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晋诡诸官道逢子带 齐小白葵丘托玆甫
晋侯诡诸听说齐侯小白在葵丘会盟,自思:“齐国乃大国,又是霸主,多次会盟晋国都没参加。一来是晋国离齐国较远;二来是寡人忙于开疆扩土,先后灭亡霍国、杨国、芮国、郇国、耿国、冀国、骊戎、赤狄、虢国和虞国,没太有时间参加。如今晋国已经成为大国,又比邻成周,我与齐侯还是姻亲,此次会盟乃是天子封赏齐侯之故,寡人应该参加会盟。”
晋侯诡诸刚让人准备参加会盟,不料白狄又来侵扰晋国。晋侯诡诸只得帅军迎战白狄。白狄只是侵扰边境,见晋军来了,也就退了回去。晋侯诡诸刚回到绛城,又受了凉,病倒了。
本来诡诸年纪大了,会盟的事可以让年长的太子或公子代为参加,像宋公御说就让太子玆甫代替参会的。然而晋侯诡诸的太子申生已经自杀,公子重耳和夷吾也都跑到翟国和梁国去了,奚齐和卓子又太小,便没人可以参加。
又过了一段时间,晋侯诡诸病情稍好,就挣扎起来去葵丘。晋侯诡诸车队刚过成周就远远看见天子仪仗自东往西而来,诡诸想道:“天子新继位,又得齐侯支持,寡人得按照周礼拜见新天子!”也就下得车来,在官道上侍立。
仪仗车队浩浩荡荡,从诡诸旁经过,然而天子车驾到跟前时却停了下来。从车驾上下来一个年轻人,脸庞清秀,身材修长,好不标致!诡诸刚想行礼,却见他并未穿的天子冠冕,只是着周服罢了,便心思:眼前之人好大胆,竟然敢以天子之仪态、车驾招摇过市!
那年轻人见诡诸侍立官道旁,又有不忿之态,便说道:“我看你这旗帜、车辇,便知是晋国国君,你就是晋侯诡诸吧?”
晋侯诡诸拱手答道:“正是!您又是哪位?居然敢以天子冠冕出行?”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道:“我乃王子带,受王兄之托,去葵丘参加会盟。我是天子特使,出行即是代表天子,这仪仗如何用不得?”
晋侯诡诸一听是“王子带”,知道他素得先王恩宠,今又得新天子之信,更得意洋洋,出行僭礼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王子带见晋侯诡诸并不答言,便说道:“以前九州会可是帮着晋侯打过翼城,不知道晋侯对九州会有什么感谢的?”
晋侯诡诸一听,心想:这是多年前的旧事了,怎么又提起了?遂说道:“当年之事是重耳私请九州会而为之,非寡人请九州会。况且当年我武公已经跟僖王奏明此事,并进献翼城府库之宝于周室,故晋国与九州会之间并无相欠之事。”
王子带听罢,哈哈一笑,说道:“晋侯何必太认真,我只是提提旧事,重温九州会与晋国的关系罢了。以后九州会之行走江湖,还需要晋侯多多照应才是。”
两个人又说了一番客套话,王子带又说自己刚从葵丘回来。
晋侯诡诸听到这里,忙问道:“殿下,葵丘会盟结束了吗?寡人正是去赶葵丘之盟,不知是否还能赶得上。”
王子带说道:“我从葵丘回来时,会盟还没有完全结束。不过,我估计晋侯到了也就快结束了。但是,依我看,这个会盟,晋侯不去也罢。”
晋侯诡诸听到这里,顿生疑虑,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王子带不屑道:“我自执掌九州会以来,深感齐侯对于王室的重要性,我本人对齐侯更是钦佩不已。这次天子以我为特使封赏齐侯,我更是觉得无上光荣,便想借此机会多与齐侯交往。然而,葵丘之上,齐侯居然恃功而问我封禅之事!自古能封禅的都是帝王,一个诸侯怎敢有如此野心!而且齐侯并不像以往人们所说的凡事均有谦卑之态,此次葵丘会盟竟多有得意之色,鲜有谦卑之态。以我之见,得意则会失礼,失礼则会失信,失信则会失德,德亏国弱,其霸业不会长久。霸业既然难以久存,晋侯又何必白跑一趟呢?”
晋侯诡诸听了,心内想道:“这僭越之事,哪里都不少。你一个王子,都敢用天子仪仗,还说别人。”诡诸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毕竟没有说出来。
晋侯诡诸虽然看不上王子带的人品,但也赞同他说的齐侯小白霸业不能长久之事,觉得没有再赴葵丘的必要性,便与王子带告别,自回晋国去了。
葵丘这边,会盟也进入尾声。上面说道,宋公御说没来,而是由太子玆甫代表他来的。这玆甫也是宋国的一位贤人,他与庶兄目夷让国的美谈一度让朝堂之人和江湖之士推崇。具体是这样的:御说与侍妾生下了目夷,又娶了墨契的姐姐为夫人,生下了玆甫。目夷是庶长子,玆甫是嫡子,所以玆甫被立为太子。后来御说病重,要传位于玆甫。玆甫却说目夷年长,又有贤名,应该让目夷为君。目夷听说了,说道,天下难道还有比让国更大的仁义吗,应该玆甫为君。为了让玆甫为君,目夷还跑到了其他诸侯国。
小白闻此,特地见了宋太子玆甫,并特意托付说:“太子有让国之贤名,想必将来更能成就一番作为。而我老了,是时候考虑考虑身后的事了。目今为止,我钟意于公子昭,业已立他为太子,将来如齐国有乱,还希望你能举起仁义的大旗替我平乱,助他为齐侯。”
宋太子玆甫听后受宠若惊,说道:“兹甫何德何能,与齐侯初次见面,竟然让齐侯托付如此大事!”
