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霸王楼惩五虎
徐元帅正在着急,忽听一声呐喊:“某家来也!”众人举目观看,见来人顶盔贯甲,如同黑塔一般。一胡一大海眼尖,高声叫道:“老六,你怎么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常遇春。常遇春是怎么来的呢?原来当年常遇春在武科场单臂力托千斤闸,卢沟桥大战纳连碟报花,闯了七十二座连营,杀出重围之后,一场狂风暴雨,兄弟失散,只好往回走。一日来到了豪良地界,这时天气已然黑了,他瞧见前边有一座荒山,山下有一个大石碑,上边有字。他也不知道碑上写的是什么,把马拴在石碑上他就靠着石碑睡着了。正睡得香甜,猛听他的战马咴儿咴儿连声吼叫。他睁眼一看,这匹卷毛狮子踏雪乌骓马往后直坐身,四蹄颤抖,乱踢乱刨起来,两个耳朵支棱着,全身的马毛都竖起来了。又觉着有一阵凉风透骨,腥气熏人。他赶紧扶住战马,往四下观看,只见山坡上趴着一只斑斓猛虎,头至尾长有一丈,爪至背高有四尺,披着一道黑一道黄的毛皮,雪白坚硬的虎须倒扎,亚赛钢针,血盆大嘴张开,龇出四颗大牙,二目如灯,大似铜铃,脑门儿上顶着个王字,钢鞭似的尾巴扫得沙石滚滚,草叶翻飞,吼声如雷,令人生畏。来了这么一只出了号的斑斓猛虎,那马能不害怕吗?常遇春并不着急,因为他是内行,从小就在山上长大的,见了这个东西并不觉得稀奇,只是怕把马吓惊噗。老虎离他还有十来丈远哪,他站起身来就奔老虎过去了。老虎瞧见常遇春奔它这边来了,就知道这个人不好惹,它想:我每次下山只要人一看见我吓得连喊带叫撒腿就跑,我只要吼叫一声准得把他吓瘫喽,我过去就吃老实的。今天这个人可真有点各色,他不但不害怕反而冲着我来了,看样子八成他是有两下子。老虎使足了力气,前爪一扬,后腿一蹬,跳将起来,呼的一声就扑向了常遇春。常遇春不慌不忙往旁边一闪,老虎扑了个空,身子落在了常遇春的左侧。常遇春右手一抓它的顶花皮,左手揪住它的尾巴根子,双膀一较力,呜!就把老虎扔出去有三丈多远,摔得老虎打了好几个滚儿。常遇春手疾眼快,哪里容得它起来,蹿过去左手按住了虎头,让它来了个嘴啃地。举起拳头,啪啪啪!照定老虎的肋骨狠劲地打了三拳。这三拳打下去不要紧,老虎右边的肋骨一根儿没剩,全折了,疼得它猛地往上一蹿,差点没把常遇春带起来。常遇春一着急又提起它来往山石上一摔,把老虎给摔了个脑浆迸裂。常遇春看老虎不动了,这才松了口气。这一场搏斗,累得他热汗直流。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将虎搭在马背上,解下丝缰牵着马往前走,想找个人打听打听道儿,找个饭馆吃点饭再走。他顺着大道往南,走出有七八里地了,也没看见一个人。书中暗表,因为这个地方闹老虎,早就没人敢从这儿走了。常遇春只好忍饥挨饿地往前走。又走了十几里地,影影绰绰地看见前边有一座城池,城门刚开,可还没有行人呢。常遇春想:有城就好办。他拉着马来到城里一瞧,路东有个大饭庄子,挂着幌子,上写着“清真”二字。常遇春想进去吃饭,一摸腰里分文没有。他瞧见路西有一个大当铺,也是刚下板儿。常遇春一想:有了。他把槍戳在地下,把马挂上,扛着死老虎进了当铺。来到里边,把老虎往栏柜上一放:“掌柜的,我当当。”学买卖的一看来了个大个儿,进门就当老虎,吓得他魂不附体,哆里哆嗦地去找掌柜的说:“您瞧瞧去吧,大清早就来了个当老虎的。”掌柜的一听说是当老虎的,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儿,赶紧出来答对。他一瞧常遇春这个身量,穿着打扮,再瞧瞧栏柜上的死老虎,心里就明白了,他准是从京城来的举子,忙笑着说:“这位大爷,您当什么呀?”