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繇偏识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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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作龙蛇势峰波影

一扇帷幕在悄悄地拉开。刘可可不是没有意识,在他残留的两段说不清道不明,怎么算也不能属于他的记忆里,在他那从来都是失控状态的大脑面前,从未消减过的疑虑让他夜夜不敢入睡,他怕他真的睡去了会再也醒不过来,但是他还是夜夜都睡去了,他明白,日子不会因为他的忧虑和担心而发生半点改变,倒不如专心于眼前事。譬如现在,父亲和母亲紧张地不知所措,该不该把他身世的一些隐情告诉他,如果告知了他,会不会伤他太深,让他一蹶不振。而比任何人都渴望知道自己是谁的他却并不着急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情况,而是恳请老爷子讲述“磅逊之役”的成败。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亲生父母从未离他远去,他们一直都在他的血液里陪伴着他······

已被派往别处执行任务的阿牛并不奇怪自己被忽然撤回,这其中有着司令张腾都不了解的隐情。张司令了解阿牛还只是因为他是何香坚实的左膀右臂,从他最初在千钧一发之刻从敌人的鬼魅之下不慌不忙地救了自己,还有后来的跟踪、杀死叛徒,救刁老四于水火之中,直到此次山中匪巢,机智的他能在影影绰绰的群魔乱舞中不动声色地探听到“毒药”的来源地和研制团伙,仅此而已。他不知道的是,阿牛因为何香的原因而加入了组织后,凭借着自己的一颗赤胆忠心,早已得到上级反特部门领导的“青睐”,虽然时间并没有几年,他已经多次出生入死,出色完成了几个大案。而他的顶头上司——老兽,其实就是当年罗叔用生命换回的发报机和密码,何香不计前嫌,宁被“千夫指”也不弃初心找回它们,并交由阿牛艰难地递交到组织手中的——接收人,虽然阿牛并不知情,但是老兽是何等样的“火眼金晴”,他在这个粗粗笨笨的年轻人身上看到韧如磐石的意志和狂如烈火的热情,果然,阿牛的出色表现让他一直暗暗自喜,觉得自己真是没看错人。所以,当张腾提出“让阿牛参加此次行动”为条件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把阿牛从前线薅了回来。

时不等人,阿牛归队的第二天清晨,一辆罩着绿色帆布的卡车从驻地悄悄开出,在迅速急驶了几百公里后停在了一个平原小镇上,从车上跳下来八个身着底卡中山装的男人,这几个人没有停留,前行百米后,各自坐入两辆停在路边的轿车,车子如箭样向着南方而去。阿牛坐在张腾的身边,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两个队员,张腾旁若无人地和阿牛交谈起来:

“昨晚忙着和‘老兽’商量行动细节,也没有来得及见你,我们此次首先前往落脚的D市的有关情况,小毕都告诉你了吧。”小毕也是行动小组成员,只是此时他在另外一辆车上。阿牛点点头说:

“嗯,他都给我讲了,D市与我们马上要去的‘磅逊’隔着一个B镇,之所以不直接落脚到B镇,我们八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出现太过扎眼,你们考虑得确实周到,只是我们防不胜防,恐怕事情要有所变化啊。”张腾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防不胜防’?此话怎讲?”阿牛沉默了数秒才说:

“我这次被派去执行任务,竟然和山上那夜讲‘磅逊’之事的人不期而遇,昨晚返回本来想立刻去向你汇报,一是你正忙着,二是我想了想,今早见你再说也来得及。”张腾的脸上出现了片片疑云,但他并没有催促阿牛,而是静静地坐着等阿牛开口。阿牛从身上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张腾,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横格纸,火焰从边缘烧去了小半张,剩下的巴掌大的地方潦草地写着两行四个数字:10,38;103,29。张腾举着那张纸看了半天不语,阿牛接着说:

“我也分析了这几个数字的意思,但是实在想不明白是干什么用的,电话号码?车牌号?房间号?都不太像。”张腾接着沉默,半日后才说:

“阿牛,你还是给我讲讲怎么得到这张纸条的吧,也许从你的讲述里,咱们能够摸到什么线索。”阿牛叹口气说:

“光忙着给你说这些在我脑子里转了无数圈的数字了,忘了讲重要的。其实讲了也没多大帮助。我和邦龙从山上下来,还没走到驻地,就被快马前来的通讯兵截住了······”阿牛被张腾严肃、专注的表情惊到了,赶紧收住自己的话头解释:

“啊,你别有太多想法,我下山前将报信的小雀放回,所以‘老兽’才提前得知了我会在那时候下山的消息,但是我只字未提关于‘毒药’方面的事。”张腾直接剜了他一眼说:

“这重要吗?捡该说的说。”阿牛的耳朵忽然有趣地红了一下,张腾装作没看见,他心里暗暗地发笑,这明显是因为以前跟何香久了,太在乎女人的小脾气,所以才总是小心翼翼地讲话。啊,何香!张腾的心思忽然纷乱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他马上又专注起来,就听阿牛讲:

“邦龙跟着通讯兵回部队了,我直接去执行任务。走到那个城边天色已经黄昏。我在接应我的地点没有看见人,很是纳闷,已经是和平时期了,我们早已不用再担心会出现什么‘接头’的纰漏,可毕竟还是在执行秘密任务,不能满大街去打听市政府机关的位置,没有被接应上就意味着我得自己安排吃住了。这我倒也不担心,身上带着的钱还是够花几天的。另外我也想尽快地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所以就顺着脚下的街道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等到觉得肚子饿了,天已经完全黑透,而我从早晨到那个点儿一直就没有歇过脚,可以想象有多累了。正巧前面有一个旅社灯火通明的,我抬脚走了过去,可刚要往里迈,又停了下来,旅社的隔壁是一家小饭馆,吃饭的点儿都过了,可是里面还是‘宾朋满座’的,不知是哪根筋被触动了,我先进了这家小饭馆,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要了碗面,这当口正好可以观察一下饭店里的食客。

这个小馆子之所以显得热闹,是因为有两拨坐着超过十个人的桌子,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边吃边聊,全然不顾哄闹的声音已经令旁边人不舒服了,另有两三个散座上的人低着头默默吃着饭,随时想逃出这份嘈杂。这时我却看到了一个坐立不安的侧影,他东张西望,来回扭动身体的频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多看了那人两眼。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只点了一份花生米,一口也没有动。接着我注意到了他手中那个长方形的黑色金属块,寸把长,薄厚不会超过两公分,他抓在离我很近的右手上不停地抖动着,我可以从他的手掌边缘观察它,却实在猜不出那个金属薄片是干啥用的。这时,忽然有一段歌曲响起,怎么形容呢?啊,简直是让人听了脸红的那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软绵绵,却说不出地吸引人。那歌声响了两句就戛然而止,我甚至没来得及判断出那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就见我侧边的那个人把那个黑色金属块举到了耳边,竟然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就好像他拿的是一个电话听筒:

“”啊,是我······我这不一直在等您的吩咐吗······您不是让我等您的消息吗?我怎么敢私自离开这里······是,是,是,您说,您说······哦,您说的那个地方我知道,我这就过去······哦,您说的那张纸啊,我带在身上呢,一会就交到您手里,啊,怎么会呢,我肯定不会留底儿,您说我留底儿有什么用啊······好,好,我现在就过去!服务员,结账!’就见那人放下黑色金属块,这回我看清了,那金属块确切地说,是一个很小的电子仪表盘,盘面上还有指示灯显示,而且,而且······”张腾一直在默默地听着,见阿牛这个反应,不禁追问一句:

“而且什么?”阿牛似乎被吓到了一样,缩了缩脖子说:

“我这时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用这个金属块跟什么人通话呢,因为他在那个金属块的右下角的什么位置摁了一下,那个电子仪表盘就黑灯了,就在灭灯的那一瞬间,我竟然看见,那闪亮的仪表盘不是全部的简单按钮,而是一座山,特别美丽的山的彩色照片!”张腾也听得满腹疑惑,但是他没有表态,只是一味地盯着阿牛的脸,他感到,最令阿牛震惊的还在后面,果然,阿牛呼吸急促地说:

“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脸,因为那天见到他时是在黑暗的山上,但他的声音我却十分熟悉,因为他讲了那么一大段子事儿,我很轻松地就辨识出,他就是那个讲述自己坐了几夜的车,去了磅逊的人,也是他怀揣从海边侥幸捡回的‘星天’,却被三当家的偷走,注射到了何香的身上!”张腾的脑袋因为听到“何香”和“星天”两个词一时失去了控制,他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停了停才问:

“你可以确定吗?”阿牛一脸的悲壮:

“这样的一个声音,我怎么可能忘记!是他让何香被注射了还不知有多大危害的毒药啊!”阿牛的声音也已经失控,在山上,他一直忍着,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这一次却是无法掩饰下去了,他的眼泪唰唰地掉落下来,张腾背过脸去,装作看外面的风景,飞速行驶在暗夜里的轿车,从窗口望出去,极少能看到的一些稀落的灯光极快地闪过,但是从半开的窗缝里吹进来的风里,竟然能明显地感到了湿润和腥气,靠近海边了。良久,吸了吸鼻子的阿牛自己开始了讲述:

