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评卡莱尔·帕克·哈斯金斯的《论蚂蚁与人类》[44]
在身体结构上,蚂蚁和人类几乎完全不一样,但在行为上,它们和人类的活动则颇有相似之处,而且它们的社会结构比我们的社会结构要更有效率,不仅能够作为类比的对象,而且是我们检讨自身社会的客观参照。哈斯金斯的书顺带介绍了蚂蚁的许多习性,但他的主要目标是确定蚂蚁与人类之间是否真的有相似之处。我们能够像所罗门王所说的那样“去察看蚂蚁”[45]并从中受益吗?蚂蚁的身体构造和社会进化真的有助于指明我们自己发展的方向吗?
他的书中有着许多奇怪的,甚至是——从那些憎恨昆虫的普通人的角度看——很恐怖的事情。他不经意提到的有些事实比人类社会的任何事实更加奇怪——奇怪之处在于蚂蚁的制度要更加多样化,更加高度发达。比方说,人类驯化了大约五十种畜类和禽类,蚂蚁已经驯化了三千种昆虫。另外,蚂蚁有着极其不同的分工,不仅存在着有性和无性的蚂蚁,而且最骇人听闻的是,它们有着不同的尺寸。有时候,在同一个巢穴里,蚁后或兵蚁的体格要比普通工蚁大几百倍。它们之间的体格对比就像是一只狗和一只耗子之间的区别,彼此友好地合作,每种蚂蚁都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完美设计的。因此,那些出了名的“樵蚁”依靠培育一种霉菌而生存,用咀嚼过的树叶作为堆肥。切割和搬运树叶由体格更加庞大的蚂蚁去做,但庄稼地则由体格细小的“微蚁”在照顾。
还有贮存粮食的蚂蚁,它们的规模如此庞大,有时候会引起人类对它们采取消灭行动。有食肉的蚂蚁、制造奴隶的蚂蚁——这或许是最令人惊讶的习性——还有适应力极强的蚂蚁,它们似乎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取代了地球上许多地区那些相对保守的物种。但是,蚂蚁可怕的效率与它们对于寄生虫的忍耐形成了奇怪的反差。除了许多种蚂蚁豢养当作“奶牛”的蚜虫之外,还有其他昆虫在蚂蚁巢穴内靠打劫为生,而这些寄生虫显然是被当成宠物豢养,因为它们能够散发出怡人的气味。有时候,这些昆虫的数目如此之多,整个巢穴的生态都被打乱,最后它们和蚂蚁一起死翘翘了。
哈斯金斯博士没有明确地总结说我们是否能够通过观察蚂蚁去预测我们自己的发展,但他倾向于认为,就蚂蚁而言,极权体制要比民主体制更加优越。越原始越失败的蚂蚁,其社会结构通常就越民主,而那些更加高度发达的蚁种组织得当的巢穴与法西斯主义有许多共同之处。但正如他贯穿始终一直承认的,确实,在个体特征上,蚂蚁和我们是如此不同,能否进行类比仍尚未可知。蚂蚁生活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差异太大,很难相信它们拥有我们所理解的意识。每一只蚂蚁被孵出来之后就已经知道它需要知道的事情。它们不会去尝试独立的活动,而是重复着有时候已经重复了数百万年的模式。有时候,它们所展现的愚蠢几乎让人难以置信。以寄生类蚂蚁斩首穴臭蚁的习性为例:
进入殖民目标的蚁穴后不久,这个蚁种的蚁后就会寻找该蚁群的蚁后,后者的体格要比它们庞大得多。斩首穴臭蚁的蚁后爬到原来的蚁后的背上,接下来的几天从上方将这些蚁后的头给锯断。之后,这些假冒者就被蚁穴中的工蚁接受了。
人类政治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但它们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容忍,而且我们会觉得即使比起那些最具天赋的蚂蚁,我们对自己的命运也有着更多的控制权。但是,当你想到它们是那么勇敢,繁殖力那么强盛,它们能够在几乎任何气候下生活,能够几乎以任何东西为食,而且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同类有着无可置疑的忠诚时,你会不禁心想,幸好蚂蚁的个头都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