常遇春说:“就当这只老虎。”“您这老虎是从家里带来的吗?”“不是,是我刚在山上打死的。”掌柜的一听,吃惊地说:“哎呀,您刚才打死了老虎,又何必来我们这儿当当呢?您没看见告示上写着吗?”“我不认识字啊。”“我告诉您哪,本县黄草山出一猛兽伤人,如有人能降伏此虎者,赏银一百两。您带着这只虎到了县衙就可以领钱。”常遇春说:“我嫌费事,我这肚子早就饿得受不了啦,想先当俩钱在对过儿饭馆吃顿饭再说。”掌柜的一听这才明白:“噢,这位壮士,听您的意思您是腰里没钱,想着把老虎当喽吃顿饭哪。”常遇春点点头:“对了,就是这么回事。”掌柜的说:“那好办,您就先把老虎撂到这儿吧,不管您跟哪个饭馆一说,吃完饭领了赏钱再还饭账也没关系,不过你可不能在我们对门儿这家饭馆吃饭。”常遇春说:“对门儿这家饭馆怎么了?”掌柜的瞧了瞧四外无人,压低声音说:“这家饭馆的东家是本地面的大恶霸,他会武术,还教着三十多个徒弟,专讲打群架,一说打架呼拉一下,像一窝子狗一样全出来。开饭馆的是亲哥儿五个,外号人称‘于家五虎’。他这个饭馆叫‘霸王楼’又叫‘掰牙馆’,特别不说理,专讲究贱买贵卖,小斗出大斗进,酸枣眼青红不分,概不赊账。欠他一文钱他们就掰牙,摔他一个碟子得赔金的,摔一个酒杯得赔银的,说话就打人。我们豪良县的老百姓谁不怕他们哪!您没瞧见吗?就因为他们这个饭馆开到我们这趟街上,所以就连这趟南大街都不热闹了,来往的行人都少了。除非外乡人才在他这饭馆吃顿饭,本地人根本没人敢往他们跟前凑合。我劝您还是往前多走几步吧,免得麻烦。”常遇春一听说道:“什么?他于家五虎是一霸?那才巧呢。我长这么大最爱惹的就是霸道主儿,我今天非碰碰他不可,让他知道知道我常遇春的厉害。”
本来常遇春是想当完了当,在对门饭馆里吃顿饭,该多少钱给多少钱,可是他一听掌柜的说这个饭馆是个霸道主儿开的,这火儿可就上来了。他想:甭说我今天没钱;就是有钱我也不给他,得教训教训这伙人。“掌柜的,我先把这只死虎撂到你们这儿,我到他的饭馆里去吃饭,吃饱喝足之后我是扭头一走,他要敢跟我要钱,我就让他们尝尝我的铁拳头!把他们哥儿五个一勺烩喽,也给你们本地面的老百姓除一大害。”掌柜的一听这话可高兴了:“哎哟,我说这位大爷,您要能把他们除掉,那可太好了,我们大伙都得念叨您的好处,不过您可也得多加小心。”常遇春说:“没事儿。”他把老虎撂到当铺里,拉着马一转身儿就来到了霸王馆的门前,把槍往地下一戳,拴好了马,往里就走。伙计叫于家泉,人们背地里叫他于家犬。一看常遇春进来了,就赶紧上前迎接:“哎哟,我的爷,您是吃饭的吗?”常遇春说:“对了,不吃饭上你们这儿干什么来呀?”伙计含笑说:“那好,您往里边请,您是上楼呢,还是在楼下呀?”常遇春说:“只要吃得饱,在哪儿都行,干脆就在楼下吃吧,倒省事儿。”“好嘞。”伙计把常遇春带到里边找了一张最干净的桌子,给他擦抹桌案沟上一壶茶,然后笑嘻嘻地问:“大太爷,您吃什么呀?”常遇春说:“你们这儿都卖什么?”伙计说:“我们这儿是本地面的第一家大饭庄子,上等酒席、下等酒席、中等酒席俱全,您爱吃什么还可以随便要。”常遇春说:“你给我来上等酒席一桌,外加八个小菜,两坛陈绍。嗯,再来五斤清炖牛肉,米饭馒头吃着看,不够再说。”伙计说:“大太爷您几个人吃呀?”常遇春说:“就是我自己吃还怕不够呢。”伙计闻听一咧嘴:“哎哟我的爷,您怎么吃这么些个呀?”常遇春把脸一绷:“废话,你们卖饭的还怕大肚子汉吗?”伙计说:“不怕,不怕,好好好,我马上给您准备去。”
