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评科内伊·楚科夫斯基的《斯人契诃夫》，宝琳·罗丝译本[146]

或许接下来的故事与文人和艺术家的生平有关，还不至于太耳熟能详，失去复述的价值。

十九世纪中期，小丑格里马尔迪[147]是伦敦舞台的一道亮丽风景。有一天，一个无精打采、神情忧郁的男人来到一位医生的问诊室，向医生解释说他受长年忧郁所苦。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发现他的身体并没有问题。

“你需要的，”最后他说道，“是能令你振奋的事情。你倒不如试着暂时忘却你的烦恼？听我的建议，今晚就去看格里马尔迪的哑剧表演。”

“我就是格里马尔迪啊。”那个病人回答道。

同样的对比出现在很多作家身上，他们在私人生活中所展现的性格和从他们出版的作品中似乎展现的性格截然不同。俄国剧作家和短篇小说作家安东·契诃夫也是如此——如果楚科夫斯基先生所写的内容可信的话——他是一个与我们原先所想象的决然不同的人。

这本小书并不是一本传记。正如目录所表明的，这只是一本对契诃夫的性格的研究。全世界的读者都知道契诃夫作为弱者的记录者，文风精致但缺乏力量。他是第一个摆脱“情节”束缚的短篇小说作家，并写出了依赖气氛和角色而不需要有出人意表的结局的故事。

但他的突出特点是他所描写的人充满了魅力却又毫无作为。他最后一部同时也是最出名的戏剧《樱桃园》展现了一个小地主家庭由于软弱无能而被赶出他们再也没有本事维持的家业。

整部戏剧在哀叹旧式半封建的农业社会的消逝，结局中斧头砍伐树干发出的咣当咣当声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他的许多作品内容诙谐甚至傻气，但契诃夫仍会让读者觉得他是一个感伤的天才。

但楚科夫斯基先生还说，契诃夫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

契诃夫不仅友善慷慨，而且积极进取，这些我们可以从他的作品中推断出来，但他还是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男人，拥有几乎超人般的能量。楚科夫斯基先生的书列举了契诃夫投身其中的许多活动，当你记起契诃夫在并不算老的年纪就死于肺结核时，这些活动之多令人感到钦佩，而且他不仅以行医为业，还写出了大量作品。

他游历过整个世界，对城镇规划很感兴趣，他创建了四所学校和一座图书馆，捐赠了2000本书。从他的学生岁月开始，他就养活了一大家子，在霍乱流行的瘟疫中他巡视了25个村庄，他协助组织了全俄人口普查，扶助了多位贫困潦倒的作家，不仅给他们送钱，还帮他们改写故事。除此之外，他还活跃地从事社交活动，而且乐善好施。

但他最突出却并不最为人所熟知的事迹，是他到库页岛研究监狱里囚徒的生活条件。

来到库页岛之后，契诃夫不仅详细研究了劳改营的情况，还独立对全岛进行了人口普查。

但他就此次行程所写的书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名气。沙皇时代的俄国的氛围对这类揭露文学并不是非常友好。

在书中的最后，楚科夫斯基先生表明自己对契诃夫的性格的看法与几乎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他说道：“我能够引用数百页关于契诃夫的文章和书籍的内容，说他‘软弱’、‘被动’、‘没有个性’、‘不积极’、‘优柔寡断’、‘惰怠’、‘衰弱’、‘无能’、‘呆滞’。”

确实，他对这些描述作出了有效的回应，但你一直会觉得契诃夫的道德热诚和社会意识被描写得过于突出。或许楚科夫斯基先生的一部分目的是恢复契诃夫的本来面目，就像过去十年来，许多俄国革命前的著名人物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那样。

这本书最后提到了斯大林元帅和伟大的卫国战争，楚科夫斯基先生甚至小心翼翼地坚称契诃夫虽然生于亚速夫海附近并喜欢说自己是“古格尔人”（乌克兰人），但他是血统纯正的俄罗斯人，而且有典型的俄国品味和习惯。不过，这是一本能让人产生共鸣的书，在主旨上能自圆其说，而且能够帮助许多读者带着更多的了解去阅读契诃夫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