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路过的信任
接上文讲，张腾听了大江似无意实有意地面对着远处的照相机说的一席话，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意图，他心中狂喜，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许，这两个人就可以把他带到那些他苦觅不得踪影的人面前。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问：
“你们说的这些事，我也听说了不少，俺们村犯病的人，我也亲眼看到过几个，大家伙乱乱哄哄地也提到要去镇上乡里反映情况，可有那么可怕吗？投毒？谁会投毒？我们村里人？附近镇上的人？我可不觉得会有这样的人，他们最多偷鸡摸狗地干点小‘活计’，乡里乡亲的，又没有血海深仇，谁也不会干出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的。你们外面的人？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让我们买他们的药？呵呵，你们不是也说了嘛，他们自己也没有可以治病的办法。那要不，等我们这些人都死光了，他们霸占我们的土地？哈哈，又不是解放前，怎么可能！哈哈哈，哈哈······”张腾最后的这个理由显然把大江和小宇也说愣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身上穿着解放初期的“行头”，乐不可支的年轻男子脑子也和衣服很配套，竟会讲出“霸占土地”这样的论调。好在大江只是愣了几秒，就附和地笑了几声说：
“兄弟你还真够逗的，这都解放了七十多年了，你还能想到解放前，以你这个岁数，实在是够奇葩，哈哈哈。”这次轮到张腾愣了，解放了七十多年？什么情况？不等他有足够反应的时间，大江又陷入了急急的情绪：
“不管兄弟你信不信，这伙人丧心病狂，全然踏破人性的底线，随时可能孤注一掷，视你我众人的生命为草芥，大开杀戒。我们，”说到这，他用力搂了一下身边的小宇，引得对方以温柔、崇拜的眼神忘乎所以地仰视他。这次他却全然不绝，只是一脸悲壮地仍按自己的思路说：
“我们从发现了那伙人的踪迹后，就一直悄悄地跟踪着他们，意图拿到足够的证据，可以将他们绳之以法的证据，可是这些人太狡猾了，一次也没有让我们抓到他们投毒的瞬间，我们只能接着跟下去，却被他们发现了！唉，以后的事就更难办了，从那些人发现我们的跟踪起，行动就更加诡秘，使我们更无法找到可以利用的证据了。他们容忍我们的耐心也在渐渐失去，前两日他们设了个陷阱，想让我们的车趴窝在一个水很深的洼地里，好在小宇提前感觉到了异样，提醒我在陷入更深前悄悄离开了那片湿地。这算是一个教训吧，他们下一次会干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比如让我们消失诸如此类，我还真的不怕，可是我们走了以后，恐怕更没有人能揭发这件事了吧，这才是我最担心的！”说到这，大江停顿了下来，他的口气里虽然充满了遗憾和无奈，眼神里却还是充满了快乐的笑，回视他身旁的女人，小宇也回他安然、幸福的微笑。张腾有点尴尬，刚想表个态说点啥，不想大江忽然潇洒地挥了一下手说：
“好啦，话好像说多了，既然兄弟你并不比我们知道得更多，咱们也不能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了，看，这雨后的树林空气多好，你快去忙你的吧，我们要接着开始我们责任的行程，回见！”说着客气地冲着张腾挥了一下手，一手搂着小宇推其转过了身向着自己的越野车走回去。张腾一时还没有返过味来，就这么结束了？就这么走了？
“嗨!”张腾背对着照相机，忍住想看看那些个扛着家伙式的人的反应，冲着已走出了几步去的大江和小宇喊道：
“你们要往哪边走啊？”大江搂带着小宇一起转过了身回答：
“向前走啊，回吧，回吧，别跟陌生人说见过我们，不然会给你带来麻烦。”张腾紧追了两步，感觉走出了照相机的‘视野’，问：
“你们能带上我吗？”说完了这句话又觉得不太合适，连忙又说：
“你看吧，我还收了你们的钱，却什么事也没有帮上忙，真的有些不落忍。”大江和小宇相视而笑后说，
“哈哈，谁又知道说了什么和做了什么就能解决什么问题啊，尽了力就好，我们还是感谢你能来，兄弟，拜拜了。”说着转身又走。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线索，张腾又如何能够轻易放手，他又紧走两步和大江并排，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就是一个闲人，特别闲的人，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你们两个，我也听懂了，你们所做的事是为大家伙办好事啊，让我加入你们吧，虽然我喝的墨水不多，但老话不是说得好嘛，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没准什么事上我就能帮上你们一把呢。”张腾没敢再添一句“我是本地人，对这里总比你们熟悉”的话，真怕人家问起某些具体事他也真的抓瞎。大江愣了一下，看来是完全没有想到张腾会有这个反应，但随即就恢复了快乐的笑意，他向后张望了一下林子里的动静，那里的那群人正在像来时一样悄然撤去，就好像声音大了会惊醒某些未知的危险一样。他说：
