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醒来，一间陌生的房间。酒喝太多，头痛欲裂。坐起身来，忽得发现自己所穿不是昨日的衣裳。正当我思索时，门开了。
一声熟悉的声音飘来，“醒了？”
是赵允升。
我欲下床行礼，他忙得说：“免了，你烧刚退，好好歇着吧。”
我退回床上，问道：“敢问将军，小女睡了多久？”
“三天吧。”他坐在了屋内。
“是将军把小女带回来的？”我试探道。
他边倒茶边说：“不然呢。”
“那小女的衣裳？”
他勾嘴一笑，“自是府内下人换的，放心，本将军不会乘人之危。”
我长吁一口气，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他喝了一口茶，“你先在这好生住下，那个小菊我已经派人去明国公府接了，这会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说起明国公府，我又想起了舅母那些话，心里一阵揪。我低着头，道了句：“多谢将军。”
他看了我一眼，与我说道：“你歇息吧，我先走了。”说完他便退出了房间。
不到一柱香，小菊便来了，见我躺在床上，急得直哭。
“姑娘这几天跑哪去了，可让奴婢好找。”
“我没事，你在那边他们没为难你吧。”我问道。
小菊摇头，道：“有表少爷护着，奴婢无碍，只是姑娘这几日不在，表少爷急坏了，四处在寻姑娘。方才将军府的人去通传，表少爷才回来的。姑娘你怎么跑到将军府来了？”
“说来话长，改天与你细说，你先去收拾一下吧，我想再睡会。”小菊行礼退下。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了舅母的话，心里翻腾地越发厉害。看来不止舅母想着我不吉利，估计整个东京城都觉得我是扫把星了，既是如此，在将军府也不能长待。
养了几天，中秋便到了，将军府毕竟是将军府，人多，也热闹地紧，下人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添置许多新奇的玩意，看着漂亮极了。
以往中秋，都是哥哥负责装扮，父亲在一旁指点，哥哥点子多，年年都有新花样，我和母亲则在厨房忙碌一家的吃食。想着想着我竟有些出神了，我已多日未曾回府，不知府中如何了。
下午时分，赵将军的贴身侍卫宁源来到了我的房间。
“小人请姑娘安”，来人跪道。
“宁侍卫不必多礼。”
“今日是中秋，将军邀姑娘晚间到正堂用膳。”
我低头思索一下，后道：“麻请宁侍卫转告将军，我定当按时赴宴。”
送走了宁源，我回房内思量，来到将军府这些天，除了那日醒来见过赵允升，这几日未曾见他身影，今天居然破天荒的邀我过去用餐，既如此，便寻个机会同他请辞，毕竟不是自己府上，住着也不甚便宜，再者说我与他尚未婚娶，也不能给他带些风言风语。
我叫小菊带我去了厨房，做了些以前家里中秋做的点心，准备等下拿到桌上。
用膳时分，小菊端着点心，陪我到了堂上。
赵允升早早到了，此时正斟酒。
见了他，我先行礼，后问安。
他抬头瞧我一眼，后道：“不必多礼，坐吧。”
我坐着，小菊把点心端上来。
“这是以往中秋节家里常做的点心，将军尝尝。”我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他面前的碟中。
他身后一下人见状，连忙向前，却被赵将军拦住。
见此情形，我大概通晓其中之意。
我又从碗中夹出了一块点心，自己先吃了一口，后道：“无毒，将军可安心。”
他夹起点心吃了一口，道：“我自小在宫中长大，习惯如此，你不要介意。这点心味道不错。”
我望着他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用膳。整顿饭，十分安静，一句话都没有。我估摸着吃的差不多了，便抬头对赵将军说道：“将军，小女已在将军府叨唠多时，却有不便，想跟将军……”
“今夜中秋灯会十分热闹，用完膳，你陪我去逛逛吧。”说完，他便起身走了，不给我说话的余地。
我一人呆呆地坐在堂上，直到宁源来催，我才回过神，赶忙往外跑。上了马车，我喘着大气，歪脸看他，他正瞑神。堂上说话不让我说完，现在我一定要说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道：“将军，我想……”
不等我说完，他突然睁开眼。
“想说什么，晚上到我书房去说，现在，我想安静一会。”
我赶紧闭嘴，低着头，而他继续闭目安神。
主街很快就到了，寻了处僻静地，我们下了车。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仿佛前日地动没有发生一样。放花灯、捏糖人，还有各式各样西方的玩意。自父母去世后，我也有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越往里走，人越多，新奇事物越丰富。我与小菊玩了看了好一会，赵允升既不生气，也不去别处玩，只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我走到捏糖人的铺子前，看了好一会，忽然听到身后来了句：“喜欢吗？”
