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相夫课子
老头把帘笼一挑,从外边走进来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子。这女子长得瘦长的身材,瓜子脸,宽宽的脑瓜门儿,尖尖的下巴额儿,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吊眼角,长眼睫毛儿,鼻如玉柱,口似涂朱,牙排碎玉,粉面桃腮,光梳油头净水脸儿,耳戴银环,环佩叮咚,上身穿米黄长衫素绣兰草白甩袖,底下是百褶罗裙,往门前一站,显得格外文雅大方,端庄秀丽。常遇春一看就直眼了:“啊?你是月娥?”那女子点点头。常遇春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惊奇地说:“难道你还活着……”原来这个女子姓蓝名叫蓝月娥,正是常遇春的妻子。
蓝月娥是凤一陽一府三杰村的人。她五岁上没娘跟着父亲蓝杰度日,还有一个小兄弟名叫蓝玉,爷儿仨指着蓝杰一个人教书为生,日子过得很清苦。他们和常遇春娘儿俩是邻居,蓝家有个缺边短袖的,总受常家母子的关照,因此两家处得很好。蓝杰喜欢常遇春忠厚耿直,就把女儿蓝月娥许配给常遇春为妻,那年月娥刚满十七岁。姑娘过门后孝敬婆婆,疼爱丈夫,十分贤惠,一家人和和美美。转过年来月娥身怀有孕了,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净等着抱孙子了。谁料那年秋天忽然平地上起了一阵大风,只刮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大风过后,又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雨越下越大,足足下了七天七夜。雨大成灾,紧接着发起了大水。俗话说,水火无情啊,这大水冲得楼倒屋塌,人逃畜亡。幸而常遇春背着母亲爬上了一棵大树没被冲走。等雨住水消了,已经是二更时分,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静悄悄听不到人声。老太太着急,催儿子去找媳妇。常遇春摸着黑爬下树,背着老娘,蹚着齐腰深的水回到了自家院里,一看房屋全都倒塌了,月娥也不见了,喊了半天也没有人答话。母子二人急得直哭。天亮了一瞧,整个三杰村被大水冲得死的死逃的逃,一片荒凉,十分凄惨。常遇春找不见月娥,只好带着母亲四处逃荒,到处打听,一直杳无音讯,后来常遇春母子在怀远安宁村落了户,都以为她死了也就没有再去寻找。后来十蛮王火烧陆家庄,常遇春母子又在新赵庄落了户。
其实月娥并没有死。那天发水时,月娥在房中听见丈夫在庭院里喊道:“不好,房子要倒,快救娘!”月娥冲出房门,顶着暴风雨向婆婆住的正房跑去。这时就听轰隆一声,院墙被冲倒了,大浪迎面向月娥冲来,把她打倒在水中。幸好她抱住了一根圆木,便浮在水面上,边哭边喊:“娘,遇春,你们在哪儿呀!”风狂雨暴水势汹汹,怎能听见她的声音。她只好紧紧地抱住圆木顺流而下,被大水卷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娥被冲到了一个高坡下,有几棵小树挡住了圆木。她抓住小树,挣扎着爬上高坡,望见前面有灯亮,就吃力地向前爬去。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村落,村头有一户人家,门前有一垛麦秸。月娥又饿又乏,瘫倒地上。这时,她觉得腹中阵阵疼痛,知道孩儿要落生了,自己在这远离家乡举目无亲的地方,可怎么办哪?急得她只是啼哭。正在为难之时,忽然听见左边的柴门一响,打里边出来一个年迈的老妈妈,手拄枣木拐杖。