“兄弟的好意我们领了，不是我们不愿意拉你‘入伙’，只是这个旅程太危险了，随时可能成为单程的，呵呵，不是说对我们自己没有信心，而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太可怕了，他们甚至有武器，想让手无寸铁的我们人间蒸发只是朝夕之事，喔，所以我们才费尽心思请来了你身后的那些人，他们但凡能把刚才录的那段视频播出去，就会引起很多人对这个问题的关注。退一万步讲，就是那个导演答应我的事到后来后悔了，没有播出去，我们出事以后，他们也许会出于良心制作一个这样的节目吧，也会掀起一折波澜，对广大民众起到警戒作用，这样我也算没白来这个世界一趟！”张腾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丈八男人，他终归是没有力量的，不管是在权还是在势上讲，这几乎都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他却能全无怯惧地应战，以破釜沉舟之势赔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实在是难得的忠武之人。但他口中还是说：
“不会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人，他们最多把你们赶走，让你们不能再盯着他们，给他们添乱，要了你们性命这样的事恐怕不会发生吧？没有王法了吗？”大江刚想回答，不想小宇又插了进来：
“我也觉得不会那么惨吧，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社会问题，涉及面又这么广，那位导演平常削尖了脑袋也要找到这样的素材，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只要这段视频在官方网站一播出，嗅觉灵敏的记者们就会冲过来，拼命挖掘素材，到那时，那些混蛋们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咯！而且我们都出现在了视频里，成了‘当事人’，那些人恐怕也不敢再放肆，会有所收敛，起码不会凭空让我们消失了吧，那样他们的麻烦可就惹大了······”听到这些话，大江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这并没有被小宇捕捉到，她抱着他的腰由着性子说着自己的理解。虽然只是一瞬间，张腾却从那丝阴霾里感到了一种可怕的预感，无以言说的异样。随着这丝阴霾，大江的嘴里也吐噜出来几句：
“那些人可不是我们所能够理解和接受的人，他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也不属于这里。他们······”随即他似乎也感到了自己说多了，马上停了下来，伸手在小宇的头上胡乱地胡拉了几下，令她的短发呈现出鸟窝状的凌乱，用这种无厘头的“摸头杀”来遮掩自己的紧张和不安。然后他又接着说：
“总之吧，你们俩都不要跟我太久，别让我失去独处的快乐。兄弟，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等会还得费时间把她也送去车站。”小宇和张腾快速地交流了一个眼神，一个新的阵线立刻形成，张腾冲着她快速地眨了一下左眼，然后对大江说：
“赶早不如赶巧，既然赶上了，哪还那么多讲究，既然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兄弟，那就得以兄弟相待啊，先上车吧，走哪算哪，我怎么也得出这片林子啊，把我捎哪算哪吧，等出了这片林子，你愿意把我卸哪就卸哪总可以了吧？”见张腾这么说，大江立刻爽快地回答：
“好啊，好啊，顺风车还是没问题的，上车，上车，我们出发！”他的大手一挥，颇有大将之风，张腾忽然有些神往，他边跟着大江和小宇的身后往越野车的方向走，边琢磨着：这个人如果在战争年代，将会是一个何等神武的将领！只是，自己这次是来到了哪个年代啊，肯定不会是自己那个年代，先不从两人的装扮上说，就看大江驾驶的那辆油绿的越野车的形状，和自己开过和见过的所有军车的式样都先进的多，应该是十几、二十年后了吧。他心怀疑惑地被打开副驾驶车门的大江让了进去。车子的舒适度首先让他小小吃了一惊，随后他又被那漂亮而繁复的仪表盘惊艳了，刚凑过去想好好地抚弄一下，大江已经打开驾驶侧的车门坐了进来，他只好故做镇静地坐了回来。偏偏已经进来片刻的小宇问道：
“这位朋友，怎么称呼你？你会开车吗？”张腾马上回头笑着说：
“喔，就是，这一会子功夫了我还没有通报姓名呢哈。”张腾的脑子里迅速给自己转出了一个名字：
“我姓岳名胜，你们就叫我小岳吧。”小宇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
“你真的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张腾心里暗暗嘀咕，自己什么话说错了？还是做错了什么？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做出了判断？但是他还是镇定地笑着问道：