伙计往里喊了一声,刀勺案板一齐响,工夫不大,上等酒席一桌做得了,那真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煎炒烹炸,闷炖馏熬样样齐全,三张高桌并到一块,热气腾腾地给常遇春就摆上了,还有两坛子陈绍,八个小菜。伙计说:“大太爷,您就吃吧。”常遇春也不客气,他这么长时间没吃没喝了,早就饿透了,瞧见酒席他能不吃吗?他抡圆腮帮子,哧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足这么一通划拉。霎时之间,吃了个酒足饭饱,一桌酒席碟干碗净,五斤清炖牛肉吃了,两坛陈绍喝了,八个小菜全划拉了。伙计在旁边看得直眼晕,心里话:我的妈呀,我长这么大也没瞧见过吃这么多的人哪,这位大概是空腔的吧?要不怎么这么能装呢?常遇春吃饱了喝足了,伙计给打过漱口水,拿过个手巾把儿来。常遇春漱完了口,擦着脸,伙计就把算盘拿过来了噼哩叭啦,打了一遍,笑着说:“我的爷,您这一桌酒席连吃的带喝的全都给您算上了,总共是三十二两四钱三。”常遇春说:“嗯,不多。”说着他把手巾往桌上一撂,站起来溜溜达达就要往外走。伙计说:“哎,大太爷,您等会儿,您还有事呢。”常遇春一回头:“什么事?”“这个……这这……”常遇春急了:“你说呀?”伙计说:“这这……您还没……没给钱呢。”常遇春说:“什么?吃饭还要钱哪?”伙计也来气了:“多新鲜哪,您到饭馆吃饭哪能不给钱呢?”常遇春假装着往腰里摸了摸:“哎哟,这还麻烦了,我还真没带着。”伙计心里话,一陰一天下雨你不知道可以,你腰里有钱没钱你会不知道,你这不叫斗气吗?他也不耐烦了:“您没带钱怎么办哪?”常遇春说:“那没关系,你给我写上账吧。”伙计说:“对不起,我们这儿没账。”常遇春说:“没账你买一本去呀。”伙计没好气地说:“写账我0]也不认识你呀,怎么写呀?”常遇春说:“下回来不就认识了吗?”伙计说:“谁知道你下回还来不来呀?”常遇春说:“要有好吃的,我准来。”伙计一听,呱哒就把脸撂下来了:“哎,听你这意思你是想不给钱哪?我说大个儿,你要把钱给了那算你便宜,要不然你可打听打听,我们这饭庄叫掰牙馆、霸王楼,吃完饭不给钱就掰你的牙。”常遇春一笑:“你什么馆我也不在乎,我告诉你说吧,吃完饭不给钱我这还是客气的呢,我是找你们掌柜的算账来了。”伙计说:“你找我们掌柜的算什么账?”常遇春说:“找他要账!你们这个饭馆开张的那年,借了我五十两银子的蹦蹦儿利,到现在你们的饭馆开多少年了,本摞本利摞利地欠了我多少,一个子儿也没还呢?你赶快叫他来还我,来得慢喽,我拆你们的霸王楼,烧了你们的饭馆。”伙计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纯粹是找茬儿来了,他们于家馆没吃过这个亏,哪能叫他白捡便宜呀。于家犬这小子也会两下子,登时就把袖子挽起来了:“大个儿,你嘴里别不干不净的,在我们老于家门口你别找不自在。”说着就动上手了,他想先给常遇春来个下马威,抡起巴掌来就要打。常遇春用两个手指头搪他的腕子:“去你娘的吧!”叭!这小子的胳膊就好象碰到了铁条一样,登时手就耷拉下来了,疼得他妈呀妈呀直叫唤,撒腿往后院就跑。
这饭馆的后边是一个挺宽大的院落,里边高搭着天棚,天棚下边摆着一拉溜的高桌,后边有五把椅子,椅子上坐着四个人。他们是于家五虎中的哥儿四个。老二白脸虎于凤、老三穿山虎于成、老四云中虎于祥、小五分水虎于豹,外号人称花屎克螂。老大双头虎子龙没在家,出外要账去了。家里就剩下于家四虎,带着三十多个徒弟,在天井当院练武呢。他们哥儿四个坐在椅子上喝着水,看着徒弟们踢腿打拳,忽见伙计于家犬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哭丧着脸跪在了于凤的面前说:“二爷,可了不得了,出事了!”于凤问:“什么事?”