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终是摇了摇头,:“此毒......唤残心......我炼了......五年,藏了......三年......这世上......无人......可解......连我......也不能......”接着又呕出几口鲜血,师傅艰难的咽了下去,然后拂去我眼角的泪,笑着说:“丑丫头......不哭了......哭了......更丑了......”
见师傅一口一口的呕出血,我的心里如同火烧一般难受。我低下头瞧了瞧自己细白的手腕,狠了狠心,割开了一道大口子让血流出,一滴一滴地滴到师傅嘴里。
几年前,我曾用这样的法子救过一只中毒的兔子,想必这样的法子对师傅也是有用的吧。
师傅无力的推开了我的手,问我:“无用的......丑丫头......为何......要救我呢......明明四年前......我给你......机会......走的......为何不走......”
我捂着伤口仔细想了想,然后答道:“因为师傅,是我唯一的家人。”家人,是我能想到最亲近的词了。
师傅又笑了,这次笑的有些悲凉,笑得眼角带泪:“呵......家人......你待我......竟是家人......”然后又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对我说:“丑丫头......其实......你原本......没那么丑的......”
师傅眼里带上了他一贯的恶意:“因为......我给你......下了药......唯一的......解药......就在......岑南白家......你答应......他们三个......条件就能......恢复美貌......”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算不上师傅的天人之姿,也算个平凡人。刚想反驳些什么,再抬眼望去,不知何时,师傅已经却已经闭着眼躺在那里,手垂了下去,安安静静得不再说话了。我跌坐在地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师傅死了。
他死了!
那个满眼嫌弃我一无是处的师傅死了!
那个手把手教我认字的师傅死了!
他就这么抛下我!死了!
我抱膝坐在师傅的床边,在那里静坐了一天一夜。我希望师傅能醒来告诉我他只是捉弄我,可是他没有。
他采购了半年的食物给我,然后悄悄一个人死掉了。
以一种我最不能接受的姿态。
第三日清晨,我接受了师傅死去的事实。我在附近的小山包上寻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将师傅安葬了。
我没有听他的话去找白家,我本身对容貌就不甚在意,更别提还要答应别人三个条件了。
师傅死后的日子里,我日日抱着饭菜到他坟前守着,我天生嘴笨,不会说话。如今师傅死了,我除了日日守在他坟前,竟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好。
只会日日守着。
时光飞逝,七个月过去了。师傅留下的食物我吃完了,我必须要出谷买粮食了。师傅离开的日子里,我依然日日蹲在毒房里制毒,也有好生打理着师傅的药田,只是每次回头,都不看到那个眼尾微挑,脾气恶劣的师傅了。
我披着黑斗篷,拎着一袋子毒药坐在师傅以往的摊位上。隔壁的摊主见只有我一个人,便有些好奇的问道:“丑丫头,怎今日只有你一人,你师傅呢?”
我拢了拢斗篷,将自己包裹的更紧一些,我一向不太懂得与人交流。可此时,我再傻也知道不能说实话,只平静道:“师傅,他游历去了。往后买卖毒药的事,便只有我一个人。”
隔壁的摊主哦了两声,表示知道了。便不再同我说话,忙自己的去了。
见隔壁的摊主终于不再同我搭话,我才慢慢松开紧攥着的衣角。
我果然不适合撒谎,一撒谎便十分紧张。
今日生意颇好,没一会儿我所制的毒药就被买光了。我好心情的收了摊,准备到附近的镇上买些粮食回谷。
走到半道上的时候旁边的小巷里,隐隐传来一个呼救的女声,我本是不愿管这些闲事的。可那女子实在是叫的太惨,太大声。我心里还是不忍,一把药粉撒了下去,追着女子的黑衣人统统倒了下去。
那女子劫后余生的靠在墙根上,缓了好一阵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我。她眼含热泪的跪在我面前,用力的磕了个响头。
她什么都没说。因为她什么都没有。
我叹了一声,最终和她说道:“我只能救你一时,再赠你一些银子和毒药。日后你能活下去就活,活不下去就咽了这毒药吧。”
那女子接过我递给她的小包裹,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又跪在那里,用力的朝我磕了两个响头。
我终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不再管她了。
我已帮了她,我再不会良心不安,她过得怎样就看各人缘法了。
我买了一年的粮食运回谷里,又过回了日日制毒,日日守着师傅的墓的日子。
我有时制毒制得烦了,就会跑到这山间采些小花小草,然后堆在师傅的墓前。
我看那世间的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们思念过世的人就会放些好吃的或者放些鲜花在墓前。
可我舍不得浪费粮食,只能给师傅放些鲜花了。
谷中生活逍遥自在,却只有一点令我十分忧愁。
我怕打雷和闪电。
师傅过世后的日子里,这里已下了八十六场雨,打了三十七次雷,和五十一道闪电。每回如此,我都会抱着我的被子跑到师傅的房里,灌下一瓶毒药,在他的塌边睡下。离师傅近一点,这样我就没那么怕了。
师傅,我想你了。
时光流转,又过去了三年。我坐在师傅坟前的大树枝上,灌下第十九瓶毒药,我今年二十三岁了。
我打算今日出去走走,我几年前顺手救下的那个姑娘已定居在这附近的镇上。是的,她靠着一己之力,活下来了。
师傅,你看,那姑娘比我厉害得多了。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怕早就死了罢。
那姑娘在镇上开了家卖胭脂水粉的小店,我每次出谷卖毒买粮食她都会偷偷塞给我几份胭脂水粉和衣裳。我不会用胭脂水粉,也不需要漂亮衣裳。可她下一次还是会执拗的塞给我,我想着,我就收下吧。大不了,我回谷之后扔掉便是了。
可我没有扔,它们现在依然好端端的放在我的柴房里。
那姑娘约我今日出去踏青,她不知我住在这谷底,她不问我来自哪里,她也不问我为何制毒为生,只是与我交好。
我想着,她大概,是我唯一一个朋友吧。
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