我回头，是赵允升。
我低头回了句：“喜欢。”
“想要哪一个？”他指着糖人问我。
“这个。”我指了指一只小兔子模样的糖人。
“老板，再给捏个新的吧。”他对着老板说。
“好叻！”老板高兴回道。
老板捏好糖人交给赵允升，赵允升转身过来递给我，我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他笑了笑，说道：“无事，拿着吧。”
我红着脸，低着头，接过了糖人。
赵允升帮我付了钱，转身走去，我见势赶紧追上。
越靠近城中，人越发多了，挤的也没法好好观赏。
见赵允升也无兴趣，我便与他说：“将军天色不早了，要不我们回府吧。”
他没说话，只冲我点点头，径直返回了。我和小菊赶紧跟上，他一路都脾气甚好，生怕他现在突然发作。
原路返回时，人越来越多，我本来跟在赵允升后面，小菊跟在我身边，但拥挤的人流把我和小菊冲散了，我喊着小菊，小菊喊着我，眼见着我要跌倒，我感觉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看，是赵允升，他用力拉住我，然后缓缓将我拉到他身边，我怕又被人群冲走，便紧紧抱住他。
他低头与我说了句：“抱好。”然后带着我往外走，他身形高大，我紧紧抱着他，头刚好贴在他胸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我竟有些不想放开。
他寻了个空档带我出了人流，直到进了一处安静的街道后，他才松开了我的手。我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跟他行李道谢。
我低头才意识到我的糖人不见了，下意识回头找，又被他一把拉住了手，道：“别回去了，人太多，改天我再买个补给你。”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脸红得厉害，他看了我许久，才把手放开，转身往巷子里走。
我又想起小菊，连忙追上，问道：“将军，我们现在去哪？”
“回府。”
“那小菊她？”
“宁源会把他带回来的。”听闻此言，我才放了心。
我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快，我走一会跟不上便要小跑。可能他察觉到了什么，步子便放慢了些。我才勉强跟上。
跟着他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将军府，一进门小菊已等在门口，不管不顾地跑过来。
“见不着姑娘，可把奴婢担心死了。”
“我没事，多亏了将军。”我看看他。
小菊这才想起还未行礼，连忙跪谢。
我们刚准备回房，便听赵允升说道：“你不是有话对我说？”
我连忙答：“是。”灰溜溜地跟他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我把房门关上。回过头来时，他正负手背对我站着。
我抢先开口道：“将军，我已离府多日，府中无人照看，我想和小菊早日回府，还请将军批准。”
他笑道：“你一个女儿家，如何住在府里，再说你要是回府了，本将军的救命之恩找谁报？”
我连忙跪道：“将军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将军开口，但凡小女能做到了必定尽力为之。”
“我只有一个要求，而且你肯定能做到。”他转过身来。
“将军请讲。”我低着头。
他俯下身来，凑到我耳旁，说了句：“嫁给我。”
我身体一颤，眼睁得老大，一阵虚汗。连忙磕头道：“将军不可！”
他直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我，笑道：“为何不可。难道你心里还惦念着你的明恺哥哥？”
“我没有！”我连忙抬起头，与他对视。
“想也没有用，你在将军府这段时间，你的明恺哥哥已经跟王钦若家的女儿定亲了。”
“我知道。”我撅着嘴。
“那你还敢拒绝？难不成你觉得本将军配不让你？”
“自然不是。”
我心道哪有刚认识不久就要与人成亲的，虽然他的家世样貌确实很吸引人，但是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怎能如此草率。
他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书桌前，转过身来幽幽地说道：“你不想知道你父亲和哥哥的死因吗？”
我猛地站起身来，冲到他面前。“我父亲不是意外被擒的是吗？我哥哥也不是路遇歹人的是不是？你知道是谁害了他们？快告诉我！告诉我！”
“你嫁给我，我就帮你查，你现在只能倚仗我，只有我能帮你。”
他低头看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与他对视着，逐渐冷静下来，问道：“你要我嫁给你，图什么，像将军这样身份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抬起头，笑道：“第一，本将军要娶你，只不过是因为本将军缺个正室娘子而已，娶了你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第二，你确实生的比其他姑娘好看一些。”