“二爷,方才来了个吃饭的大个儿,这小子蛮横不说理,要了上等酒席一桌,外加八个小菜,两坛陈绍,五斤清炖牛肉,吃了个碟干碗净还不算,吃完饭不给钱,耍野蛮,硬说咱们饭馆开张的那年借了他五十两银子的蹦蹦儿利,到现在本利还没还呢。我跟他一个劲儿地说好的,他还打了我,您快瞧瞧去吧!”于家四虎一听就全火了:“什么?就凭我们哥儿们欠他的钱?分明是找不自在来了。他也不打听打听咱于家弟兄是何许人也。来呀,跟我出去瞧瞧去,看来这小子是不想活了!”说着,哥儿四个带着三十多名徒弟,骂骂咧咧地就出来了。他们走的是旁门,来到门外就问:“那吃饭的在哪儿呢?”伙计用手一指:“那不在那儿吗。哎,我说大个你出来吧,我们东家来了,要账你就跟我们东家说吧!”常遇春满不在乎地说:“出去就出去,跟谁说我也不怕。”他不慌不忙溜溜达达就出来了。到了外边,把腰一叉:“怎么着,你们是还账来了吗?你们饭馆开张的那年借了我五十两银子的蹦蹦利,到现在本利还没还呢,想赖账行吗?”于老二一瞧:“喝!你这黑小子挺横啊,讲打架你算掉到后娘手里了,我们哥几个一天到晚不干别的,专讲打架玩儿!”说着他左手一晃,右手抬起,唰!来了个单掌开碑。常遇春一瞧他的掌到了,往左旁边一斜身,用左手一叨他的腕子,下边用右脚面一扫他的两条腿,说了声:“你给我趴下吧!”于二虎这小子平常手挺黑,心挺狠,脾气还挺犟,今天也不知道犯什么病了,太老实了,趴下就趴下,噗通一声就来了个嘴啃地。于二虎一瞧二哥趴下了,噌的一声就蹿过来了,抡起双掌,使了个双风贯耳,直奔常遇春的左右太一陽一穴打来,常遇春往下缩身一低头,他的掌打空了。常遇春往前一探腕子,啪!伸左手就把他胸前的衣裳给抓住了,往怀里一带,耳听咕咚一声,正砸到于二虎的身上。于二虎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呢,就叫于三虎又给砸趴下了。这回可倒好,二虎、三虎都摞到一块了。
常遇春抬腿踩住了二虎、三虎。这时候四虎、五虎哥儿俩左右并进上来了。常遇春手疾眼快,噌噌,抓过来了四虎、五虎,生把哥儿四个都给摞到一块了。这工夫看热闹的人可就多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拥挤不动了。你别瞧平常这条街上没人,一说来了个黑大个,把于家弟兄给打了,眨眼之间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房上,墙头上都是人。常遇春一瞧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心里的高兴劲上来了,干脆,我就给大伙出出气吧。他一骗腿把哥儿四个给骑上了,大巴掌一抢,噼哩叭啦地就打上了。他那巴掌跟蒲扇似的,手指头跟小棒褪一样,拳头一攥跟铁锤一般,抢到哪儿也够受的,打得于家四虎直哎哟,爹一声妈一声地乱叫。于二虎在最底下,上头压着哥儿仨,还有一个常遇春,更受不了,就拼着命地喊:“救命啊,快来救命啊!”他这三十多个徒弟拥上来想解围,也叫常遇春给打得东倒西歪个个带伤,就好象五八吃西瓜滚得滚爬的爬。看热闹的人们暗暗叫好。眼看就要把这哥儿四个给打死了,正在这难解难分之时,听见外边有人喊:“借光了,借光了,我瞧瞧去。”大伙回头一瞧,来的这个人也是个大个儿,身高八尺开外,胸宽背厚,粗胳膊壮腿,威武雄壮,头戴扎巾,身穿箭袖,鸾带束腰,他的脸蛋子上半截是紫的,下半截是黑的,眼眉是灰的,眼珠是黄的,鹰钧鼻子蛤螟嘴,一嘴黄板牙,颔下长了扎扎蓬蓬的一部黄一胡一须,左肩肿上还长着个大肉瘤子,远看好象是俩脑袋一样。此人便是大虎于龙,人送外号叫双头虎。他是刚从城外要账回来,瞧见自己饭馆的门前挤得人山人海,就知道出了事儿。