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与花心各自香

寺里的桂花，开了好些日子，片片碧云天，相映成趣，朵朵碎金粒，摇曳生香，连带着午后的阳光，都暖香暖香的。

古语在树下久立，闲看花落，且听风吟，不觉暗香盈袖，花落鬓间。

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以往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和师兄们一起，为师父他老人家亲制桂花蜜。

师兄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只能任其枯萎衰败——她没有清师兄那么大的力气，摇不动这粗壮的桂花树，她也没有净师兄的手艺，无法调和花蜜提高药性。

她只是一拾花人，途径了盛开，不忍看落地成泥，欲还它本来干净芬芳。

落花人独立，凋零的，又何止是花？

“啊！”

古语突然捂着头叫了一声。

不知怎的，树上突然有不明物落下，好巧不巧的，就砸在了古语簪上，青丝顺势散落开来。

她低头定睛一细看，原来是块小扳指。

全身黑不溜秋的，这要稍微不注意，难保被错看成石头。

是谁这么冒失？

古语顺着扳指掉落的方向往上看去，发现花枝繁茂处有片黑色衣角垂下来。

树上有人！

师兄教诲：闲事莫管，无事早归。

古语弯腰捡起断成两截的簪子，再没多瞧一眼旁边的玉扳指。

“姑娘这就走了？”

石向楠从树上纵身跃下，一时间落英缤纷花粉阵阵。

古语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就被这浓香粉末呛得咳嗽连连。

树下花雨歇，始作俑者现身。

白皙少年人，端的是相貌堂堂，玄衣加身，岩岩若孤松独立。

在古语来之前，他就在树上小憩，闻得几声叹息，认出是昨日她，就想逗引一番，哪知弄巧成拙，惹了她止不住咳。

“向楠唐突，冒犯姑娘了。”

他昨天见这姑娘时，她是乞丐行头，今天摇身一变，干净又素雅，简直判若两人。

这名字听起来好熟悉，古语蓦地一连三问，“向楠？石向楠？御剑山庄的石向楠？”

“是我。”

这姑娘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石向楠当场被问笑了。

想起冷宫那人的嘱咐，古语深呼吸暂稳住心神。

得来全不费工夫，剩下的就是坐实。

古语用手帕包起地上的扳指，小心翼翼地拿起来递还给他。

“喏…原物奉还。”

花倚和风作态飞，石向楠被眼前的花颜入云鬓迷了眼睛乱了心跳，没留意他的扳指在古语手上花开无声转瞬即逝。

黑曜石为戒，紫曼陀作记。

古语确信他与冷宫那人有关。

石向楠接过扳指闻了闻，除了花香沁人心脾，依稀还留有几分药香，应是沾染了她帕子的气味。

药香温养脏腑，这是白净师父的手笔。

山野之人，等闲姿色，江湖气长，书卷气浓。圣僧的这位小徒弟，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人心思各异，面上又都不动声色。

古语头上粘了不少桂花，星星点点的甩都甩不掉，等会要是引来飞虫就糟了。

“不打扰石庄主赏花了，古语先行告辞。”

见她又急着要走，石向楠挡住去路，从怀里拿出一物，“姑娘若不嫌弃，这条发带就当赔礼了。”

发带通体洁白如月，光下又隐约可见彩色。古语有理由相信，此物绝非凡品。

师父说过，非分之福贪不得，无故之获要不得。

古语略斟酌了下，快速跟他解释说：“家师有训，修行戒贪，石庄主的美意，古语心领了。”说完绕过石向楠，走得干脆又利落。

再不赶紧去梳洗，她觉得自己会疯。

花影婆娑，人影孑立，重重叠叠，忽明又暗。

石向楠站在树下，看她一步步走远，心里莫名生起疼。

“耳闻不如一见，大哥说的‘奇女子’，果然名不虚传——奇奇怪怪。”

石眠云从树后走出来，笑意藏都藏不住：“镇庄之宝，世无其二，天蚕丝，千金都难买，这么不识货的人，我可很久没见过了。”

“是吗？”石向楠不信。

知道原物奉还的人，会说修行戒贪的人，藏了颗慧心还差不多。

第一次见她，初相识以为曾相识，他辗转反侧都想不出原因。

第二次见她，曾相识回到初相识，他虽百思不解却寻到了源头。

她每次的说走就走毫不迟疑，都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所以他要知道她是谁，他要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他要不管不顾走到她身边去。

月中树下心上人，人与花心各自香。

你，闻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