我伸手摸摸脸，抬头，竟看到他正笑着看我。
他回神，又说道：“第三，本将军帮你自然是有条件的，可不是白帮。”
“什么条件？”我追问道。
“我要你家书房暗阁里的那样东西。”他又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我家书房有暗阁。”我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把里面的东西给我就行了。”
“那些东西，被我烧了。”我低头道。
“烧了？”他忽然十分紧张，握住我的手腕，“你说你把东西给烧了！”
我挣扎着，“是呀，母亲让我烧掉了，我就烧了呀，哎呀你弄疼我了，快放开。”他意识到有些失态，连忙把我放开。
转头思索片刻，又回头来：“那里面的东西你看了吗？”
“自然没看，母亲与我说完，我便去烧了，哪还有时间看里面的东西。”我怕被他识破我说谎，转身不看他，假装手腕疼，不停地揉着。
“当真没看？”他不死心。
“真没看！”
见我再次否认，他没有追问下去。我低头思索着他的种种，他是如何得知父亲书房有个暗阁？又如何得知父亲与哥哥的死不是意外？他与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他就是幕后主使？
他约莫冷静了，转头与我说道：“你先回房歇息吧，明日我就去宫里请旨。等你三年孝期满了，再迎你过门。这段时间，就先委屈你在我府上住着了，我会吩咐府上，明日起，你的吃穿用度一律按大娘子标准来，其他的只要不逾矩，都随你。”
我心思不在，也没太注意他的话，只回了个“好”，冲他行了个礼，便出门了。
刚出门，才又想起他说的明日请旨，明日！这么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晃晃悠悠地回了房，小菊正在房里等我，见我回来，赶紧起身道：“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将军答应明天放我们走了吗？”
我坐到床边，托着腮，“走什么走啊，这次想走也走不了了。”
“啊？为何走不了了？”小菊追问道。
“他要我嫁给他。”
“啊？嫁给谁？赵将军？”小菊十分吃惊道。
我点点头。
“那姑娘你答应了？”
我又点点头，道：“他说他可以帮我调查父亲和哥哥的死因。”
“老公爷和小公爷的死另有隐情？”小菊问道。
“嗯，”我转头，“小菊，你要帮我，我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不能让父亲和哥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姑娘你放心，只是，姑娘你若是嫁给了将军，那表少爷怎么办。”小菊试探道。
我摇摇头，“他要娶王钦若家的大姑娘了，订亲宴已经办了，说什么都晚了。”我叹了口气。
“小菊，你知道吗，我其实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喜欢明恺哥哥。”
小菊不说话，只在一旁听着。
“出了这些事，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走，而不是如何挽回他，其实想想，如若他对我真是真心，又怎会瞒着我去给王家下聘。”
小菊低下头，深思一会，又与我说道：“只要姑娘觉得好便行了，其他人不必去管，何况赵将军不是说要娶姑娘，好让他们知道，咱们姑娘出身高贵，就算贵族子弟也是配得上的，还瞧得起他一个小小国公府！”
“赵允升确实不错，能文能武，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虽然偶尔有些毒舌，但好在待人还算温柔。”
小菊摸摸我的脸，说道：“姑娘，你莫不是看上赵将军了吧。”
“胡说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忙否认道。
“我可从未见过姑娘这般，以往姑娘提及表少爷也未向今日这般面红，像……”
“像什么？”我问道。
“像思情郎了。”
“胡说胡说，我哪有。”
又与小菊寒暄一会，我才说道：“小菊，帮我更衣吧，我累了。”
我躺在床上，想着以往与明恺哥哥的种种，今后，他为别人夫，我为他人妇。我不能像以前那般软弱，我要活着，我要调查清楚父亲和哥哥的死因，将背后之人绳之以法。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居然浮现出赵允升的模样。想起今晚他给我买糖人，护我出人流，拉我的手，我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我这是怎么了，不会真如小菊所言，看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