他赶紧分开众人往里走,伙计于家犬一瞧是大东家来了,赶紧跑过去送信儿说。“东家,您可回来了,咱们饭馆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于家犬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于龙闻听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常遇春,又看了看他的槍、马,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说:糟了,看这个大个是成心来搬我于家馆的,要不他不能下这样的毒手,我怎么办哪?跟他打吗?不行,打不了,瞧他的盔甲、槍、马和气派,我上去也得丢人。不上去?难道就眼看着兄弟们挨打吗?他的心里左右为难,所以半晌没说话。于家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说今天我们大东家怎么这么沉着哇?你还愣着呢,再呆一会儿那四位就没气儿了。
于龙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主意:他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来到常遇春的面前说:“这位别打了,有事好商量。”常遇春说:“他们欠账不还,反要欺人,怎能不打?”说着啪啪啪!还是打个不停。于龙说:“英雄莫急,此饭馆乃是我开的,账目由我一人管理,他等一概不知。你有事还是和我一交一涉为好。”常遇春把眼睛一瞪:“你是干什么的?”于龙说:“我就是这个饭馆的东家。”“噢,这么说你就是于大虎了?”“我叫于龙。”“哼!那好,你就拿来吧。”常遇春把手往前一伸。“啊?英雄,你要什么?”“要钱哪。”“要什么钱?”“你们饭馆开张的那年,借了我五十两银子的蹦蹦儿利,到现在还不应该还吗?我告诉你,不管你们是什么龙什么虎,也得还我的账,少一文也不行。你们胆敢说声不还账,我就连你们哥儿五个一勺烩喽,你瞧见了吗?我骑着他们哥儿四个还有点不够高呢,再搭上你我看就差不多了。我就拿你们这五条性命给我顶账!”常遇春说个不停,于大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看这大汉是真不说理,心里的火也是一阵一阵地往上拱。他强压怒火,回身望着人群,渴望着能有个说和人出来给他解解围,可是望了半天也没人搭话。他心里也明白:这是他们哥儿们素常做下的,没办法,只好自己找个人吧。他面对大家一抱拳说:“诸位乡亲们,今天我们家出事了,哪位出头给我们作个说和人呀?”他请了请,还是没人搭话。于大虎急得直冒汗,一抬头,见人群里有个老头,年纪就在六十多岁,慈眉善目,面带忠厚,头戴米黄色员外巾,身穿米黄色员外氅,白一胡一须洒满前胸。于大虎用手一指说:“我说张老顺,就请你给我们说和一下吧。”那老头有心不答应,又怕得罪了于家,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到了于大虎跟前说:“于大爷,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呀。”于大虎只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咳,我说老爷子,我短人家的钱哪。人家要账来了,正赶上我没在家,我兄弟们不认识,就跟人家打起来了。咱们不管是多大的光棍,多大的英雄也得讲理呀。短人家的账咱们就得还,不还账哪行啊。我兄弟们把人家惹急了,人家非打架不可,我有什么办法呢?