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卑耳溪边话往事 无棣城内叙情谊
人生总有忙不完的事,挣不完的钱财,追求不完的名声。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么多年来,墨穗母子二人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往一个地方,不用着急赶路,不用筹谋策划,信马由缰,何时何处停下都看心情。
从郑国出发到孤竹而去,墨穗、齐东母子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也不用去操心走了多少个日夜,任他去吧。马儿见了路边的野草,馋嘴了就让它去吃;乡间偶遇一处小溪,流水潺潺,就下马用竹筒取水尝一尝;路过集市,就牵马而过,听着两旁小贩们的叫卖声就会有浓浓的烟火味道,见到精致的小玩意,索性买上一点,不用担心钱财不足而割爱的感觉真妙!
美好的日子总是倏忽而过,难忘的旅途怎奈短暂易逝。不知不觉间,墨穗、齐东母子竟到了卑耳溪边。溪水还是那样清澈,草地还是那么翠绿,只不过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从前。多年前这是故乡的边境,多年后这是不想提及的禁地。
虽然卑耳溪水面看起来平静,水下却是暗流涌动,如此水上、水下的迥异,就算是多年的水中高手,也不敢贸然下水。墨穗、齐东自然深知这一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后,两人沿卑耳溪而上,去寻找可以过溪水的船家。
“嗨~吆~”一声号子声由远及近,犹如穿梭在丛林中的野兽一般,迅速而平稳,在视线中还是一个黑点的船家不一会就到了眼前。
“两位是过溪吧?20贝一位。”船家脸色黝黑,张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问道。
齐东看了看竹筏,说道:“船家,我们还有两匹马,你这竹筏可否载得?”
船家看了下齐东、墨穗身后的两匹马,笑道:“载得,每匹马5贝。”
齐东点头,转身对墨穗说道:“母亲,您请!”
墨穗笑着颔首,顺着船家伸出的木板上了竹筏。齐东则一手一个缰绳,牵着马准备上竹筏。谁知这两匹马是中原马,见了水有些害怕,不肯上竹筏,任齐东怎么拽缰绳,也不肯前进一步。
齐东眼见母亲上了竹筏,自己却还在岸上,心下着急,不禁抬手要打这两匹马。谁知,墨穗所乘之马是一匹烈性马,它见齐东要动手,便嘶吼着扬起两只前蹄,朝齐东踢来。
齐东没想到这马会有这么大的脾气,又加之伤势未痊愈,躲避起来有些吃力,不过,幸好躲了过去,只是松开了缰绳。烈性马见没了束缚,索性调转马头,朝西跑去;齐东所乘之马更是受了惊,随着烈性马狂奔起来。
齐东慌了神,想追已经来不及。墨穗见状,迅速从竹筏上跃起,来到岸边,甩了甩马鞭,又吹了一遍口哨。烈性马听了,稍作停顿,又回首看了看墨穗。墨穗趁机赶紧上前,轻抚烈性马的鬓毛。烈性马渐渐安静下来,轻轻摇动起了尾巴。
然而,另一匹马却一直狂奔不止,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墨穗安顿好烈性马,便跃上其背,去追它。快追上时,墨穗一个马鞭过去,便套住了那马的脑袋。那马更是慌张,要继续往前跑。墨穗迅速来至跟前,先伸出手背让它闻嗅,待那马的耳朵从竖立的状态转为放松状态时,又轻抚它的鬓毛。
那匹马的情绪渐渐平复,墨穗便拾起缰绳,又松开马鞭,让两匹马并排而行,回到岸边。
齐东看罢,笑道:“论驯马,母亲更比孩儿熟谙,要不是有母亲在,恐怕这两匹马早就跑没了野!”
墨穗从马上下来,又轻拍马背,然后说道:“东儿呀,你也是从孤竹长大的,怎么在驯马方面如此生疏,为娘也不是没有教过你……”说到这里,墨穗突然停顿下来,她寻思,来孤竹本来就是陪齐东散心的,怎么可以拿他不擅长的事说他,于是接着说道,“还是东儿先上竹筏,我牵着马再上吧,这样稳妥。”
齐东见母亲嗔他的话说了一半,又让自己先上竹筏,便知墨穗是怕再用言语刺激了自己,恐再生轻生念头。齐东心里想道:“母亲呀母亲,您想训我就训我,不必有所顾虑!您的儿我还不至于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批评!既然母亲不忍心训我,也罢,目今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先谨遵母亲的话就是了。”
想到这里,齐东“嗯”了一声,先行上了竹筏。墨穗上了竹筏后,背过身来,又拍拍两匹马的脑袋,那两匹马像是变了性子一般,也不再惧怕溪水,依次上了竹筏。
马一上筏,竹筏瞬间吃水深了不少。齐东转头看向船家,船家微微一笑说道:“客官,不必担心!我在这卑耳溪上渡客二十年了,比您这马还壮硕的都曾载过。只要您坐稳了,马儿不受惊,过溪都是稳稳的。”
墨穗见状,说道:“东儿不必担心,你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竹筏载不载得马,还需要问船家吗?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齐东嘿嘿笑道:“母亲,不是看不出来,是久不回来,明知道是可以载得,心里却是没多少底的,故而再问一遍船家。”
船家也是个好言语的,闻此说道:“方才我看两位驯马之态,便知你们也是孤竹人吧?这是回家省亲?还是有公差在身?”
