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镜重圆
从大漠到江南，从西蜀到东海，韩星云足迹几乎踏遍整个天下，但只有一个地方，他从来没去过，也不敢去，甚至每当念头一起便被自己果断的斩灭了！
那地方有个很风雅的名字，叫『天上人间』。
“天上”并不是真的在天上，但“人间”却是真的人间。
天上人间就坐落在泰山之顶的一株大树上，是一间高高在上的树屋，周遭云雾缭绕，如在天上一般，站在门前便可一览众山，俯视天下。
更妙的却是那天上人间的主人——风倾城。
人如其名，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韩星云尽管十年前就已名满整个江湖，无敌于天下，但那个地方，那个人，却是此生都不敢在去见的。
可惜，十年之后的今天，他毕竟还是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到这里来见她。
与其说来见她，倒不如说来求她更贴切些。
以他今日的声名，放眼天下，已没有什么人值得去求；以他今日的修为，泰山虽高，也不过眨眼之间便能御剑登顶！
但是今日，他却并未御剑，选择徒步登山，从早上一直走到下午日落十分，他的身影才出现在树屋底下。
天上人间，名不虚传。
人间天上，就在此地。
站在树屋下，他的一颗心不禁砰砰砰的加快跳了起来，待会她从屋子出来，自己第一句话该怎么开口？
十年岁月，也不知是否在她那绝美的容颜上留下痕迹？
她会不会见自己？他心里没有一点数。
伫立良久，他终于解下背负的长剑，轻轻的插在地上的石缝中，开口道：“世俗之人韩星云特来仙山拜会，望贵主人不吝施舍一面。”
只听上面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神情淡漠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当韩星云看见她的一头白发时，不由得怔在原地，如五雷轰顶一般，满脸惊诧，痛苦。
三魂七魄，灰飞烟灭。
佳人不过二十八岁芳龄，却未老先衰，白发如银，那张绝美的脸上，亦是皱纹横生。
他怎能不惊？
怎能不痛？
怎会不悔！
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追究一切，说到底都是他一个人的过错。
可是，却误了她一生最珍贵的青春年华。
风倾城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凄然笑道：“不知韩大侠驾临泰山，小妇人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听到“小妇人”三字，韩星云的心便如千万根针在扎一般，使他痛不欲生。
她能唤出“韩大侠”几字，更是证明彼此过去的情分在她心里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韩星云声音哽咽道：“倾城，是我害了你！你动手杀了我吧！”
风倾城道：“我活的好好的，韩大侠也何出此言？真是折煞奴家了！”
韩星云不由落泪，泣不成声道：“如果当年不是我错怪你，硬生生把你嫁给他，你何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了？”风倾城奇道：“我觉得挺好啊，此处既然叫‘天上人间’，我身为这里的主人，自然要有几分仙气，白发不是更贴近那些得道成仙的仙人么？”
韩星云哽咽着道：“倾城，十年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希望你、、、”
还未说完，风倾城便怒着打断他的话，冷冷的道：“韩大侠，我不想听你说过去的故事，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赶紧下山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她的毅然决然，韩星云的一颗心不禁紧紧得沉了下去，半晌开口道：“倾城，我今日来这里不求你能原谅我当年犯下的错，只希望你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能赐给我炼制『驱虫散』的方子，待山下瘟疫平息，我便立即回来，下半辈子给你为奴为仆，当牛做马。”
风倾城冷冷的道：“我早该想到，要不是为了那药方，你堂堂韩大侠又岂会来这泰山！”她说着话锋一转，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将『驱虫散』的药方给你的，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要做你的救世大侠，自己去想办法。”
韩星云道：“错的是我，但山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并没有错，你也知道，那‘万毒老妖’的『东海沸』除了驱虫散无药可解，还望你看在云云众生的份上，发发善心。”
“云云众生与我何干？当年你狠心抛弃我的时候云云众生为什么不发善心劝一劝你？他们是死是活，与你又有何干？你不觉得当大侠累，我却没那个菩萨心肠。”
韩星云深知她的脾气，当下拔出地上的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喃喃的道：“我若不死，难消你心中之恨，我这就自我了断，希望我死之后，你能下山替他们解毒。”
风倾城怒道：“你在以死来威胁我么？姓韩的实话告诉你，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下山给他们解毒来达成你的心愿，别做梦了！”
韩星云知她说到做到，不禁万般无奈，开口叹道：“倾城，我不敢威胁你，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
