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评威廉·珀西瓦尔·克罗齐的《命运在大笑》 乔治·贝克的《山上哭泣的希拉斯》[46]
历史小说——或许包括大部分描写古典时期历史的小说——引发了以英语进行创作的小说家很难解决的问题。
一个难题就是让那些角色接地气,而不是让人觉得他们只是被安排在古代背景的现代人。
由于现代英语的俚语,这个难题在对话中显得尤为突出。下面是从《命运在大笑》中随机节选的一段对话:
“如果他是一个哲学家,”卢修斯悄悄对梅特拉说道,“他是那种可笑的类型,但他可无法被提比略接受。”
“他就是从提比略那里过来度假的,”梅特拉回答道,“盖乌斯和德鲁希拉也是——她很可爱,不是吗?——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开心。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的裙子,罗莉娅。”德鲁希拉说道,“这里没有哪件衣服能比它更漂亮。”
“我可以告诉你,”盖乌斯说道,“如果那些乡下人看到你这么穿,他们会吓一跳的——顺便说一下,这么做可不难,罗莉娅。你最好不要让皇帝知道,这几天他心情糟得很。”
你会相信这些就是公元40年的古罗马人所说的话吗?不,你不会相信,而且你的本能感觉是古罗马人应该更加高贵威严,而这是有理由的,因为这些人所说的话应该不像我们的话那么低俗。
另一方面,旧式的历史小说,譬如哈里森·艾恩斯沃[47]的作品,所有的角色都用第二人称单数,并且随心所欲地说出“呸”和“去”这样的话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是语言的这一特征使得法语重新建构的古代生活——譬如说,福楼拜的《萨朗波》或安纳托尔·法郎士的《白石》——要比英国的作品更加真实可信。法语的口语和书面语要更加接近,而且更容易让对话听起来更加高贵一些,而不会显得很假。
虽然《命运在大笑》展示了博学的内容——或许用“暗示”会比较公平,因为这些并没有硬塞给读者——里面大部分角色给人的印象是他们属于我们这个时代。
它讲述了一户古罗马家庭在帝国早期动荡之中的沉浮,以宫廷权斗作为背景。阴险而富有才干的提比略被有虐待倾向的卡里古拉所取代,他又被城府深沉的克劳狄取而代之,后者装疯卖傻逃避了刺杀……而将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尼禄还只是一个小男孩。
帝位的更替并没有遵循任何法则,每一次都是通过政变实现的。直到旧的皇帝死去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谁会是新的皇帝,而新任皇帝总是通过屠杀政敌和排除异己开始自己的统治。
要事先就找出皇位的继承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总是求助于卜师术士——成功与失败的差别体现在是当上一个行省的总督还是掉脑袋。
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梅特拉,一个年轻的大家闺秀,她冒险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拒绝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富有追求者。她的父亲普利乌利斯·安东尼乌斯是一个和蔼的老元老,喜爱古希腊的诗歌。
他有一个希腊奴隶,名叫伯利克里——有钱的罗马人都喜欢豢养一个博学的奴隶——他总是能够引经论典,而且很像佩尔汉·格伦威尔·沃德豪斯笔下的吉弗斯。
在这段时期古罗马帝国变得越来越倾向于军事专制,元老院根本无所作为,而且贵族阶层面临一个放高利贷和投机者的新世界,只能以拒绝参与公共生活的方式保全尊严。
这本书里有思想的角色都担心罗马文明将会发生灾难性的改变,而且他们认为有着严格家庭纽带和严苛宗教要求的旧时纯朴的共和国要比穷奢极欲的帝国更加美好。
但旧的生活赖以建立的信念已经不能恢复了,而且从东方涌入了新的宗教填补空白,其中就有基督教。这无疑就是当时所发生的事情,但很难不让人觉得克罗齐先生从他的角色中解读出了二十世纪的思想。
他们都太了解他们生活其中的历史进程,而且只有少数几个人性情残忍,而事实上,残忍的心态在古代是很普遍的。
确实,梅特拉曾经下过鞭刑的命令,但在大部分内容中,她的思想很像费边社的成员。她对奴隶很人道,不相信占卜师的话,支持男女平等,反对侵略战争,而且讨厌角斗表演。
但是,关于古罗马小说的一大诱惑,让某个人成为基督徒并殉教的诱惑被抵制了。书里提到了新的宗教,心地善良的犹太行省总督本丢·比拉多出现了几次——这番心理描写在当时无疑是正确的——但没有读者会感兴趣。
《山上哭泣的希拉斯》要轻松得多,它描写的时代似乎是特洛伊沦陷前的一代人,混杂着众所周知的神话和不合情理的冒险。
两个主角是赫拉克勒斯和希拉斯,还有许多熟悉的名字出现,但他们是不是兰普里埃[48]的《古典辞典》里面所记载的那些人物则不得而知。这本书的对话也很现代,效果有时候比《命运在大笑》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