齐东欲作答时,墨穗却说道:“公差。这些年不在孤竹,有什么新鲜事吗?说来听听。”
船家边撑竹筏边说道:“新鲜事呀,倒有很多,令支国来攻打我们,都快打破无棣城了,眼见着要亡国了;令支国又被人偷了后营,令支人心恋后营,被我们又打出去了。这卑耳溪上原是有桥的,后来令支与孤竹交恶,又拆了:再后来两国和好又建了一座桥,后来又拆了。”
齐东“哦”了一声,对这国与国之间的你来我往不感兴趣。墨穗倒是问道:“这令支国君和咱们孤竹国君做太子时就关系很好,怎么成了国君后还相互攻伐?”
这时,竹筏已经到了卑耳溪中心。船家听了墨穗的问话,回道:“个人关系好不代表国家关系好,没动着利益都好说,动了利益谁也不让谁。说起利益,咱们跟令支国打燕国时倒是齐心得很,这燕国都快被我们打烂了,离亡国也不远了。”
墨穗听到这里,胡乱应了一声“哦”,心里却想道:“燕国与山戎诸国相互攻伐不止,近年来山戎势大,燕国确有亡国之兆。如若燕国真的亡了,晋国、齐国就会与山戎直接接壤。齐国霸业已成,保不齐小白会会盟中原诸国来打山戎,真到那个时候,一边是小白的齐国,一边是生养我的孤竹,我该如何是好?”
墨穗想到这里,不禁心内不是滋味,面露愁容。齐东见母亲这样愁容,以为墨穗是身体不舒服,忙问道:“母亲,您是哪里不舒服吗?乘舟不适?”
墨穗听了微笑道:“傻孩子,我自小在这里长大,卑耳溪又是常来玩的,坐个竹筏而已,如何就不适了!只不过想到一些伤心事罢了。既然现在是回家,本该高高兴兴的,那些伤心事就不想了。”
说话间,竹筏已经到了对岸。船家撑住竹筏,齐东扶墨穗先下去,复回来付了钱牵马而去。船家道过谢,再一撑杆,竹筏须臾消失在水面之上。
墨穗多年未曾回孤竹,如今回到了故乡,别提有多么高兴。也许是年龄渐长的缘故,墨穗对故乡的眷恋之情越来越浓。墨穗、齐东母子二人先到孤竹多地游览;又去团子山、马鞭山这些地方祭拜先祖;最后去了无棣城。齐东出生、墨穗援救小白以及孤竹先君被弑杀,这一件件事情,犹如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
孤竹的一切都没变,花花草草年相似,与多年的并无二致,然而墨穗的脸上却有了明显的皱纹,就算那头乌黑的秀发,也偶然间生出几条银丝来。
墨穗见齐东心情有所好转,就对他说道:“东儿,孤竹的山水我们逛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总要做点事。我寻思你的驯马之术还不成熟,不如我把我的驯马经验都教授给你吧,你觉得怎么样?”
齐东听了,有些不愿意学:本来对于学功夫,若非聂兕一路追杀,他也不会去学,更何况是驯马之术!齐东认为,马只不过是脚力,会骑马就行了,没必要去学习驯马术。
想到这里,齐东说道:“母亲,驯马之术是您的专长,能跟着您学习真是太荣幸了。只不过,我的内伤并未痊愈,肩膀的外伤也时不时发作,恐怕学起驯马之术来会吃力不少。这几年我不在历山,也没怎么见到孙阳弟弟,不如把他邀来孤竹,一起学习驯马之术。这样的话,一来孙阳可以陪我,二来他也可以学到本领,三来也不会有人说您偏心,不是很好吗?”
墨穗听了,大概能猜到齐东不想学驯马之术,但他邀孙阳共学驯马之术的想法却是墨穗所想。墨穗也不拆穿齐东,当即写了一封帛书,飞鸽传给历山派掌门姒伯徒,邀请孙阳来孤竹。
姒伯徒收到消息,也乐于帮助墨穗母子团聚,当即让孙阳收拾行装,准备去孤竹;又安排了几个弟子,护送孙阳同去。
孙阳已经十三岁,正是想学本领的时候。有了墨穗的教授,孙阳学起来更加用心;齐东却只是应付,始终不愿意学。后来,齐东见孙阳确实热爱驯马之术,就把展获大夫曾经送给自己的御马之术帛书,一并送给了孙阳。孙阳如获至宝,学起来更加用心,没多久,他已经成了一流的驯马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