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评伊芙林·安德森夫人的《锤子还是铁砧？德国工人阶级运动的故事》 朱里奥斯·布朗瑟尔的《追寻千年》[148]

这两本书虽然宗旨不同，但在内容上互相补充。安德森夫人的书是德国左翼运动简史，重点在于1918年之后的事件。《追寻千年》不那么强调历史，带有更强烈的自传色彩，作者是一位奥地利人。

他在奥地利的社会主义运动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直至许士尼格[149]政府在1935年将他驱逐出境，但他对从1905年至上一场战争结束的那段时期尤为感兴趣。从这两本书中你能勾勒出导致希特勒崛起的一长串错误和灾难的清晰图景。

在一战之前和二十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里，德国的工人运动是世界上最蔚为壮观的。最终它被镇压了，但正如安德森夫人的描写所表明的，它真正的失败原因在早前就已经埋下，它在战后掌握了权力，却未能贯彻必要的改革。安德森夫人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早在1914年前，工人运动内部就已经貌合神离。

德国的社会主义民主派的大部分人是“改革派”，他们的领导人习惯于通过争取议席进行斗争，并不愿意采取激进的行动。

而像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这些激进派人物更加了解世界政治，但脱离了群众，而且低估了工联主义的重要性。

但是，罗莎·卢森堡热诚地信奉民主，早在1905年她就反对集权思想。她与李卜克内西在1919年初被残忍地杀害了，她的死去标志着可以将德国的社会主义运动团结起来的唯一人选消失了。

结果，右翼人士和左翼人士几乎毫无间断地互相争斗，直到希特勒掌握权力，然后将改革派和革命派一同镇压下去。

安德森夫人以详实的手法和不偏不倚的态度复述了那个可悲的故事。自然而然地，到了结尾这个问题出现了：社会主义者、共产党人和别的左派团体被12年来的纳粹主义白色恐怖彻底摧毁了吗？安德森夫人用四个章节的篇幅描写了地下斗争。这些内容无疑是在欧战胜利日之前写的，当时关于德国的内部情况几乎没有多少真实的数据，但大致的结论已经被证明是正确的。安德森夫人强调同盟国发表的“无条件投降”的条款使得德国境内的抵抗者处境更加艰难——事实上，在战后这成为了广泛共识。

她的结论是：现在德国的整整一代年轻人对纳粹主义已经完全幻灭，但没有明确的政治理念，他们或许会走上任何方向，这取决于他们将会有怎样的领导者。他们的再教育最终取决于能让德国再度走向繁荣的、公正的和平方案，而不是将德国再度逼入誓要复仇的民族主义。

布朗瑟尔先生也强烈地认同这一点，他悲伤地注意到英国工党在战争开始时的决议——“我们不应该接受专断的和平。我们无意去羞辱、摧毁或瓜分德国。对侵略行径的受害者必须作出补偿，但所有报复和惩罚的想法都必须被摒弃”——在过去五年来似乎已经变得声音非常微弱。

布朗瑟尔先生生于1891年，父母是虔诚的正统犹太教信徒，14岁的时候去当书籍装订的学徒。那一年俄国革命失败了，这一事件是他将毕生奉行给社会主义运动的原因之一。

他说在奥地利，特别是在一战之前，社会主义是一种生活方式和道德态度，而不只是一个政治和经济理论。迫害、失败和流放只是加深了他的情感，他认为如果社会主义不意味着对人类大同世界的热诚信仰，那它就毫无意义。从奥地利被驱逐出境后，他在巴勒斯坦待过一段时间，然后来到英国。

他对英国怀有深厚的感情，经过一番困惑之后，他对英国的政治制度心怀敬意。他在书中的结尾热烈地呼吁国际主义世界观的回归，并真挚地说，默许八百万德国人从东普鲁士被驱逐以及类似事件的发生将预示着“社会主义所代表的一切的彻底失败——它将标志着马基雅弗利式的唯物主义在道德上和政治上获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