老太太出来一看,麦秸垛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少一妇,哭得悲悲切切,就问:“这位大姐,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坐在我家的柴垛上啼哭呀?”月娥一看,说话的是位老妈妈,就哀求:“哎呀,我说这位好心的老妈妈,您快救救我吧,我是凤一陽一府三杰村的人,婆家姓常,娘家姓蓝,只因被大水冲到这里,无亲无故,腹中婴儿又要降生,望求妈妈相救。”老太太一听是这么回事,挺同情她,忙劝道:“你别哭了,快跟我到屋里来吧。”她把月娥扶到了家里,进了屋坐下,又给月娥做了点吃的。月娥一打听,这位老太太也是个苦命人,膝下无儿无女,只是老夫妻两个。老头叫张老顺,进城做生意去了。月娥很聪明,就认了老太太为义母。老头回来听说,也很欢喜。当天夜里月娥生了个双胞胎,两个都是小男孩儿。孩子、大人都很壮实,张老顺高兴极了,就给外孙子起了名字,大的叫常胜,二的叫常茂。等月娥过了满月,张老顺鞴上一头小毛驴,去到凤一陽一做越买卖,也是为到三杰村打听打听常、蓝两家的消息。他来到了凤一陽一地界一打听,哪知道三杰村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当地的乡亲们说:那一场大水淹没了七个村子,这些村子的人都不知去向了。他没打听着常遇春母子的下落,就又回到家里。月娥听说没有找到婆家和娘家人,大哭了一场。后来老两口领着干女儿搬到豪良县住去了。从此月娥就拉扯着两个孩子,给人家缝连补涮,帮助义父义母过活。因为她描龙绣凤的手艺好,总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做嫁衣寿服,每次得的赏钱都很不少,老两口也勤劳,所以这一家五口人的小日子越过越兴旺。老两口晚年挺幸福,干闺女贤德孝顺,过日子兢兢业业滴水不漏,两个小外孙虎头虎脑的也挺讨人喜欢。常胜老实伶俐,常茂力大过人,哥儿俩在五岁上就能赶猪放羊,抬水拾柴。张老顺挺松心,买卖也不做了,就成天价享福了。今天他从南大街霸王楼把常遇春领到家里一问,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干姑爷,开始老头想探探常遇春是不是又成家了?对自己的干闺女蓝月娥还有没有想念之意?这才假装给常遇春说媒。他一看遇春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知道他还没忘蓝月娥,就改口说要给常遇春引见一位朋友。老头跑到后边跟蓝月娥一说,月娥赶忙跟老头来了。到了前边,小夫妻这一见面,互诉离别之苦,真是悲喜一交一加。说着话常胜、常茂也跑来,见过了爹爹。常遇春一手拉着常胜,一手拉着常茂,跟蓝月娥来到后边,见了老岳母,举家大小无比欢喜。
第二天,张老顺对常遇春说:“昨天你打了于家五虎,闯下了祸,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你夫妻收拾收拾快走吧。”常遇春对张家老夫妻感激不尽,想带着他们老两口同归新赵庄,去享几年福。这老两口也是舍不得闺女和外孙,就收拾收拾,雇了几辆车,跟常遇春去了。
常遇春带着妻子、儿子和张家老夫妻回了新赵庄,可喜坏了常老太太。新赵庄的众百姓听说常遇春带着妻子、儿子回来了,纷纷上门庆贺,一刹时,常家大院热闹非凡,老头老太太们找张家老夫妻聊天;年轻的姑娘们找月娥问长问短;小常茂哥儿俩一转眼跑到村外去了;最热闹的要说是常遇春跟前的那伙年轻人,纷纷打听大都武科场的事。常遇春把皇上假设武科场,逼得众英雄大闹大都城,讲给大家听,小伙子们个个义愤填膺。不久,乡亲们和在山上装妖一精一的那些小伙子组成了乡丁队,请常遇春教他们武艺。从此,常遇春一面操练,一面打听朱元璋哥儿几个的下落。
