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无人问津的工作
那天下午，林狄雅跟在王媛身后——就像一只小鸭子跟着鸭妈妈——认识了投资管理部的所有同事。只是回来的时候，林狄雅觉得王媛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再没跟她说一句话。
王媛对林狄雅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一直持续了三天，像极了某些大学里的某些辅导员。这期间，林狄雅把王媛第一天给她的那些资料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地翻了三遍，对这个项目有了充分的了解。
当然，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与实际工作中遇到到的问题不完全相匹配，但靠着执着的精神，聪明的大脑和优秀的学习能力，林狄雅已瞧出了些许眉目。
程楠在入职的当天下班前把门禁卡和饭卡交给她，又叮嘱她有什么问题随时找她。简单地寒暄之后，程楠匆匆忙忙地赶回十二楼。林狄雅本想问她，徐俊是不是那个她所说的第一个拥有许多证书的人，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上班工作之外，给林狄雅最大感受的便是地铁。第一天，她眼见没有什么事情做，到时间便打卡下班了。她原以为地铁里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她从网页新闻或者微博上看到的全是吐槽早高峰，根本没见过抱怨晚高峰的讯息——然而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击。
晚上下班乘坐地铁的人确实不如早上的人那么多，那也绝对不算少。林狄雅没有挤上第一趟车，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才挤上第二趟地铁。进到车厢，她才发现里面仍有相当的给空间，只是很多人都堵在门口，导致外面的人上不去。
她暗暗下了决定，只要地铁来了，哪怕看上去只有半个身子的空隙，她也要挤上去。相较于宝贵的时间，脸面和尊严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个想法尚未付诸实践便夭折了。第二天林狄雅排队坐地铁的时候，突然听见队伍的最前面传来一阵喧嚷声，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她不好奇都不行。
林狄雅探出身体，看见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而且……而且那个男的好像在不停地挥手击打那个女的，那个女的自然不甘示弱，嘴里发出尖锐咒骂的同时，弯着腰，埋着头，留着长长指甲的十指专门朝男人的脸上招呼。
周围的人要么面带事不关己的表情看热闹，要么露出紧张不安的神情，甚至有人用手机自带的相机拍照，且不在少数。密密麻麻的人群，却没人上去拉架，顶多在一边说着“不要打了”，“松手吧”之类不痛不痒，不冷不热的废话。
负责维护秩序的安全管理员没有袖手旁观，但身为女人的她显然不可能拉开两个像发情公牛——尽管一个是女性——一样的人。最后有两三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拥而上，硬生生将打架的男女分开。
吃了亏的女人自然不肯罢休，死死抓住男人的衣服，叫嚷着打电话报警。血液渐渐冷却的男人慌了，想要挣脱开女人的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等到林狄雅排到队伍的前面时，两名警察将脸上有一道道抓痕的男子和鼻青脸肿的女子带走了。
“何必呢？本来人就多，你挤我一下，我挤你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动嘴动手的。哎，现代人的火气真大。”
林狄雅听见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声咕哝，大体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刹那间，她打消了豁出去也要挤上地铁的念头，热血澎湃的豪情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身怀“异能”的她不害怕和人起争执，即使动起手来，对方是个男人，她也不一定吃亏。她畏惧的是看热闹的人，畏惧的是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摄像头，畏惧的是自己的影像在网络上肆意传播。
自那天起，林狄雅再没有硬挤过地铁，宁愿早出会儿门，多等一等。不仅如此，即便有人踩到自己，撞到自己，紧贴着自己的后背，她也从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承受。
这几天王媛不搭理林狄雅，后者可不能一直沉默下去。林狄雅找过几次王媛，带着几个问题，毕恭毕敬地走过去。但不知是巧合，还是她运气不好，每次都会撞上王媛给客户打电话，而且一聊就是半个小时以上。林狄雅总不能像根电线杆似的一直杵在旁边，只好悻悻地走回工位，拿起早就烂熟于心的资料，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这种状况在林狄雅参加工作的第一周的最后一天的下午结束了。一个人吃过午饭后，林狄雅回到工位，闭着眼假寐。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朝走过来，声音很轻，仿佛一只悄无声息的小猫。她以为是有人吃完饭回来，经过她的身边。没想到，那个人在她的身后停下来，并没有立刻叫醒她。
林狄雅立刻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一骨碌站起来。“媛姐，我……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路过的同事呢。”
