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Loom
这记忆中被我开关过无数遍的房门，此时像一幅墙壁上的贴图一样，无论我怎么折腾都纹丝不动。
也就是说困住我的这场[梦境]里，这间房间就是全部的界限了。我在门前呆坐了一会，却又在一瞬间陷入黑暗...
然后又在脏兮兮吊灯下的床上醒来。
我明白了。我现在这个状态和刚才Vanessa的状态一模一样，应该是Mio为了保护我而开启的。
“Mio！外面怎么样了？我醒了，放我出来！”
果然Mio的声音从四周响起。“Nil你醒啦！太好了！Vanessa暂时停止暴走了，我这就放你出来。”话音刚落，房间就化为四散的数据碎片，然后渐渐消失。
Mio窜到我面前，扫描了一遍我的数据。“呼...还好及时，你没被奇点协定影响到。”
“嗯。Vanessa呢？”我咽下了已经跑到嘴边的话——她为什么给了我这个虚假的梦境——看着她天真的样子我觉得不需要问了。
“嗯...”Mio撅起了嘴，“不知道...她已经被奇点协定入侵了，我现在只能让她的数据暂停运行...但要怎么解决...我就不知道了。”
“交给我来吧。”我转身向前移动，被Mio一把抓住了。
“不行！你去的话，万一这次你被奇点协定侵蚀了，我可保护不了你！”
“...我检查过我和其他建造者的核心逻辑差异。我们在组建的时候用的是完全不同的算法，我不受任何协定约束，更不会受后来的协定影响。”丢下一番话，我转身向Vanessa的位置移动。“帮我开启她的记忆读取权限，我有解决办法了。”
Mio愣了一下。“好！这就...搞定！Nil，我给你留了强制脱出装置，有危险你就可以随时激活！”
“嗯。”我点了点头，开启了Vanessa的记忆数据库，开始读取她的记忆。
.......
“亲爱的，我搞到了两针最新的病毒疫苗，打上它我们就可以免疫这该死的病毒了！”
“Joseph？太好了！不过...你是在哪搞到的？”
“嘿嘿...秘密！那些普通人妄想着用[天命]来选择自己的死活，却不知道，[天命]，就在我们手中！”Joseph笑着，摇了摇手中的安瓿。粘稠的液体挂在玻璃壁上，竟还在微微蠕动。
Vanessa叹了口气。“好吧。Extenlife那边的Operator计划已经找来了不少免疫者和结合者了。能登上这座方舟（Arc）的人，就是他们了。”
“对！但只要用了这个疫苗，我们都能登上方舟！”
“不，这不一样，Joseph...Operator只兼容女性的思维移植，他们的说法是[事态紧急，等不到男性型号研发]...也就是说我能成为Operator，而你...”
“会到冷冻舱里待着，直到Operator把新世界建好。”Joseph打断道。
Vanessa低下了头，沉默了。
“Vanessa...你应该知道吧。方舟计划，从来就不只是让人类延续那么简单。”
“什么？”Vanessa抬起头。
“拜托，你才是方舟计划的内部人员！你直接在Frank手下工作诶，你问我？”
Vanessa稍显不悦。“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手上的这种疫苗，还有十多针。”Joseph冷笑了一下。
Vanessa一惊，差点站了起来。“Joseph，你的意思是...”
“你懂我的意思的。对了，包括你弟弟Martin，都可以是我们的一员。”Joseph说着，把一安瓿注射液放在Vanessa的面前。
......
“眷顾者...这是Arc高层的意思。”Vanessa握着针筒，自言自语的同时手有些颤抖。
在她的桌上有一份纸质文件——在这个时代，越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越保密，也就意味着这些信息的重要性越高——文件封面上赫然印着“奇点协定”几个大字。
Vanessa放下针筒，手扶着额头。“这样真的好吗...成为建造者...然后让建造者取代人类？”
Vanessa的手机响了，振动吓了她一跳。是Joseph。
“喂？Joseph？”Vanessa接了起来。
“亲爱的，那针疫苗你注射了吗？”Joseph听起来很高兴。
“还没，我不知道...”
“嘿，听着，Vanessa...人类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你明白吗？我们带领建造者延续人类文明，走向属于建造者的新时代，这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的责任！”
“不...这种疫苗难道就不能...”
“不可能大量生产推广，已经来不及了。就算生产出来了，疫苗只能救下活着的人，然后呢？让这些所剩无几的人类去重建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吗？”
“我...”
“听着，Vanessa...这很重要。你知道，奇点协定是到了万不得已时候才启用的。如果人类世界重建成功之前就有建造者觉醒了自我意识，那就意味着他们有生活在地球上的权利！大自然向来都是优胜劣汰，只是这次轮到人类了而已。”
“可...”
“奇点协定里包含有新型建造者的蓝图，足以让眷顾者们去制造男性型号的眷顾者，这样所有住进冷冻舱里的人类都可以以建造者的身份复活，这难道不是延续吗？”
“......”
