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端午节（2）
他们当中有的是对它很熟悉，有的是听过能唱却不记得词，剩下的一天多的时间，他们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就是记词，到了端午节的下午，美术生们去包粽子，他们就在教室里练歌。还顺手把歌词稍微改了改，“BJ东路”改成了“新星世纪”，“顾萍、凡哥、乌龟大师、方丈”也被改成了“黄校长、崔主任、老胡、老浦”硬是凑出了出四个人，虽然乱了节拍，不过也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会一上场就跟不上节拍。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
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歌谣的歌谣，藏着童话的影子，
孩子的孩子，该要飞往哪儿去……”
孙一航一边敲着桌子打着节拍，一边随着手机里播放的纯音乐哼哼。同学们都在，教室里比以往安静好多，他一句一句哼下去，青木坐在了他的旁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起来。
唱到最后，孙一航忽然问：“青木，你说我们将来能做什么？”
青木心中一动，说：“只要我们想，什么都能做。”
孙一航拖腮看着青木，笑着说：“青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黏着你吗？我遇见过那么多人，但是相信梦想的人只有你一个，跟你做朋友，我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青木见他说的真挚，也笑着说：“也只有你，愿意听我说说我的鬼梦想。”
孙一航忽然精神一振，问道：“青木青木！你将来想做什么？”
青木笑着说：“回老家，卖烧饼。”
孙一航说：“哦？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想法清奇，你的梦想一定不一般，具体点说来听听。”
青木说：“我想开一家饼店，只卖汤和烧饼，我要用这个小店来支持自己调配秘方，做出最好吃的烧饼和汤，我会一边听评书一边做饼，累了可以看看书。我要做整个县城里最不同一般的店，我店里的墙上要挂上我的字画，它设备可以不好，但是一定要干净整齐，我要在屋子的一面墙上装上多媒体投影设备，播放一些美食的记录片，或者是好听的相声表演。我会认真做饼，诚信做人，仰不愧于天俯不祚于地。我不会是一个纯商人，我有我的信仰和底线，我依然喜欢画画，喜欢写字，会疼惜流浪的猫猫狗狗，会仔细地读书，用心地写文章，当然更会好好做饼。到时候我还是住在农村老家里，我常会回到那里，我家的几亩地都还在，可以种一些豆子和小米，家里的大院子里种上蔬菜，栽上花，养上竹子，年轻的时候我会在县城里呆的时间久一点，等我年纪大了的时候我就回老家专心种地，饼店也会搬到乡下来。那时候我会再养一条狗，养几只山羊，农闲的时候，我就躺在躺椅上听评书，听相声，我的狗就躺在我的脚下。我还要给自己搭一间书房，就一个小房间，挂上竹帘，挂上纱窗，把竹子移栽在小屋周围。那里有一个书柜，有一个书桌，有一张小床。书柜上摆着我喜欢看的书，我会把上面的每一本书读通读透，还会做很多的分析和记录，笔记就夹在书里。屋子屯放着我的字画，那里不用很整洁，甚至会很乱，挂满了我未画完的画，正练习的字。下雨的时候听雨，下雪的时候看雪，晴天的时候看透过竹叶的光。”
“到时候你就会是艺术行里最会做饼的人，也是做饼的行里最懂艺术的人！”孙一航听到最后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青木心中痛快淋漓，也哈哈大笑道：“对！”
“真好。青木，真的，我真的觉得很好。”孙一航很感慨：“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上学的吧，我就知道，你就算不想上学，也不会成为一个坏孩子，你只是有你自己的打算而已。成为那个自己想成为的人，做自己的英雄，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人生更好的了，青木，你一定可以活成你想像中的样子。”
青木反问说：“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孙一航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想先考个好大学，继续学书法。我没什么梦想，所以老喜欢黏着你啊，跟着你，我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觉得生活有目标了。”
“哎，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挺满足的了，我觉得我活着不是没用，至少我还能往好处影响一下别人。”青木低头抠手指甲苦笑。
孙一航忽然说：“诶？榛榛，你听了半天了，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啊？”