“哦？小宇同志干嘛这么问？你怎么会以为我不是这村子里的人？我要不是，会是哪的人啊？”小宇看了一眼大江，大江已经开始启动车子，全然没有察觉悄然而起的疑云。见此情形，小宇含糊地回道：
“要是村子里的人，不慌着回家的少。你说话的口气也不像这里的人。”张腾故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家干嘛那么着急回，抬脚就到的地方，可俺们这的人你见过几个啊，怎么会知道……”大江已经稳稳地驾驶着车子调了个头渐渐开始加速，头也不回地叫：
“宇儿，你别老跟这位兄弟较劲，人家这里的人很少出门，肯定知道的事情有限，别老戴着你那有色眼镜……”大江忽然停止了说话，车子也猛地被点了刹车，小宇和张腾都猛地向前栽了一下，差点撞着脑袋。坐在后排的小宇下意识地叫道：
“大江，你稳点开！”没有听到大江的回答，她凑到前座看，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穿着拘谨，明显就是当地人的中年男人茫然地站在路边，他的头发湿湿地纷乱伸展着，向着车子疯狂地摇着手。大江把车子停在了那人面前，却没有忙着动，张腾明显感觉到了身后小宇不友好的警惕性，但这次她在等着大江反应。大江静静地望着前方几秒，张腾知道，这是他留给自己解释的几秒钟，但他决定先不解释。大江打开车门下去，故意把车门开着，小宇马上也开车门下去走过去。就听大江问：
“老乡，怎么啦？你需要搭车？”就听那个人焦急地问：
“你们是不是掏钱雇我的人啊，这林子里一天也过不了一、两辆车，我也没看见别人，是你们是吧？”小宇冲了过来质问他：
“你，什么情况？我们约好的是几点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太阳都到哪了？没有表你不会看太阳啊！”大江伸手又是一个“摸头杀”：
“别跟老乡这么说话，一定是有什么事。”那个人冲着小宇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竟然是台苹果，他急急地说：
“我是按咱们约定的来的啊，可是你们也知道，这场大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这大林子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你看我这头，这身衣服，这还是在那边那棵大树下躲了躲才没有被浇死！”小宇还不解气，躲开大江的手接着说道：
“这雨停也老半天了，你给吓傻了吧，这么长时间怎么才走到这！”那人抖着自己的衣襟无奈地说：
“按说我是这里的人，怎么也不会迷路，可你猜怎么着，我从大树下出来，就辨不清方向了，本来离咱们约定的地点就几步远，我却沿着路一直走到这边来了，正奇怪你们还来不来，你们却从我后边追上来了！”小宇没好气地回答：
“嗯，是，往这边走，你很快就走回村了，也不用见我们了。”那人瞪着眼睛大叫：
“天地良心，我是来见你们来着，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条道，就是下大雨时也是盯着这道上的动静的，可是自始至终没看见你们的影子，不能怪我呵，所以你们给我的钱不能退。”小宇“哼”了一声往前走了半步，那人往后缩了缩。大江伸出胳膊搂回了小宇，同时问道：
“老乡你别介意，我就是问一下，我没有听错吧，你一直没有离开过这条土路，却没有看见我们的车经过，对吗？”张腾一直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大江问的这个问题也是他所关心的，他不由得投去问询的目光，发现小宇正从大江的胳膊肘窝处扭头怒视着自己，他坦然地回之对方以微笑，小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同一功夫，那个当地人粗粗的声音传过来：
“当然，我可以发誓，我周老六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可是脑子灵光得紧，你说这网上的啥事我不清楚啊，收了你们的钱，就得尽这份心，了这份缘，昨天接了杨三的电话，委托了我件事后，我就推了所有的事，专等着今早过来，你说的，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讲的。”大江和小宇一起哈哈大笑。张腾疑惑于此人说的“网上”，电网？鱼网？他也笑。这时两人和那人“一笑泯恩仇”，回到了车上，张腾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甚至也向对着已发动车子仍卖力地挥手的那个人回手告别。
车子在簸簸的土路上缓慢地前行，暂时的沉默，亦有着渐浓的火药味，直到小宇开始爆发的质问：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们雇的这个人？枉我们还这么信任你，让你搭车，你想从我们这知道些什么？”张腾先看了一眼默默开车的大江，然后再慢条斯理地回答：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啊，并没有想冒充谁啊，只能感谢你们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