光一陰一似箭,转眼过了半年。常遇春一家人过得挺和美。俩老太太像亲姐妹一般,亲亲热热。张老顺为常遇春管理庄园,常遇春一心一意地教乡丁们练武。蓝月娥是个很有心计的人,看到各处豪杰揭竿而起,天下英雄立地称王,蓝月娥想让自己的丈夫成为文武全才的人,也好将来辅助明君,建功立业,所以常劝丈夫念点书。
可是常遇春这个人就是好武不好文,一说念书他就脑袋疼。为了这个夫妻俩还闹了两国红脸。月娥实在没办法了,就去找婆母娘说:“娘啊,我看您儿子倒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将来他的功名富贵不可限量。不过,因为他不读书,不识字,也免不得要吃亏。”老太太说:“咱们娘儿俩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怕他是个一勇之夫,成不了大器,可是都到了这个岁数,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月娥说:“从现在起,叫他发奋读书,还不为迟呀。”老太太说:“恐怕不行,他这个人脾气暴躁,举止粗鲁。原来咱们家里穷,供不起他念书;后来到这里日子好过了,我给他请了好几位先生,谁想都叫他给打跑了。一听说是教他念书,你就是给多少钱,人家也不敢来了。”月娥说:“这好办,往后儿媳亲自教给他识字,就不用再给他请先生了。”老太太说:“那敢情好了,你教的还实在哪!”月娥说:“但有一件,怕是开始时他不服我呀!”老太太说:“那不要紧,有为娘做主。”月娥说:“只要娘亲做主,您能看得住他就好办。”老太太说:“这你就甭管了,快把常青给我叫来。”常遇春来到里边见过母亲,老太太说:“常青啊,你爹爹活着的时候,就常说;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斗大黄金印,天高白玉堂,不读书万卷,焉能伴君王。为娘总担心你大字不识,将来怎么能为国效劳哇?从明天开始,你就每天和你媳妇月娥到房中去念书吧。你一定要听她的管教,不许撒野,听见了吗?”常遇春一听就急了:“娘啊,那可不行,我每天还要带乡丁操练,哪有工夫念书啊。”老太太说:“那不要紧,你白天操练,晚上读书。”常遇春又说:“娘,我都是快三十岁了人了,还念哪家子书哇?再者说跟老婆念书,低三下四的,不叫人家笑话吗?娘,我……我……”他刚要说:“我不去。”只见老太太把脸往下一沉,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吓得常遇春把“不去”俩字又给咽下去了:“娘,您别生气,我……我去还不行吗?”
第二天吃过晚饭,他就来到了书房,在门外扒着帘子往里一瞧,只见蓝氏大大方方地手拿戒尺正等着他呢。常遇春心里这气就甭提了,心里话:这都是你这娘儿们鼓捣的事,凭白无故地非让我念书不可,你还在那儿大模大样地装先生,你想翻天哪,那能成吗?我常遇春这辈子也不能服你呀。你别看这么些年咱俩还不错,我一手指头也没捅过你,这回你要真骑着我的脖子拉屎,我可要让你尝尝我这大巴掌的厉害,我让你鼓捣事儿。常遇春越想越有气,上去一把就把帘子给揪下来了,进屋去举拳就要打。这时,就听后边老太太喊了一声:“常青大胆!”吓得常遇春噌地出来了。原来老太太就在配房里看着呢。他怕老太太生气,就规规矩矩地又走了进去,给孔圣人像鞠了个躬,也没理蓝月娥。月娥不慌不忙地说:“常遇春,你是来念书的吗?”常遇春没好气地说:“嗯,对了,娘叫来的,不来得行啊?”“那好,我就先教给你百家姓吧,把书拿过来。”常遇春噘着嘴,别别扭扭地把书拿到了蓝月娥的跟前。蓝月娥指着书上的字教:“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魏,蒋沈韩杨,念哪。”