小白说道:“太子之名远播诸侯,名闻天下,自然可以为寡人所托付!论仁义,普天之下,我找不到第二个人;论爵位,自虞国、虢国灭国后,宋国是仅有的公爵诸侯国。只是,寡人既然托付于你,还要跟你说明:其实,我最属意的是齐东。如他能继位齐君,于国甚利!斯时齐国不会发生动乱,更不需劳烦太子操心。”
宋太子玆甫听罢,惊讶道:“齐大侠是您公子?真是不敢相信!近年来,我母后因为当年救卫之事而不能再回宋国,母后常托齐大侠给我捎帛书,以慰相思之情;我也常常避开君父,多给母亲寄送信件。齐大侠之为人处世与能力名望,兹甫甚为了解。如齐大侠真有继承齐国国君之意,恐天下无人能与之争夺,齐侯又何必托我!齐侯与我初次见面,竟然能将这秘密告知我,可谓真诚!如此,我也不能有所隐瞒:其实,君父已薨,只是尚未下葬。我来参加会盟,恐国内有动乱,不言君父薨逝,只说代君父参会。”
小白听了也是一阵惊叹,说道:“旧君薨逝,国中无人,合当如此!只是不知宋公谥号为何?”
宋公玆甫道:“君父一生,追随齐侯尊王攘夷,乃诸侯同盟之楷模。我意上谥号称桓公,齐侯意下如何?”
小白听到“桓”字甚是喜欢,默念道:“桓者,大也,表柱也,既彰其功,又颂扬其像表柱一样为人瞻仰。这个谥号是极好的!”又说道,“为逝者赠谥号乃是宋国之事,寡人不便言语,还请宋公自便。”
宋公玆甫见小白不发表意见,又问道:“有一事我不明白,还请齐侯开解。”
小白道:“但说无妨。”
宋公玆甫道:“既然齐侯属意齐大侠,为何又立公子昭为太子呢?岂不多此一举!”
小白叹道:“齐东本是我出逃之时与孤竹公主所生,他在孤竹长大。寡人担心他沾染了戎狄气息,所以迟迟不肯认他的公子身份。及至后来,他又进了九州会,做出了一些大事,然而寡人并不了解他,也不敢恢复他的身份。直到他为求娶卫国公主而放弃继承齐侯之资格,我才给了他一个齐国公室公子的名头。再往后,我见他行事越来越正,便借着北伐孤竹的机会,任他为将,他做的也非常令寡人满意。然而后来他阻止我见他母亲最后一面,又有人让我借鉴周室子颓之乱之教训,寡人又决定冷落他。这些年,寡人渐渐老了,对一些事情看开了,觉得还是他最合适做太子。然而毕竟我与他了解不够深厚,且他又素爱洒脱,恐怕即使寡人立他为太子,他也未必愿意,所以先立公子昭吧。”
宋公玆甫听了,拱手道:“齐侯之爱子,深且厚重!改日如有机会,我定当将这些话如实转告给齐大侠!”
小白摆摆手,笑道:“大可不必,这事宋公知道就好,不必讲与他听。这些年,作为父亲,我亏欠他一些,而我又不是一个能低下头来认错的人,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宋公兹甫又与小白聊了一些事情,这才彼此道别。
宋公兹甫想道:“齐侯对于齐东考虑如此深远,就算再父慈子孝的父子也不过如此吧。既然我与齐大侠有过交集,他也在葵丘,何不把此事告知与他,也不枉齐侯对我的一片信任之情。”
想到这里,宋公兹甫即带了目夷和公孙固,来到齐东住处。不巧的是,齐东并不在此处。宋公兹甫又让人多方打探才得知,齐东陪着重耳去官道上迎接来参加会盟的晋侯诡诸了,至今还没回来。
宋公兹甫想道:“重耳与晋侯诡诸的事,我也知道一点。估摸着重耳是想借着会盟的间隙与晋侯诡诸和解,以免重蹈晋太子申生的覆辙吧?那这样的话,我还真不适宜在这个时候找齐大侠。但是,会盟明日就结束了,晋侯诡诸今天还没到,估摸着也不会来了,重耳这与父亲和解的想法不得成行。”
想到这里,宋公兹甫又寻思来日方长,也不一定非要急于一时把小白对齐东的用心告诉后者,也就不再找寻齐东,自回营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