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后事
山上起风了，风很大，很凄厉，天上云层堆得很厚。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默默无言。三兄弟傻坐在门口，看着天空发愣。
郭福满脸愁容，很不开心：“师傅怎么就走了呢？他还答应我夏天带我去城里吃冰镇西瓜的。”
殷寿摸摸郭福的脑袋，脑子思绪万千。
老头子一句话讲得对——亦师亦父。是啊！老头子不只是师傅了。
他上辈子家里穷，家中有兄弟五人，殷寿从小和隐居老人学武，白天上学，下课练武，得到父母的关爱很少。一场意外过后，父母双亡，殷寿不再练武了，辍学回家，开始忙着赚钱。
这辈子刚开头运气也差，可后来遇上了老头子。老头子待他如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殷寿上辈子没得到的温暖，都在老头子这里得到了。如今老头子突然离世，他怎能不动容。
尤禄傻楞，突然喃喃问道：“师傅是怎么死的？”
殷寿不愿意多说，只道：“是饿死的。”
这时，郭福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哭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前几日贪吃，将剩下口粮全部吃光，师傅也不会饿死。”
殷寿再一次摸摸郭福的头，道：“你长身体，多吃一点也没关系，师傅也愿意，就不要自责了。”
尤禄流下两行清泪，声音沙哑：“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他就……就这么走了。也不至于饿了几天就死了呀。”
“去煮点饭，弄点好吃的，给师傅吃最后一顿。”殷寿开口。
尤禄拖着郭福走了，是殷寿让他们去的，他要给老头子正正衣冠，死后能体面些。
殷寿回到屋中，慢慢解开老者衣服，殷寿面色一变。
除了四肢和脑袋，老头子身上其他地方都呈暗褐色。暗褐色不是表层的颜色，而是皮下骨头的颜色。
“是中毒死了，毒入骨髓，扩散全身，老头子压制不住，毒发身亡。”殷寿面色凝重。
如此毒性，如此模样，老头子这毒中了数十年！
殷寿从没有见过老头子真正出手，但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眼光，他能判断老头子一定是‘通字品’，甚至有可能达到了仙的地步。老头子几次带他下山，再大的危险都被老头子一力破开。
以‘通字品’的实力，压制此毒数十年，最后还是压制不住，毒发身亡，这毒太毒！
殷寿面色凝重，老头子告诫他不要去管他为何会身死究竟是为什么了。凭他的实力，就是在找死，可他不甘心。
殷寿突然捏拳，狠狠打在地上，地上凹下一个拳印，“这事我一定会给您查清楚的。”
“不管您当年是对是错，这件事我一定查清楚，仇一定会帮你报。”殷寿狠狠道。
他端来一盆水，轻轻的给老头子擦洗全身，找了件干净整洁的衣裳给老头子换上。
这时，又是一叠信纸掉下。
殷寿蹙眉，将信纸捡起来，看完一笑。跪在在师傅面前，和老头子絮叨起来。
“师傅啊，你这又是何苦呢？死前一定要把几个徒弟全部支走，就是为了不让徒弟见到你无力的样子？”
殷寿轻笑，换了个姿势，依靠在床边，道：“你还是这么爱好面子，明明山下城里员外愿意资助我们，供给我们粮食，你还可别人拒绝了。可你难道忘记了，你为了救他濒死儿子，修为差点不保。”
又是一阵轻笑，“你和我们说，年轻的时候愿意嫁给你的女人很多，你却只喜欢一人。牛是吹过了，可那女人呢？十二年来，可没一个女人上过山，为你送终的还是我们几个徒儿。”
“你从未提及你的姓名，无外乎是怕我们对外宣称是你的徒弟，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你也想到过，你死后只会留一座孤坟，无名无姓，在山头挨着风吹雨打。你说你不在乎，无所谓，可几个徒弟谁会不在乎，谁会乐意？”
殷寿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洒笑：“总有一天，我会知晓师傅你的名字。无论当年发生何事，留下多少破烂篓子，徒弟都会给你了结。”
“走，带您再去吃一顿，黄泉路上可别再喊饿了。”
殷寿和郭福煮了一锅粥，拿上了不多的咸菜，走到所谓的正堂。
三兄弟跪着和躺在那里的老头子，哭着吃了最后一顿。
过后，殷寿背起老头子，一步一步往山后走，走的很慢，走的很稳。
出门前，看着门口滚落深渊的飞来石，又是一阵轻笑：“飞来石，飞来飞去，还是落在了谷底。”
“师兄，师弟，一起来吧。给师傅选个好一点的地方。”
后山多是石头，没几块完整平地。
师兄弟三人寻了一处天然的雷击坑，将老头子埋了进去。山上没有梅树，殷寿对老头子称了声抱歉。
三兄弟再一次磕头，默默无声好一会，离开了。
回到小院子里，三个师兄弟做在一起，商量着之后的日子。
殷寿先开口：“师兄，以后日子打算如何。”
“我打算就呆在山上读书了，也为师父守陵。师父孤苦伶仃一人，不能没人陪伴。等到了秋天，我就打算下山科举，看看能否做官。”尤禄叹了口气。
殷寿想着师傅的嘱咐，转过头问郭福，“小师弟，你怎么打算呢。”
“师傅走了，山上实在是无聊，我想下山。”郭福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那你打算去哪里。”殷寿又道。
“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郭福抬起脑袋，“我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想成为游侠。”
殷寿心里确是很高兴，他无论如何是要下山的。师父的身份要知道，他的仇也得报，师父信中提到小师弟的神秘身份让他也很好奇。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要求他都必须下山，再者，他也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了解天下诸多派系，见识各门各派的武功绝学，看看天下武学榜到底是为何物，依次走一趟江湖。
“好，师兄带你去看。”殷寿点点头。
尤禄在一旁，有些舍不得，“真的要走么。”
殷寿点点头，“咱就唯一一个小师弟了，师父在信里交代我了，让我好好照顾他。”
“咱们师兄弟三人今日一别，再相见可就难了。”
殷寿拍拍尤禄肩膀，道：“大师兄，好好读书。等做了大官，我们就去寻你。如此再见，岂不是更彰显大师兄的气质。”
尤禄勉强一笑，“那我们三年后京城再聚首。”
郭福这时站了起来，面向尤禄，道：“大师兄加油！”
加油这词还是殷寿告诉郭福的。
尤禄重重点头。
三兄弟呆在院中，谈了很久，笑了很久，也哭了很久。
第二日，殷寿带着郭福，抱着一柄剑，带着背囊，头也没回下山而去。
尤禄一人现在原来飞来石的地方，暗暗发誓要中第。
一刹，天光破晓，山腰殷寿抬头望天，灿烂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