老爷子您就给帮个忙,给我们两下从中说和吧。先让这位起来,把那哥儿几个放出来,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老头说:“你就把这个事一交一给我吧。”他转身眼望常遇春说:“这位英雄。”常遇春说:“好说。”“这位英雄,我是来给你们说和的。你也别打了,先起来,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你跟我说,我管保叫你顺过这口气去。”常遇春一看老头儿挺和气,就笑了:“得了,我全看你了。”他一抬腿:“你们几个滚起来吧!”这四个都快爬不起来了。尤其是底下那个于二虎,喘气都费劲了,爬了半天,还是叫徒弟们把他搀起来的。这哥几个个个鼻青脸肿,浑身带伤,站到旁边瞧着常遇春直眼晕,谁的嘴里也不敢说不在行的了,都看着于大虎,心里话:哥哥呀,我们几个让人家打得跟烂蒜一样,你回来不但不管,反倒跟人家说好的,讲和气,难道你真借了人家的钱了,还是怕了人家?这哥儿四个心里直埋怨。于大虎不吭声,只是冲他们使眼色,意思是:你们千万可别再言语,光棍不吃眼前亏。
这时老头又劝常遇春:“哎,我说这位英雄,他们短你多少钱哪?”常遇春说:“五十两银子。”老头说:“照说五十两银子可不算多,也用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呀。”常遇春说:“五十两银子虽然不多,可是利钱大呀。”“什么利呀?”“蹦蹦利呀。”“怎么个蹦蹦利呀?”常遇春说:“蹦蹦利就是今天五十两,明天五十五两,后天就是六十两,本摞本,利摞利的往前蹦,他这饭馆开多少年就蹦多少年,开了三十多年了,那就蹦三十多年了呗!你就看着算去吧,少一文我也不干!”老头一听心说三十多年的蹦蹦利,甭说是于大虎,就是皇上也还不起,这个大个的蹦蹦利太厉害了。老头看出常遇春这是唬人呢,我再摸摸他的底就知道了。老头想罢说:“这位英雄,既然他短你这么些钱,你怎么早不来要呢?为什么拖了这么些年呢?”老头这句话,把常遇春给问住了。他心说:人家根本也不短我的钱哪,我这不是成心找茬儿吗!直了直眼说:“你不知道,当年我借给他们钱,根本就不打算跟他们要了,今天从这儿过,我打算吃他们一顿饭就算得了,谁知道那伙计他不通情理,死乞百赖地跟我要饭钱,我能不生气吗?所以我就叫他们先还我蹦蹦利,然后我再给饭钱。”老头一听就更明白了:这纯粹是于家犬这个伙计惹的祸,为要一顿饭钱,给你们东家捅出五十两银子蹦蹦利的娄子来。这个倒霉的于大虎他还就承认欠账了。他们既然把我托出来了,我不敢不管。老头说:“这么着吧,要是五十两银子的蹦蹦利,他还真还不起,我想给估个价,你看怎么样啊?”常遇春说:“估多少哇?”老头说:“来个整数,让他给你拿一千两银子还不行呀?”常遇春说:“什么?一千两银子我可不干!”老头说:“得了,你也打了人家了,也吃了人家的饭了,再给一干两银子可就不少了。我做主,饭算你白吃,人也算你白打,一切都看着我还不行吗?”常遇春一想;这也差不多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吗,不如把这个脸就给老头得了。想罢说:“好了,我就看着你的了,一千两就一千两吧,要不是看着你老头给说和,我可不干!”老头一听他答应了,转身来向于大虎说:“于大爷,刚才我跟人家说好了,要是按着蹦蹦利还,怕你们哥几个还不起,我给估了个数,您就给拿一千两银子吧。”于大虎一咧嘴:“什么?他吃了喝了打了骂了,还让我拿一干两银子,这也太欺负人了!老爷子,少点不行吗?”老头说:“再少我就说和不了啦,那您就自己说去吧。”于大虎说:“别价,您不管还行呀?