“那个人将那个黑色金属块装进了衣兜,又将几张纸币递给服务员就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我跟着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张大面额的钱递给服务员,他刚想说什么,我快速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先别找零钱,那碗面给我晚点上,我去去就回。’说着在服务员一脸诧异的表情下,快速跟了出去。出了门,我赶紧放慢了脚步,因为发现那人迟迟疑疑地慢慢走,想必他是害怕有人跟踪,却也不具有反跟踪能力,只好尽可能地装作若无其事,走走停停,想回头又没有回头看。出门左拐有一棵大树,我闪身去了树后,等到那人走出了几丈远,我才借着黑暗,贴在建筑物的旁边追了过去。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出了几条街的距离,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巷口,有人家可能是刚做完饭,一个半人高的汽油桶做成的简易土炉子还泛着微弱的火光。炉子旁边,立着一个高瘦的人影,此人的穿着很有意思,就像是要去参加一场运动会,他穿着一整身的运动服,火光下能够看出,这身运动服设计的很独特,既舒适又显得贵气,反正我这辈子还没有看到过这么有气场的运动服,这身衣服越发地趁着此人的身高异于常人,高大挺拔,让人一下子会联想到一棵橡树。他向朝他奔过去的那个人搭话,那声音比他的身形显得苍老许多,沉淀着太多未知的东西,用词也不是常人所用:

‘你真的是很速度啊。’跑来的人回答:

‘啊,你是说我快啊,本来就没有多远,我这不一直在等待您叫我前来嘛。’那人嘿嘿笑道:

‘你很忠诚,就是脑袋不够使,我说会随时召唤你,却没有让你天天啥也不干地等我呀,算了,算了,那张纸带来了吗?’跑来的人嘴上连连说着‘带来了,带来了’,从裤兜里掏出来的却是那个黑色的金属块,声音里完全是讨好献媚的意味:

‘您看,您说的这个,叫什么来着?手——?’

‘手机。’

‘啊,对,手机,您这个手机太方便了,您看你一召唤——我,我就赶来了,要不您就送给我吧,我看您这么有钱,这么贵势,肯定不缺这么一个——手机,而且,我确实看见您还有这么样的一个手机啊。’

‘呵呵,’那人笑,

‘我就是给你也没有什么用的,在你们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基站,自然就不会有信号,你拿着它,不能通话,那拿着它还有什么用啊。’跑来的人还是一脸的讨好献媚:

‘啊,您说的这个鸡——站、信号什么的,我是听不懂,也没有听说过,可您也别骗我啊,我刚才不就是听着您的召唤来的吗?您在手机里命令我来,到这个巷口,这个地方我熟啊,所以这么快的就来了,照您话讲,很速度,是,这我还是懂得,没有您那个手机,我在这里跟谁也通不了话的,可我可以跟您通啊,是不是,请您务必把这个手机送给我吧,我愿意做您的忠实奴仆,随叫随到,您······’那人却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

‘说你脑袋缺根弦,你就是缺根弦,你就没听出来,我在手机里的声音只是自顾自话,告诉你具体的地址,马上前来,并不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吗?’跑来的人的语气腔调仍没有改变,仍是在软磨硬泡地央求:

‘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可您是我的领导,我的上级,您不需要回答我的问话,不需要应付我,只需要命令我就是了,这不奇怪啊,您下的什么命令我都会接受,照着执行,不管是什么命令,我······’那人彻底地不耐烦了,极不客气地吼道:

‘真是不可理喻,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本来不想说穿的,你们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这个手机需要的信号,它就跟个铁疙瘩一样一无是处,我不过是提前录了一段语音,存在里面,做了定时设置,然后一到我设置的时间,就是刚才,你摁开手机,它就会循环播放我那段录音,直到你按我交给你的做,摁断它就不响了,根本就不是你在跟我通话,好了吧,我说的够清楚了吧,把手机还我吧。’跑来的人向后退了两步,极为不舍地说:

‘您就是给我说清楚了,我还是,有些舍不得,您就不能送给我啊,让我留个念想,就是您走了,看到这手机,我就会马上想起您,给我留下吧,求您······’那人的火气似乎已经飙升到了最高点,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伸着手说,

‘行,行,行,手机你先装着,快把那张纸给我!’跑来的人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欢天喜地地说:

‘啊,太感谢了,太感谢了!’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揣进裤兜,然后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凑到越发微弱的火苗前,展示给那人看:

‘啊,您看,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