“怎么也不会肯的，你还是走吧，我不想在看见你！”风倾城冷冷的道。
“走？”韩星云痴痴呆呆的道：“这些年我走遍了大江南北，看尽了人世悲欢离合，我还能到哪里去？十年前将你嫁给柳无言的那一天，我的心就死了。活着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既然你话已至此，山下的人是死是活我也管不了他们了，愿有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来报答你对我的今生的一番情意。”
他说完挥剑便往脖子抹去，风倾城忽然衣袖一挥，一股罡风将他长剑击飞，脸上苍白无力的道：“你这个懦夫，除了死还会做什么？要死到其他地方死去，别污了我的泰山，到时还要我风倾城给你收尸！”说完背过身去。
韩星云却已于电光火石间瞧见了她眼中闪过的泪花，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风倾城还是风倾城，任时光荏苒，世事变幻，她的眼泪只会为自己而流。
她恨自己不假，并并不想让自己去死。她可以在新婚之夜的第二天杀了自己的丈夫，却永远都不会伤害他韩星云分毫。
情为何物？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大爱是恨，无疾而终。
他早就后悔自己当年犯下的错，但无论哪一回都没有今日这般感到内疚。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开口道：“倾城，十年前我错了，但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今日我愿意以天地为媒，以日月为证，以余生为聘礼，求你能嫁给我为妻！”
风倾城虽然背对着他，但听到这话，再也压制不住内心深处的脆弱，大声哭泣起来，良久之后，她才开口叹道：“晚了，你不论说什么都晚了！”
“我风倾城未老先衰，心如枯木，在难逢春，十年前的那一晚，就已失了处子之身，你韩星云一代大侠，声名远扬，怎么能穿别人的破鞋呢？”
韩星云垂泪道：“倾城，我不在乎这些，纵然你容如老妪，风烛残年，我亦非你不娶。你一日不答应我，我就一日跪在这里，你一年不答应我，我就一年跪在这里，你一辈子不答应我，我就一辈子长跪不起。世有‘望夫石’，我愿化身望妻石，千秋万世，守候泰山，守候你。”
“那你就跪着吧，恕不奉陪！”风倾城说着走回屋子。
一天过去了，她没有答应。
两天过去了，她没有答应。
三天过去了，她依然没有答应。
韩星云就这样一直跪着，丝毫未动。
第十日晚间，月明风清，树屋里传出来她的声音道：“你跪下的第七日，我便下山将『驱虫散』的炼制方法交给了神农谷的掌门人，想来此刻他们已练出了解药。你的目的达到了，这就下山去吧。”
韩星云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这下他再无一丝顾虑，开口道：“你不答应嫁给我，我绝不起身，更不会下山。”
木门吱呀一声，风倾城走了出来，看着他憔悴的样子，气冲冲的道：“既然你脸皮这么厚，至今不肯下山，那便上屋来吃点东西吧，别真的化成石头玷污了我泰山天上人间的美景。”说罢哼了一声复又回屋。
韩星云闻言大喜，当即精神大好，起身一扫疲惫之态，登山藤梯，缓缓步入树屋。
里面一尘不染，一张白玉几上，摆着烧鸡和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坛好酒。
韩星云鼻子一动，便闻出那是他生平最爱的杏花村汾酒。
十年了，她还记得自己的喜好，就连菜，都是昔日自己的最爱。
风倾城一袭白衣，背对着自己。
可以看得出，她的白发也精心梳理过。
韩星云又喜又悲，内心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他轻轻走过去，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吻着她的白发，道：“倾城，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第二夜。”
“第一夜在哪？和谁？”风倾城回头问他。
韩星云道：“就是在江南桃花坞，那一轮月下，我第一次将你抱在怀里的时候。”
风倾城闻言泪如雨下，幽幽的道：“如今明月依旧，物是人非，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完璧无瑕的少女了！”
韩星云道：“你像美酒，越久越香；你像明月，千年不变。我韩星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说完，便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吻，他便欲给她输入自己毕生真气，助她恢复容颜，但她拒绝了。
她轻轻推开他的脸，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嫌弃我？”
韩星云道：“不，我是怕你自己胡思乱想，心里难受。”
风倾城道：“我风倾城堂堂天上人间的主人，怎么说也有二十年修为，想要恢复容颜简直易如反掌，岂需要你的真气！”
韩星云苦笑道：“我又错了。”
风倾城道：“你没错，试问天下的男子，哪一个会喜欢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她说着运转体内真气行了一周天，容颜已恢复了年轻时候。但是一头白发，却依然银白。
“这白发我是不会让它反青的，因为这是你韩星云当年亲手造成的，我要以他来提醒你。”风倾城道。
韩星云点头流泪，重新吻上了她的唇。
眼泪流在二人嘴角，虽是咸得，心里却已胜过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