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禅意人生:存在主义治疗师眼中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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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追求快乐才可能快乐

快乐与痛苦是连婴,背连背,谁也少不了谁。快乐的基础是痛苦的劳动;痛苦的基础是虚荣的快乐。

——达·芬达

净清禅师每天与信徒开示,都离不开这样的话:“快乐啊!快乐啊!人生好快乐啊!”可是有一次,他生病了,在生病中不时地叫喊说:“痛苦啊!痛苦啊!好痛苦啊!”住持大和尚听到了,就来责备他:“喂!一个出家人有病,老是喊苦呀,苦呀,多不好啊!”净清说:“健康快乐,生病痛苦,这是很自然的事,为什么不能叫苦呢?”住持说:“记得当初,你有一次掉进水里,快要淹死时,你还面不改色。那种无畏的样子,视死如归,可如今你的豪情跑到哪里去了?你平时都讲快乐、快乐,为什么到生病的时候,要讲痛苦、痛苦呢?”净清禅师对住持和尚道:“你来,到我床前来!”住持到了他床边,净清禅师轻轻地问:“住持大和尚,你刚才说我以前讲快乐啊,快乐啊!现在都是说痛苦啊,痛苦啊!那么请你告诉我,究竟是讲快乐对呢?还是讲痛苦对呢?”

净清禅师想告诉大家的是:不要执着于一端,就连快乐和痛苦也是一体的。

事实也是如此,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是人的感情的自然流露,该快乐的时候就快乐,悲伤痛苦的时候也不要刻意伪装。

莱奥帕尔在《实用哲学手册》里也说:“如果你找的只是快乐,那你永远也找不到,你能感受到的只是noia(意大利语“无聊”的意思,这里指的是存在主义的无聊),或更多的是厌恶。要想在任何行为或活动中感到快乐,你追求的就必须是快乐之外的其他目标。”他的意思是,真正的快乐不是制造出来的,不是组合而成的,也不是可以拥有的;追求快乐注定是死路一条,但如果你放弃这种追求的话,也许会活得更自在一些。简单地说,快乐只是一种副产品,是伴随着其他行为产生的。

我们许多现代人的行事方式恰恰相反,他们的座右铭是:“身体要保持健康”、“心情要保持快乐和积极乐观”。很多人因此走了极端,部分人整天忙碌,希望通过拼命工作、拼命挣钱来获取快乐。可是,这种快乐有如通过赌博、酒精、毒品等来获取快乐,是非常短暂的。世界上曾经的八大首富的状况就是如此:

1923年,世界上的八大首富在美国聚会,成为轰动一时的事件,因为他们的财富合起来可能超过了当时的美国政府。但在25年以后,这些人的结局却是:最大的钢铁公司总裁查尔斯·施瓦布在死前五年靠借债度日,最后因无力偿还债务而死去;最大的煤气公司总裁霍华德·哈伯森发疯;最大的日用品贸易商之一亚瑟·卡顿无力偿还债务死去;纽约股票交易所总裁理查德·惠特尼被送进监狱;内阁成员之一阿尔伯特·福尔被从监狱赦免回家,最后在平静中死去;华尔街最大的“空头”——杰西·利弗莫尔,因为亏损而自杀身亡;世界最大的垄断集团总裁伊瓦尔·克鲁格自杀身亡;国际结算银行总裁利昂·弗雷泽自杀身亡。

还有部分人整天无所事事,通过上网、八卦、吃吃喝喝、购物、到处转悠来享受生活;甚至有部分人借助于赌博、酒精、毒品等来获取快乐。他们知道哪家饭店刚开张,有哪些特色菜肴,味道还相当不错;他们知道哪儿刚新开了一家洗浴中心,做足疗的服务员模样也靓,手法恰到好处;他们还经常以“工作”的名义游山玩水,甚至出国考察……

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看,这些人的快乐是肤浅的、表面的,甚至是装出来的。因为,这些行为的背后往往存在着深层次的原因。这些人往往是由于对现实不满或者是相当的失望,他们可能曾经有志向、有抱负,但在现实面前屡屡受挫,因而变得无助、无奈、无能为力,所以开始随大流,游手好闲,追寻快乐。“只要快乐就好”就成了他们的口头禅。

心理学中的费希纳定律(S=KlgR,S是心理感觉量,R是外界刺激量,K是常数)表明,当刺激量较小时,心理感觉的变化量大于刺激量的变化;而当超过一定限度后,当刺激强度增加十倍,感觉才能增加一倍。因此,从存在主义心理治疗角度看,这些不断追求幸福和快乐的行为只是在逃避存在性空虚、孤独、无意义而已。直白地说,他们只是在寻求一种刺激,证明自己还活着。

其实,对健康来说,并没有证据表明乐观和悲观与寿命之间有联系,德国埃朗根—纽伦堡大学的心理学家甚至发现,对未来自身健康情况期望值较低的老年人可能更加健康。高尔吉亚在104岁高龄时,他告诉朋友阿特纳奥斯,他之所以长寿,要归功于“我做事从来都不仅仅为了快乐”!

