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终极问题与心智模式的觉醒

第一章 升维——重新定义伟大企业与三个终极问题的回答

协同还是雪崩：“雪山型商业组织”的命运与内在逻辑

生存还是毁灭？在莎士比亚的时代，这是个问题。

协同还是雪崩？对今天的商业世界和商业组织来说，更是个问题。这是一个崩溃与崛起并存的世界，盛衰兴亡的更迭无处不在。即使畅销全世界的伟大著作《基业长青》《从优秀到卓越》列举的成功案例中的企业，到今天，相当一部分已经崩溃了。难道绝大多数商业企业的死亡、崩溃与倒闭像雪崩一样，是一种自然现象？难道人们追求的伟大卓越的协同型组织没有规律与内在逻辑可循？

为什么会有雪崩？自然界壮丽的雪山内部没有黏合剂、没有稳定的结构，周边环境与竞争态势自然生成，更没有共同价值与目标、信仰、精神。正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我的研究发现，商业世界绝大多数企业像雪山一样，可以称为“雪山型商业组织”。从“组织治理10S协同模型”（以下简称“10S协同模型”）角度看，雪山型商业组织仿佛在“风大雪大”的时代自然堆积而成，野蛮生长。表面上只有规模/范围的盲目膨胀扩大，没有共同价值/首要目标，没有价值认同/社会舆论营销，没有内在结构/稳定，没有制度化的激励/约束，一旦环境发生变化，一阵风、一声枪响，随即发生崩溃，山呼海啸般冲击周围的世界。

在更加广阔的视野里，商业组织和商业世界的雪崩对世界的冲击，时刻伴随着我们这个孤独的“流浪地球”。

以雷曼兄弟倒闭为起点，金融风暴席卷全球；一个青年的自焚让失业率居高不下的突尼斯爆发“颜色革命”，成为第一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阿拉伯文明伴随着此起彼落的枪炮声更加碎片化；因为价值、战略、制度无法协同，英国脱欧、意大利公投，欧盟貌似壮丽的雪山正逐步融化；特朗普当选，美国的共同价值被活生生撕裂，一次又一次“退群”，让世界贸易体系一步步逼近融化、崩溃的边缘。

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都在追寻一个能辨析事物更替的影响要素、说明存续原因的普适性理论。这是人类求知欲所在，更是对自身发展和未来的探寻与展望。从生物世界到人类世界，“进者存而传焉，不进者病而亡焉”已成为不争的事实。但具体怎样实现“进”且“存”，是困扰世人的恒久难题。

由此更进一步的问题是，在古往今来的无数种崩溃与崛起中，什么才是值得被称颂和铭记的？浩瀚时空下，人类不断争论，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被称为伟大的存在，才能名垂青史。这样的争论存在于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人们追问着崩溃与崛起的本质，渴求着伟大。

也许人们能从商业世界的崩溃与崛起中，抛开固有的商业哲学，重新反思商业组织治理研究的认知模式与理论框架，重新回答哲学的三个终极问题，并重新定义伟大。

终日生活在恐龙阴影下的小型哺乳类动物终于从洞穴中探出头来，宣告了统治地球的恐龙与撞击地球的小行星一同陨落。哺乳类动物自此迅速发展，而后人类占据了食物链顶端。

曾居霸主地位一亿多年的恐龙，真的像一些商业案例中的比喻那样——一无是处，没有生存能力且自寻死路吗？

如果当时换成如今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又能否在小行星的撞击下保证种族存续？崛起、兴盛、崩溃、无可预料的巨变，恐龙以灭族的沉重代价，奏响一曲悲歌，隐隐揭开了事物存亡发展奥秘的一角。

蓝藻、水母、鹦鹉螺、鲎……没有一种处于食物链顶端，却已在地球上繁衍生息了数亿年，且仍旧存在着。它们无疑经受住了生存的考验，它们是伟大的生物吗？

生物所处的环境本身，也有其崩溃与崛起的命运。耀眼恒久如太阳也有终结的那一天。一颗恒星，终其一生都在努力维持一种稳定状态，保持热平衡和流体力学静平衡。正值壮年的太阳还有充足的能量，当能量耗散到不足以维持当下的平衡态时，恒星就不得不演化，力图在另一种能量水平上实现平衡。宇宙以熵增的必然结果维持着当下的繁荣。

剧烈爆炸但最多只能保持数月的超新星、夜空中肉眼可见的最亮恒星——天狼星A、无法被直接观测的黑洞、宇宙中既不足够耀眼也不足够黑暗的恒星，谁能恒久不息？

视线从宇宙转向人类世界，崩溃与崛起的剧情同样在反复上演。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演义》对于历史规律做出了如是解读，但未能具体指出其必然性何在。“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所谓天之道，即损有余而补不足。削弱强大的、补足弱小的——对天道而言，无所谓伟大与否，天道所在即对协同的维护。如此模糊的解释似乎让世人靠近了真理一步，然而，是否有一种模型能够更加直观地分析出崩溃与崛起背后的奥秘？

商业世界为研究崩溃与崛起的模型提供了绝佳的素材。

2019年年初，华为创始人任正非在采访中被问：“华为业务前景这么光明，为什么说华为下一步可能会倒下呢？”任正非回答：“早晚的事情，这是个哲学命题，不是一个现实命题。”任正非的回答直面了组织可能的命运，也直面了两个必须回答却难以回答的问题：商业组织怎样才能尽可能避免崩溃的命运？什么样的商业组织才能被称为伟大的商业组织？

吉姆·柯林斯和杰里·波勒斯所著的畅销书《基业长青》希望总结出当今商业世界常胜者的共性，叙写企业永续经营的准则。《基业长青》中对于什么是“高瞻远瞩”的伟大公司列出了如下标准。

这样的标准通俗且不难让人理解，却也因其通俗性缺乏说服力，显得有些泛泛而谈。但这无疑是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尝试。然而，25年过去了，在这本1994年出版的《基业长青》所选取的18家“高瞻远瞩”公司中，有六家公司的股票并没有跑赢标准普尔指数，而根据2018年《财富》世界500强企业的排名，与1996年的排名相比，只有波音、强生、沃尔玛、迪士尼四家公司排名明显上升，其余大部分均呈现下降趋势。《基业长青》中18家“高瞻远瞩”公司的《财富》世界500强榜单排名对比如表1-1所示。这样残酷的事实不禁让人感慨：研究者的眼界是有限的，教条式的“真理”不存在于商业世界，只有找到一个动态、辩证分析的模型，才能摸到商业组织存续的脉门。

而在吉姆·柯林斯的另一本著名商业书籍《从优秀到卓越》中有这样的描述：“整个研究项目的焦点在于，如何将一个优秀的组织变成一个能创造可持续卓越业绩的组织。”所以在该书中，“持续创造非凡业绩”是一个优秀企业与一个卓越企业的重要区别。从资本市场的角度，财务上持续强劲的业绩表现无疑是对股东负责的最有利证明。如果伟大的企业就是以强劲业务表现对资本负责的企业，是否所有烟草行业的公司现在是、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中也都会是伟大的企业？

人们研究过恐龙、蓝藻，看过太阳、星星，见识过秦皇汉武、项羽、曹操。哪一个是成功的生物？谁是真正的伟人？诺基亚和日本的西山温泉庆云馆（拥有1300年历史的小旅馆）孰胜孰败？重新定义“伟大”之前，先要回答三个终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