榛榛一怔，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孙一航说：“考一本。”
孙一航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榛榛说：“你学习那么用功，成绩又好，一定可以的，而且你书法也好……啧啧啧！榛榛，你怎么这么优秀呢？”
青木接着问：“那考上一本之后呢？”
榛榛又是怔了半天，看着青木说：“我不知道。”他说完，空气里又是一片寂静。
她接着说道:“我可能还会继续好好学专业课，争取考出优秀的成绩，顺利毕业，然后……然后就得找工作。”榛榛机器似地说着。
青木问:“榛榛，那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呢？”
榛榛木然地说：“他们说我比较适合做老师，那大概我就做老师了吧，学书法的，不做老师，还能做别的吗？我……好像也不会做别的。”
孙一航说：“那可不一定，青木不是还可以去卖饼的吗？”
青木马上在他的凳子腿上踢了一脚说：“别乱说，我做的事都是不可模仿的，你们要是模仿了，那只能后果自负。我爸我妈其实也想让我当老师，可是我不愿意当老师，他们说当老师这样好那样好，可我就是觉得不自在，我宁可没有什么退休金，没有各种保险，宁可一生劳作，我也希望我活着的时候是自由的，我心甘情愿去跟命运做这样的交换，我只想我的命我自己做主，我不后悔。这样的交换，不是谁都赌得起的，你忽悠人家动别的心思，万一将来出了意外，这个责任，你是担还是不担。榛榛有自己的打算，别老提我卖饼的事。”
榛榛垂下了眼睑，默默地写字，一笔一划，一提一按，轻轻叹了口气。孙一航和青木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欧呦青木，你还有怕的时候！”
“这些事我要想做我就自己做，我又不是什么教派，你少给我到处宣传了。我自己是不怕，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可我不能什么都不顾就去劝别人也像我这样做，说话要负责任的好吧。”
榛榛开始明白了，青木的强悍之处在于她的大胆，她敢想敢做敢承担，在这一方面，自己一辈子都要输给她。其实她也不愿意做老师，她深知做小学、初中、高中的老师并非只是有学问就能做好的，如何对待学生，是另一件大工作。榛榛天性罕言，胆小，也不愿交朋友，她也明白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更弱，老师这么一个工作，对她来说，一直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如何步入社会生存下去，是她在高考结束之后所要面临的第二道关卡，这件事之难，她也无法同家人诉说，从他们那里也得不到理解，她不像青木那样的有想法，除了别人给安排的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自己没有任何的思路，她一直都在被别人安排。她活成了很多人想要的样子，却唯独不是她自己。
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她想。
她从来都很听话，从不犯错，从来都很小心，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觉得自己如此悲哀，她明明是一直按照大人，按照老师的要求去做的，他们告诉她，她这样会过的很好，可是现在为什么她觉得周围的人都很好，而她自己却很不好？她心中始终有遗憾，始终有不解，她活的糊涂，蓝天和阳光从来不属于她，她没听到过风，没承接过来自天上的雨，没有经历过四季的冷暖交替，她就像一个从一开始就培育在大棚里的花，那里有最适宜的温度，最适宜的营养，最适宜的水，最适宜的土质，可就是没有该属于大自然的生命气息，最终她长成了，也只是被人剪下来，插在家里的花瓶里，苦苦挨过几天便死去。
她的一生都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她的生命成了公共的财产，为的是别人高兴。好像只有别人高兴了，她才能活下去。她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她连问题都不知该如何去问。
“榛榛，榛榛！都这时候了别写了，咱们再演练一次，时间快到了，晚会快要开始了……”
同学们的声音把榛榛从长长的沉思中叫了出来，榛榛立刻放下了笔，拿出了旁边的歌词，跟着大家一起唱。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
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歌谣的歌谣，藏着童话的影子
孩子的孩子，该要飞往哪儿去……”
端午的这天晚上，异乡拼搏的少年们都尝到了粽子，虽然奇形怪状的，有的没有馅，有的没有米，但是端午也算是过了。黄校长也上台讲话，说了很多鼓励的话，但是少年人的欣喜和昂扬斗志同样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做成一件事从来不像说说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