有心理卫生科工作经验的人都会深有体会:存在意义上的悲观者对环境的理解往往比较深刻。他们更会直面问题而不是逃避;他们不会盲目地认为这没有什么,一切将会变好;他们处事更谨慎,财务上更安全。用存在主义治疗中“经验性解放”的观点来说就是,崩溃才是潜在的突破,无能为力才是潜在的能力,焦虑才是潜在的恢复。诗人莱纳·玛利亚·里尔克也对此做过雄辩的思索:

如果我们可以比认识所能达到的看得更远……那么,相比于快乐,我们很可能用更大的信心来忍受我们的悲伤。因为悲伤的时刻正是一些新的、未知的东西进入我们心灵的时刻。

作者以为,整天把“追求快乐和幸福”、“保持积极乐观”等富含“正能量”之词挂在嘴边,许多时候是试图逃离存在意义上辛苦而琐碎的事实和痛苦等无奈情绪的借口。对心理健康来说,这种行为往往是有害的。试想,让一个低自尊的孩子想象自己变得自信和成功,只会让他更加害怕,由于成功的场景和孩子自卑的现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孩子反倒会感到在自尊上受到更大的伤害。唯一的办法是尊重现实,承认快乐和痛苦是一体两面,然后专注于对自己有意义的事。就像电影《千与千寻》中的千寻,在父母变成猪之后,她不会有快乐,也追求不到快乐,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恐惧去做事,去拯救父母。

散文家托马斯·穆尔曾用希腊故事中的人身牛头兽来比喻人类所遭受的苦难,包括至爱亲朋离世造成的不可挽回的丧失、离婚或生病所带来的痛苦和创伤。这些痛苦和创伤导致愤怒和忧郁。这怪兽专吃生活在迷宫中的人,扰乱人心和灵魂,却被冠以北斗星。然而,我们仍然“必须怀着虔敬之心照看苦难,这样,才能在恐惧和愤怒中,不至于忽视这颗星辰”。

作者与三个姐姐聚会时经常会听她们说,小时候尽管穷,但似乎比现在快乐。的确,在我们小时候,所有同学的父母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部分的同学放学后都要回家帮忙,不能流连学校,因为家里需要你的那双小手。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让自己体验到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就无所谓幸福与不幸福了。孔子说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苦,回也不改其乐”,老子提出的“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指的也都是这个意思:不再追求快乐才可能快乐。

下面再借电影《海滩》的故事强调一下“追求快乐”的不现实性:

美国记者理查到泰国度假,偶然间从旅馆获得一张神秘地图,遂跟一对途中遇上的法国情侣共同去找寻传说中的人间乐土。他们游过了海洋,从大麻田里手持枪械的守卫中逃生,鼓足勇气从120尺高的大瀑布上跃下,到达了目的地。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是美不胜收的天外仙境,以及一个自给自足的小村落。村落里全部是一些厌倦世间烦恼的西方游客。他们从喧嚣中逃离而聚集在此,靠着捕鱼跟手工建筑起来的房屋,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他们整天躺在皎洁的白沙上吹着微风,无聊时踢踢沙滩足球;到了夜晚,大家喝着酒,就着火光聊上一整晚。理查认为自己来到了真正的天堂。

但是,事情并不像理查认为的那么简单。

为了保存这个他们心目中仅存的一块净土不受外界污染,所有人在领导者──也是这个小小社区的创始人之一——英国女人Sal的决策下,都必须牺牲一些事情,以便不把“天堂”里的事情泄露出去,以免有更多人拥至这块地方。于是,有人牙疼得受不了,想去其他岛看医生,却因为这个秘密而被众人驳斥,被大家笑呵呵地压倒在地板上,用铁钳硬是把牙齿给拔掉了。也有人在海滩嬉戏时遇上了鲨鱼,一个重伤不治,另一个被咬去了半条腿。但是不管重伤者怎么痛苦地哀求,Sal仍然不允许把医生带上这个小岛。最后因为没有送医,病榻就摆在众人共同生活的木屋中。每天,重伤者的呻吟声一直在所有人的耳边回绕,让众人无法提起快乐的情绪来过以后的日子。众人终于忍受不了,将重伤者遗弃在森林中,好让他们可以继续快乐地在沙滩上晒着太阳,踢着足球。

除此之外,岛上仍是杀机四伏,人与人之间充满了不信任。最后,失落的地图引诱了四名男女前来冒险,他们用暴力将社区解散。理查也最终发现:“天堂并不存在于任何世外桃源、任何美丽的景象中,而是在你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