歪戴着帽子敞着怀,牵着狗,架着鹰,背着弓,带着箭,拿着钢叉铁锁钩镰槍。只见当中闪出一匹浑红马,马上坐着的这个人摇摇晃晃好像是吃醉了酒。只见他朱眉红发,面如干枣,生就得一双吊客眉,一对三角眼,最难看的是他没有眼睫毛,还是塌鼻梁翻鼻孔,耷拉着嘴角厚嘴唇,四个獠牙龇出唇外,真跟活鬼一般。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可是穿得倒很讲究,头戴紫缎子六棱抽口英雄帽,迎门搓打茨菇叶,脑后双飘带,左鬓边紫绒球上撒满了金星,身穿紫缎子一团一花开氅,青绒压边,白护领白水袖,大红的中衣,粉底皂鞋,助下悬剑,来者正是大恶霸火龙神秦明。

那位说他怎么来的这么巧呢?这也是冤家路窄,活该他倒霉。这小子今天早晨特别高兴。他一起来就带着八个恶一奴一家将出府门要到郊外行围打猎。刚走到十字街就碰上了一群狐朋狗友,非拉他去元庆楼吃酒不可。秦明是个酒色之徒,再加上这群花花公子又都跟他是一条道上的人,他就没去射猎,整整在酒楼鬼混了大半天,喝得醉眼矇眬,实在困倦了,才吩咐家丁们带马回府。他晃晃悠悠的还没进街呢,就听见井台上哗哗啦啦的水桶扁担乱响。不由得心里一动,暗想道,这不是挑水的时辰,怎么会有扁担和水桶的声音呢?他啪啪紧打了几鞭,一马当先就冲到井台前边,留神一看,气得他须眉倒竖。再一看井上的那块石板立在旁边,还把他刻的朱红字给盖上了。上面是新写的字,他近前看见这几行字登时就恼了,哇哇怪叫,暴跳如雷。“这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如此欺我?”他的话音还没落呢,一胡一大海就接茬儿了:“你家赛灶王、水龙神一胡一二祖宗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秦明听见有人答话,自称“一胡一二祖宗”,他这才注意到一胡一大海。因为刚才百姓们都来抢着挑水,井台上挤满了人群,一胡一大海没地方呆了,只好站在一家花店的门前给大伙助威。等秦明一到,挑水的都跑了,老一胡一才过来答话。所以秦明刚才并没看见他,老一胡一一喊,才注意到。他一看老一胡一的神气,就知道这位来者不善,不大好惹。可是他哪受过这个,又仗着朝中丞相撒敦的势力,和恶一奴一家将的护卫,借着酒劲,用手一指一胡一大海:“你是哪里的狂徒,敢在你家秦爷面前逞凶?”一胡一大海微微一笑:“某家是远方来的祖宗,听说你秦明狗仗人势,依靠官府,抢男霸女,横行街市,无所不作,某家特来教训教训你这一奴一才。你若听我的良言相劝,赶快下马上前请罪,保证从今往后改邪归正再不欺人,你家二祖宗就饶了你这条狗命,如若不然,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一胡一大海这是将他的火呢。你想那秦明哪里受得了这种气!气得他哇哇怪叫,嚓愣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二话没说照定一胡一大海就是一剑。一胡一大海一看剑到了,往旁边一闪,用手一磕秦明拿剑的腕子,剑就刺空了。

要论秦明的武艺,一胡一大海本不是他的对手。秦明今天实在饮酒过量了,二日发浑,双手没准,那肚子里的酒还一个劲地往上涌呢。所以一胡一大海稍一闪身,用手一磕,他的剑就落了地。一胡一大海趁这个机会,噌!往前打了个箭步,探臂膀伸手,砰地一声,抓住了秦明的衣襟用力一带:“好小子,你给我下来吧!”一胡一大海把秦明拉下马来,按在地上刚要打。这时秦明的八个恶一奴一就上来了,把一胡一大海围了起来。一胡一大海只注意了这几个人,秦明趁势猛地往旁边一轱辘,站起身来,冲着一胡一大海就是一脚。这是秦明练过多年的铁飞脚,只要踢上你,外面不红不肿,里面的骨头可就碎了。眼看这一脚就要踢到一胡一大海身上了,就听嗖的一声,从西南墙角那儿飞来一块石头,正打在秦明的脚脖子上。飞石打酥了秦明的踝子骨,只听哎呀扑通一声,这小子就躺在了地下。一胡一大海手疾眼快,抢步上前,抄起秦明的右腿,用脚蹬住他的左腿跟,一叫劲,往上一撕,只听嚓叭一声,就把秦明的大胯给劈下来了。秦明五脏俱裂,当场毙命。站在四周的恶一奴一们红了眼,大叫一声,一齐朝一胡一大海扑了上来。这时从人群里噌噌噌蹿出五个公差模样的大汉,推开众恶一奴一,高声喊道:“凶手,休走!”喊罢,飞身上前抓住一胡一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