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评瑞斯·戴维斯的《故事选集》[176]

目前英国只有几位成功的短篇小说作家，而瑞斯·戴维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文章为许多沉闷的杂志带来了轻松，要对他进行深入的批评似乎是忘恩负义之举。

但是，对他这本书的故事的探讨再一次表明这个题材过去二十年来所经历的困难——那就是，写出有事件、有情节发展的真正的故事，还要兼具可读性且贴近真实生活。

戴维斯先生的故事的题材就可以充分体现这一点。他这本书有十个故事，只有两个故事有失他的正常水准，另外八个故事和他的大部分作品一样，描写的是他的家乡威尔士。

第一个故事描写了一具尸体在下葬前死而复生，让她的姐妹们很不高兴，因为她们已经为她的葬礼花了很多钱。

第二个故事写的是一个济贫院的老女人拒绝使用新安装的马桶的故事。

第三个故事写的是一个年轻的矿工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老婆脱光衣服。

第四个故事写的是一户威尔士家庭在父亲就快病死在楼上的时候为了他的财产争执不休。

第五个故事写的是一个古怪的老女仆坚持带她的奶牛一起上教堂。

第六个故事写的是一个保险经纪最近的生活有所改善，每顿饭都吃上了比较嫩的肉，其实是因为他的妻子与肉店老板私通。

第七个故事写的是一个有绘画天分的侏儒奸杀了一个无情对待他的女孩。

第八个故事写的是一个傻乎乎的诗人，他的妻子把他赢得诗歌大奖的橡木奖座当成柴火劈掉了。

显然，以这种方式进行总结即使对最短篇的小说也是不公平的，但这些简短的总结或许能够让你对弥漫于瑞斯·戴维斯先生几乎所有作品中的气氛有所了解。他的主题几乎都是古怪的题材——有时候很幽默，有时候很阴森，大体的倾向是回避日常事件和平凡的角色。

作为一个故事作家，比起莫泊桑，瑞斯·戴维斯先生与汉斯·安徒生更加接近。他的故事并没有描写超自然的现象，但它们总是描写不合情理的事情，有些作品其实是散文诗。说到底，短篇小说作家能够摆脱困境的方式之一，就是通过牺牲真实性保全形式和风格。

每一位编辑和出版商都知道，如今想要忠实描写生活的短篇小说的内容几乎都平淡枯燥。一个孤独的女人坐在房间里等待着电话铃响，但它从来都没有响过。把这个故事勉强写成两三千字，就是现代短篇小说的情况。

似乎这一时期的文明使得想象富于戏剧性并真的有可能发生的事件变得非常困难。在一本长篇小说里，角色刻画能够弥补剧情的不足，但在短篇小说里，你基本上必须在平淡和古怪之间作出选择。显然，瑞斯·戴维斯先生是写古怪故事的行家里手。

说到底，这些事情要多久才会发生一回呢：一个死去的女人被放进棺材后会坐起身？有多少人会牵牛去教堂？这些荒诞不经的事情就像坚果壳上的雕刻，可以是优秀的艺术品，但它们与日常生活无关，而且立意正在于此。

这本书最长的故事《阿丰》，就是那个写有绘画天分的侏儒的故事，它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但在讲述时作者将它变成了诗歌，而真实的细节则被忽略了。那个牵牛上教堂的故事以不同的方式体现了瑞斯·戴维斯先生回避平凡内容的本能。这个故事的要点是大家得忍受那个老女人的缺点，因为她会捐款给教会，这笔钱很重要，不能没了。

一代人之前，杰克·伦敦、赫伯特·乔治·威尔斯、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等人能够写出情节丰满又峰回路转而且贴近日常生活的故事。但这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最真实的故事也像是在胡思乱想。遗憾的是，由于刻意想写出异想天开的内容，他的题材不可避免地陷入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