按说该人家这么些年的蹦蹦利了,人家要一干两银子可不算多。但有一件,“我这小饭馆开张能挣多少钱,要说让我一块拿出一千两银子来,我还真拿不出来。您是不是再跟人家那位商量商量,让我缓缓,我就是当卖折押,摘摘挂挂,也得容我个时间。”老头说:“那么你得多长时间才能给呢?”于大虎说:“怎么也得明天啦。”老头说:“要是明天就给,我看可以,我再跟这位英雄商量一下,让他找地方住下等你一天,等你把钱凑齐了给送去,一交一给他,再让他走。你看行吗?”“就那么办吧。”老头又来见常遇春:“我说这位英雄,这小饭馆不大,伸手拿出一千两银子来也够板手的,他想让你容他个工夫,明天再一交一钱,你看怎么样?你先在我家住着,等他一天行吗?”常遇春一听,说:“那还不行吗,就这么办吧。我说于家五虎你们可听清了,明天早晨起来一开门你们就得给我送去,晚一点我可揍你们。”于大虎奸笑着答应了一声:“听见了。”
常遇春牵着马,跟着老头到当铺里来取老虎。那当铺的掌柜的还一个劲儿冲着常遇春竖大拇指:“你算是拔了尖了,在我们本地面谁敢惹于家五虎哇?这回你算给我们这一方的老百姓出气了,我们都得念叨你的好处,往后你还得常到我们这来呀。”常遇春说:“行啊,少来不了。”他背起老虎,跟着老头出了当铺。来到了老头的家里,沏上茶之后,老头说:“您还饿吗?”常遇春说:“不饿了,吃了点东西了。”老头又说:“我说这位,我听你这个要账的,怎么有点二虎哇,说实的,他于家哥五个短你的钱吗?”常遇春说:“不短哪。”“啊!不短你干嘛瞪着眼睛跟人家要账啊?”“咳,我那是饿了,身上没带着钱,想在他这饭馆吃顿饭,说点好的,以后再来还他们。后来当铺的掌柜的告诉我,他们这饭馆叫‘霸王楼’、‘掰牙馆’,开饭铺的是霸道主儿,我可就来气了,成心斗他,嘿,所以我就安心不给他钱了。我早打算好了,吃完饭一甩袖子就走,他敢不放我走,我就跟他没完。当然我不能说我没钱了,那多没理呀,就说我是要账的,他短我五十两银子的蹦蹦利不还就不行,我们这才打起来。”老头一听,心想别看这位黑英雄粗鲁,倒是快肝义胆,就凭于家五虎这么横,生让他给搬倒了,真是令人钦佩。“这位英雄,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本地人。”“啊,我是凤一陽一府三杰村的老家。”“噢,你姓什么叫什么呀?”“我姓常叫常遇春哪。”“哎呀,我听说有个怀远安宁黑大岁常遇春,可是你吗?”“嘿,就是我呀。”老头一听心中非常高兴:“常壮士,你家有几口人哪?”“就是母子度日。”“无有妻室?”常遇春摇了摇头,没说话。老头说:“我有一言出口,不知道英雄可否能应?”“嗯,有事你就说吧。”老头说:“我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十一岁,高门不成低门不就,尚未婚配,今天咱们一见如故,我有意将我的女儿许配给你,不知道常壮士意下如何?”常遇春说:“老爷子您别说这个了,这又该叫我伤心了。您不如先给我找个地方,让我先睡一觉,明早他们给我送钱来,给您一半我就走了,甭提别的了。”老头说:“我这儿给你提亲,你怎么会不高兴啊?我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呀!”常遇春说:“就是天仙我也不要。”老头一笑:“既然亲事你不答应,我要给你引见个朋友你可愿见吗?”常遇春说:“朋友还可以,不知他是哪位?”“这个……”老头说:“你先等一等。”一边说着,转着往外走。工夫不大,老头又回来了,叭嗒一挑帘笼:“我说常壮士,你瞧她是何人?”常遇春抬头一瞧:“哎呀,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