“太多,没记住。”“好,我就一句一句地教。我念一句,你就跟着我念一句。赵钱孙李。”“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周吴郑王。”“冯陈褚魏。”“冯陈褚魏。”“蒋沈韩杨。”“蒋沈韩杨。”“前边呢?”“蒋沈韩杨。”“我问你前边的呢?”“前边的忘了。”月娥从头教“赵钱孙李。”“赵钱孙李。”“往下念。”“赵钱孙李。”“往下念。”“赵钱孙李。”“我让你往下念。”“忘了。”反正常遇春是不往心里去,教会了前边的忘了后边的;教会了后边的忘了前边的,一晚上这四句也没念下来。到晚上月娥说:“你背吧,背不下来就别去睡觉,冲着圣人那儿站着去吧。”常遇春一瞧心说:喝,你这规矩还不小哪。“赵钱……钱,哎哟喝,赵赵,我都忘了。”蓝月娥把眼睛一瞪:“看起来你是真不用功啊。你别在那儿站着了,到圣人那儿跪着去吧。”常遇春心里说:“什么?你真反了,让我跪着去,我先把你打酥了再说。他刚要上前,老太太又说话了:“常青啊,老师不是说叫你到圣人那儿跪着去吗?你倒去呀!”常遇春赶紧把头低下了:“嗯,跪下就跪下呗。”暗暗咬牙切齿,心里叨咕:我说这个娘儿们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呢?闹了半天后边有架托啊!行了,现在我不理你了,等回屋咱们再说。常遇春跪了半个时辰,月娥就心疼了,对他说:“回屋睡觉去吧。”常遇春气气呼呼地回到房里,净等着蓝月娥回来,跟她算账,等了一宿月娥也没回来。
第二天一早,伺候老太大的丫环进来送点心,常遇春忙问:“你家夫人哪去了?”丫环说:“瞎,我们夫人今儿个是在老太太屋里睡的。”“嘿!”常遇春气得直拍大腿:“她可真有两下子。”第二天晚饭后,老早地夹着书本又到了书房,给圣人施罢了礼坐在了旁边。蓝月娥还是一句一句地教,常遇春还是教前头忘后头,教后头忘前头,一晚上这四句又没背过来。蓝月娥可急了:“常青,你把手给我伸过来。”“伸手干什么?”“老师教学生,都是这个规矩,学不会就打!”“啊?你敢打我?”“对了,就得打你;不打你学得会吗?”常遇春先往院里瞧瞧。老太太就在门帘外头坐着哪。老太太说:“月娥呀,他不用功,你就给我使劲打,戒尺打不动,我这儿还有拐棍儿呢!”“哎。”啪啪啪!月娥打了三板,打完了说:“你还到圣人跟前跪着去吧。”常遇春又跪到那儿去了。他在这儿越跪着越别扭。丫环婆子们过来过去的看得特别清楚,大伙都看着他怪好笑的,背地里就嘀咕开了:“你看咱们六爷,这么大的打虎英雄,就是怕媳妇。”这些话,后来传到常遇春耳朵里去了。他想:这我何必呢?我要专心念书,不就没事儿了吗?不就是认字吗?要下心记,怎么会记不住呢?念书多难受,也比整天价挨罚强啊,我还是好好念书吧。到了晚上,蓝月娥一进门,常遇春瞧了瞧四外没人,就跟月娥说了:“我说茂儿他娘啊,你少教点,我好好学,你看怎么样?”蓝月娥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条硬汉子,只要是他输了嘴,那就是下了决心,决不更改了。月娥对丈夫说:“茂儿他爹呀,你要能好好念书,那可太好了!我怎么会不高兴啊?老娘也欢喜呀!来,我教给你:“赵钱孙李。”“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周吴郑王。”“冯陈褚魏。”“冯陈褚魏。”“蒋沈韩杨。”“蒋沈韩杨。”蓝月娥再看他,坐在旁边嘴里嘟嘟囔囔地背书“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魏,蒋沈韩杨。”回到自己的屋里,月娥问他:“全会背了吗?”常遇春说:“嗯,我给你背一遍你听听,不对你就告诉我,我再从头来。”说着他又背了一遍。月娥说:“全对了,你背得还挺快,好了,睡去吧。”从此以后常遇春就用心读书了,几年内念了四书五经、孙子兵法,又在本地拜师访友,一习一文练武,学成了一身文武双全的本领。