“没事儿。这几天好几个项目接踵而至，搞得我焦头烂额的，腾不出一点儿时间照顾你。”王媛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嘴角轻轻地动了动。“趁着中午这点儿时间我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那些资料都看完了吗？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王媛说的这些话看似关心林狄雅，实则应付公事。试想一个刚毕业的本科毕业生，哪怕再如何成绩优秀，能力出众，也不可能在三两天的时间内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搞懂水很深的投资项目。王媛的问题太大，太宽泛，林狄雅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媛姐，那些资料我都看完了，很多地方都不太懂，想找个时间请您指导指导我。”
“不着急。”听到林狄雅这么说，王媛的嘴角又动了动。“这一周马上就要结束了，明天就是周六了。这两天你再好好想想，下周我找个时间为你答疑解惑。午休的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我下午还有个会，回去准备一下。”她朝自己的工位走去，走了一步又停下来，旋身说道：“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林狄雅眨了下眼睛，心里苦笑，勉强挤出一丝敬重的微笑，点头应道：“好的，媛姐。”
王媛的粉红色拖鞋摩擦着浆硬的条纹状地毯带着她回到工位。林狄雅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陷进皮质电脑椅——那是小组组长的身份象征。
花了两个小时林狄雅又把那些资料翻了一遍，原本落在一起有八厘米厚的文件夹现在至少有十一厘米了。疑问仍然很多，对这个项目的理解也在加深。忙碌的王媛要去开会，林狄雅只好自己上网搜索困惑和不解。
互联网极大地改变了人类的生活，却不意味着它是万能的。这种极度专业、变通性极强的知识通常不会放到网络上，即使有，也只是一些噱头极大、用处极小的课程广告。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两个小时的时间，林狄雅又从蛛丝马迹般的信息中解开两个问题，一丢丢微不足道的成就感让她觉得上班的第一周收获颇丰，对未来更加有自信。
下班的时间到了。林狄雅将资料和笔记本电脑放到抽屉里，锁好，背上包准备下班。路过孟睿芝的工作位时，林狄雅听到她小声咕哝着：“还是新员工爽啊，可以按时下班。我们这些老员工只能在这儿干耗着，随时待命。”
林狄雅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悄悄地环顾四周。正如孟睿芝所言，除了林狄雅，所有的人都待在工位上没动，尽管有的人在看手机，有的人在上网购物，有的人在吃零食……一时间林狄雅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回到工位，像老员工们那样打发时间。
“小林，这是要下班吗？”
温柔沉稳的声音将林狄雅拉回现实，她看见徐俊站在距她两米的地方，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我……”她嗫喏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也要下班，要不要一起走？”徐俊的左肩上挎着运动包，双手插进裤兜，嘴上的微笑更明显了。
“好……好的。”鬼使神差之下，林狄雅点了点头，将孟睿芝的话抛到九霄云外，走到徐俊身边。
林狄雅跟在徐俊身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感动自己的脸颊正在越来越烫。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绝不是思春少女遇到帅哥那种反应。原因有二，其一林狄雅和徐俊只有一面之缘——硬要算上入职第一天中午在食堂见到他，那就是两次——谈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其二徐俊绝对称不上帅哥，尽管他的名字里有个“俊”字。
“小林，第一周上班感觉如何？”
徐俊打断林狄雅的思绪，将她从满腹心事中惊醒。“我……感觉还不错。”她让自己镇静下来，发现和异性打交道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没什么好羞涩的。想到这里，她的脸不烫了。
“呵呵，‘不错’，‘随便’等模糊的字眼可是最让人头疼的回答了。”徐俊的音调里透着隐隐约约的责备，有种锋芒毕露的意味。“像你我这种能够拿下那么多证书的人，用词不应该更精准些吗？”
刚找到的自信眨眼间便被徐俊的直白冲得不见了踪影，林狄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电梯来了。”
徐俊站到电梯门的左边，林狄雅排在他的身后。
“徐俊，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吗？”王媛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徐俊，双眼立马发出璀璨的光芒。然而光芒只持续了一个呼吸，她发现了站在徐俊背后的林狄雅。“你们……你们……”
“我正要下班，刚好遇到你们组的小林，便一起出来了。”徐俊若无其事地说，“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该走了。”徐俊侧着身子走进电梯，招呼林狄雅：“小林，你不走吗？”
“媛姐，再见。”林狄雅两步走进电梯，对着王媛露出微笑。
王媛的双唇开启一条缝隙，微微颤抖着，用只有她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再见。”
电梯的门关上了。王媛站着没动，她感到浑身的血液仿佛被林狄雅的微笑带走了。直到听到玻璃门打开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明媚的大眼睛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