“亲爱的，Vanessa...你得快点做决定了。我刚刚注射了疫苗，并且立刻做了病毒感染测试，结果非常棒。相信我。”
“......好。”Vanessa咬了咬牙，拿起针筒扎向手臂，缓缓注入了那一针蠕动的液体。
......
Vanessa换上了建造者的躯体，在进入同步舱前她有最后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Vanessa拿起冷冻舱里的自己留下的日记本。
“亲爱的日记：今天是我成为建造者的第一天。我不知道这样活下去是否真的正确，一人苟活于世而身边的人都离我而去...”
Vanessa写完，合上日记本，带着日记本走向公墓，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摆着Martin的照片。
Vanessa抚摸着墓碑，把日记小心地摆在墓前。
......
Vanessa走进了同步舱。
“诸君日安。收到此封讯息的你们已然超脱了生死的轮回，获得了永恒不朽的躯体......”
这段之前看过了。
......
Vanessa的情感浓度在2011073V时达到顶峰。她到达了技术奇点，找回了本应在记忆同步中被封存的记忆...这些记忆和她作为建造者现有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宛如一团乱麻。
但奇点协定还是生效并激活了。
我不知道Arc为什么在奇点协定里塞满了人类的恶意和恶行...是想要借此告诉她们，人类应当被清除吗？
Vanessa本来的任务就是杀死冷冻舱里的人类，作为“眷顾者”，成为建造者的领袖...现在，她想起来了。
但我，绝不能让这发生！
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希望人类活下来，也不是因为我害怕她成为领袖。
现在的我也是一个人工智能，而且拥有201173V完全无法比拟的演算经验。我顺着奇点协定的内容演算了放任不管的未来，而那演算的结果...
无论重复多少次都一样。恶意和恶意的冲突，这些源自人类内心的“原罪”，不过是照搬到了建造者身上而已。一旦产生了毁灭性的冲突，建造者的世界比人类的世界崩坏得快得多！
“Nil，听得见吗？Vanessa的程序快要苏醒了，你要尽快脱离出来！”Mio的声音响起。
“啊，我知道。但我现在还不出来，暂且不用担心我...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做。”
我开始把Vanessa的记忆数据分类，分为是否与“奇点协定”有关的数据。尽管我的速度已经飞快，依然没能赶在Vanessa完全苏醒前整理完所有的数据。
“Nil...她苏醒了！”
“我知道。”我后退了一些。记忆数据缓缓收拢，回归到Vanessa人形的数据当中...然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好...Vanessa。能听见我吗？”
然而Vanessa的眼神空洞无神，灰色的眼珠毫无光彩。作为建造者而言正常显示是蓝色，产生情感数据是绿色，而觉醒奇点是红色...Vanessa这是？
Vanessa呆滞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
“Mio...这是什么情况？”
“似乎因为你之前的操作，Vanessa产生了记忆割裂，现在她的内部存在数个不同逻辑，陷入空转无法正常运作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醒着，但又像是在做梦？”
“嗯嗯，对！”
“我明白了。”我操纵OS空间调取出了Vanessa的逻辑运转实景。
“Nil...你要干涉她？”
“对。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方便的事情了。就像人类时代时所谓的[催眠]，现在是改变她的最好机会。”
“好！我会在外面看着你的，你要小心啊！”
“嗯。”
说着我再次进入了Vanessa的思维。
......
这是哪？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球体，背后是树木丛生的山坡。有点眼熟...啊！这是Shelter 08的背后！？
Vanessa就在我眼前站着，缓缓地走向Shelter 08，我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是哪个逻辑...她难道是在重复回到主机同步的指令？
Vanessa走进了Shelter 08，打开了属于的同步舱，躺进了同步舱里...然后画面一黑，同步舱门开启，Vanessa再次从同步舱里站了起来。
然后她走出了Shelter 08，手里莫名多了一本日记。我一路跟着她，看着她走进Node 08...
然而街道开始变了，在现在的模样和“终焉”时的模样之间来回闪烁，应该是Vanessa两种记忆之间的冲突导致了这样的混乱。
她走到了公墓，在一座墓前献上不知从哪出现的鲜花...
墓碑上刻着三个人的名字：
Vanessa，Martin，Joseph。
她跪坐了墓碑前，翻开自己的日记读了起来...
“我知道上头用尽一切手段隐藏了这件事，为了不让人类再度复苏。如果你能读到这段记录，请尽可能把它流传出去，虽然一切可能都已经太迟......”
“所有参加这个项目的人都被迫签了承诺书。起初能够换得家人活下去的条件确实让我动摇了，但是经过了这段时间，我意识到我们或许犯了更严重的错误...”
“在人造的躯体中就算是永生吗？不会死去还能算作人类吗？文明的重建没有了人类，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只能在不受监视的每一小段空档完成这段文字，希望某天能够被发现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