单说这一天,常遇春正在书房读书,进来一名家人,禀报说:“外边来了一个老道,自称姓刘名基字伯一温一,说是特意来拜访老爷的。”常遇春听见刘伯一温一三字,真是喜上眉梢,便对家人一说:“快快有请。”家人转身出了书房。常遇春是个急性子人,不等刘伯一温一进来,便迎了出去,见了刘伯一温一,抱拳躬身深深一揖:“不知仙长鹤驾光临,常某未能远迎,望仙长恕罪。”刘伯一温一闻听,心中暗想,几年不见,常遇春竟变得文雅了许多,连忙说道:“岂敢岂敢,也是我来得慌忙。”二人携手揽腕,先去拜过老太太,老太太十分高兴。然后二人来到书房坐下。常遇春吩咐家人看茶伺候。工夫不大,家人送来香茶。茶罢搁盏,常遇春问道:“仙长此次从何而至?要往哪里?”刘伯一温一说:“我是特意来看望六弟的。几年不见,六弟发迹了。”“仙长说哪里话来。”刘伯一温一故意说道:“六弟现在是家业殷实,人口兴旺,过不了许久,便是这一带的首户,可以过上那呼一奴一唤婢、一呼百应的员外爷日子了。强似你那些结拜兄长们,终日里驰骋疆场,东拼西杀。”常遇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便说:“仙长何出此言?小弟有何差错,望仙长明示。”刘伯一温一哈哈一笑:“六弟我来问你,假若你的盟兄们有了下落,你去不去找他们?”“自然要去。”“你离得开娇一妻爱子?你抛得了万贯家财?”常遇春听到这里,腾地站起来了:“你把我常遇春看作何人!我无意功名富贯,只愿百姓安生,这几年积粮草,练乡兵,无非是为了东山再起,反元救民,只是不知兄长们的下落,权且在此安身。”“既然六弟仍有救国救民之心,我就告诉你。”刘伯一温一便把朱元璋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末了说道:“南汉王陈友谅为了扫清他做皇上的障碍,八月十五日在乱石山百梁楼设摆兴隆会,邀请天下反王赴会,你四哥朱元璋也应邀前去。陈友谅要一陰一谋杀害你四哥,然后挟制各家反王。想那陈友谅乃是六弟你手下的败将,要制一服陈友谅,非得六弟保驾前往不可。现在离八月十五还有几日,六弟若能在八月十四日赶到滁州,你四哥就有救了。”常遇春一听这话就急了,立即就要动身。刘伯一温一说:“六弟,明日再走吧。贫道告辞了。”常遇春哪里肯放刘伯一温一走,命家人摆下酒席款待刘伯一温一。酒宴已毕,刘伯一温一起身告辞。
单说常遇春送走了刘伯一温一,便遘奔上房,见了母亲,禀明刘伯一温一来请之意。老太太深明大义,要儿子辞家去救贤王朱元璋。常遇春回到私房见了蓝月娥,又把刘伯一温一所讲的话说了一遍,嘱咐道:“我走之后,家中诸事贤妻要细心料理,两个孩儿年纪小,不可纵惯坏了。他们的文武学业,贤妻要倍加操心才是。”月娥说:“你只管放心前去,家中之事我自会安排,想当初为妻让你日夜学文练武,为的就是报效国家。今日四哥有难,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愿夫君此去救出四哥,建立大功,早日推翻元朝,我夫妻再来相聚。”常遇春闻听蓝月娥这一番话,暗暗佩服,心想真是一位贤德的妻子。
第二天,常遇春选了五百名身强力壮的乡丁,组成了飞虎队,指定常玉为领队,吩咐道:“我走之后,你们要加紧训练,保护好庄里的众百姓。”常玉说:“爷只管前去,家中老小,庄里父老,自有我ffl保护。”常遇春这才命人准备马匹、兵刃、干粮。临去滁州前,常遇春又对月娥嘱咐了一番,便换好了衣服,带着盔盒、甲包、弓箭、大槍就要走。家里的人送行,都说点喜庆话,什么“一路平安”啦,“马到成功”啦。只有常茂傻乎乎地看着怪有意思的:“哎,我说大家伙,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为什么常茂管他爸爸叫“大家伙”呢?因为这位二少爷浑拙猛愣,最好打架,常把别人家的小孩给打哭喽。有时候蓝月娥就吓唬他说:“常茂,你再出去惹祸,你瞧见你爸爸那大家伙了吗?他非揍你不可。”蓝月娥意思是说常遇春身高丈二,魁梧雄壮,从那起常茂就不管常遇春叫爸爸了,一见面就叫“大家伙”。今天他一看常遇春的穿着打扮和武将气派,心里挺羡慕,就问:“大家伙,你要上哪儿去?带着我去行不行?”常遇春笑了。别看常茂长得傻傻乎乎不漂亮,说话没头没脑的,可常遇春还挺喜欢他,喜欢他胆大如斗,天不怕地不怕的那股劲儿,想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有时候常遇春也逗着他玩,也常和他比比力气。这小家伙可有骨头了,不管磕得多疼、碰得多重也不带哭的,真像一头小牛犊。今天常茂一问他爹,常遇春不觉心里有点热乎乎的,忙说“茂儿啊,我到乱石山去救你四伯父,因为时间紧急,我不能跟你多说什么了。你在家千万要听你母亲和祖母的话,现在我不能带你去,等我救了你四伯父,再来接你们娘儿几个一块儿去,你在家跟你哥哥好好练武吧。”常茂说:“大家伙,你可千万来接我们,你要不来我们可找你去。”常遇春说:“好吧。”他又嘱咐了常胜两句,这才上马飞奔乱石山而去。
常遇春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四哥朱元璋面前,他挥起鞭子,啪啪啪!紧打这匹卷毛狮子踏雪乌骓马。这匹马像腾云驾雾一般,一口气跑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来到了一个镇子,常遇春一打听,此处叫黄花镇,离滁州还有三百二十里地。他下马找了个店房,解甲卸盔,休息片刻,他吃了东西,喂饱了马,这才顶盔挂甲,扳鞍上马,继续赶路,往下走可就都是山道了。常遇春撒马进了山里,正走之间,忽听山里梆梆梆一阵梆子响,这时就见从山环里冲出一哨喽罗兵,都是短衣襟小打扮,头上青绢帕蒙头,迎门斜打麻花扣,浑身穿青,遍体挂皂,腰系一巴掌宽的丝鸾板带,每人掌中一口单刀,当中有两个寨主,抖身形来到切近高声喊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有人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削脑袋,管削不管埋。别走了!有买路的金银快给爷们留下。”常遇春不慌不忙地把槍挂上,一抱拳:“二位英雄请了,咱们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犯不上翻脸。今日我有急事,还望二位英雄高抬贵手让我过去,等我把事情办完,一定前来拜谢。”两位寨主一听:“喝,你说得倒轻快,合着你有急事我们就得闪道,我们还惦着要你的脑袋呢,你能给我们吗?”常遇春把脸一沉:“岂有此理,我本想好言相劝,不与你等纠缠,谁想你们竟不知好歹,反来要我人头,这焉能容得。你们既不听劝,就在俺打虎将军马前受死吧!”说着话,就把大槍摘下来了。这俩寨主瞧见常遇春的大槍就是一愣,压刀问道:“你先等会儿,我先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常遇春冷笑一声:“尔等若问,某乃怀远安宁黑太岁、打虎将军常遇春是也!”“啊!你就是常遇春吗?”“正是某家!”“哎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都不认识一家人了。常将军在上,我们这儿给您磕头了。”两个人把刀一扔,全跪下了。常遇春直纳闷:“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呀?”俩人一齐笑道:“常将军,我们久闻您的大名,找了您这么些年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了。常将军,您这是上哪去呀?”常遇春越听越糊涂,就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因何跪在我的面前?”俩人一听全乐了:“常爷您不知道,我们这座山叫威平山。我叫贾平,他叫王威,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只因贪一官污吏逼得没法过活了,才在这山上落草。我们虽然名义上是山大王,可并不劫道,指着耕种为生。劫道也就是劫您,因为我们早就听说您有能耐,听说您当年在大都马踏贡院墙,大闹武科场,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兄弟们一商量,想找您当头目,领着我们举旗造反。我们山上有三干五百名飞虎兵,都是穷苦百姓。我们把大旗都给您绣好了,准备十月间到新赵庄去找您。今天是喽兵们看上您这匹马了,想把这匹马劫下来给您去当见面礼。您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跟我们上山吧。”常遇春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便对二人说:“我现在要去滁州找我四哥朱元璋,等我见到四哥再来找你们吧。”二人说:“常爷,您带着我们一同去滁州行不行?”常遇春想:这倒是个好事,他们要跟着我去,还能给我助助威,便说:“既然如此,你们就跟我一同前去。到了滁州,主公还会封你们个官做。”俩人都摇脑袋:“我们不愿做官。”常遇春说:“你们不愿做官想干什么呢?”“我们就是想给您当马童。”“哎呀,那怎么使得,像你们这样的英雄好汉,怎么能当马童呢?”“常将军,您不知道,我们宁可给好汉牵马坠镫,也不给赖汉子当祖宗。我们赞成您是英雄,就是给您当马童也心甘情愿。”常遇春一瞧他们确实是诚心诚意的:“那么你们要给我去当马童,这山还要不要哇?”一山不要了,刚才没跟您说吗,我们准备十月找您去,山上早安排好了。这三千五百人都是单身汉,无牵无挂,都能爬山越岭,哪一个也顶他三个、五个人使,我们都跟您一块去。”常遇春说:“要跟着我,你们可别怕受罪呀!”“我们不怕。”“好!既是不怕咱们马上就走。”贾平、王威说:“好!来呀,赶紧鸣锣把咱们山上的弟兄都叫来参拜家主爷。”锣声响后,众喽兵都来到切近,呼啦跪倒一大片:“参拜家主爷!”贾平、王威又吩咐把旗子拿来。喽兵们扛过四杆认标旗来。常遇春现在认识字啦,一瞧这四杆认标旗正是给自己写的,第一杆写的是:丈八槍扎遍天下;第二杆写的是:乌骓马踏遍乾坤;第三杆写的是:遇春名惊破敌胆;第四杆写的是:常胜将取命追魂。常遇春一看这口气还真不小,当下令众人整队,齐奔滁州而去。
常遇春、贾平、王威在前,三千五百飞虎队员紧紧相随,日夜兼程直奔滁州而来。离滁州有三十余里,就听见滁州方向战鼓如雷,人喊马叫。常遇春派了两名喽兵前去探听消息,他和贾平、王威下了马,在田边上歇息。工夫不大,喽兵前来禀报:“家主爷,我们探明白了,芦州王左君弼的二弟左君恒带领五千人马围攻滁州城。”
原来芦州王左君弼要去乱石山赴会前早已安排好了,只要朱元璋、徐达离开滁州,就让自己的兄弟左君恒乘虚而入,夺取滁州,以便将来和陈友谅抗衡。左君恒带领五千人马前来围城。副帅张玉和郭光卿、李文忠率领全城百姓守城,已经战了一天一夜了,滁州危在旦夕,张玉心中甚是着急。正在这时,忽见打西南上来了一支人马。张玉在城头看得清楚,那队人马个个穿青挂皂,好似一块黑云滚滚而来。他暗暗吃惊,对郭光卿说:“芦州王再添兵马,滁州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