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孙美娟开了门,看着儿媳妇这样子,一时有些愣了。她的眼睑微颤,瞬间便猜到了原因,眼泪直接就流下来了。
孙美娟身后的钟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如此狼狈,既心疼又无措。一家人站在门外,默默无言。
安华抬起头,看着门口的家人,泪迷蒙了眼,顺着鼻梁横流过脸庞。
“他去那了……”安华喃喃,抽搭着鼻子,声音颤抖。
“他去那了……”
——
一家人吃着晚饭,默默无言。谁也不知说些什么来打破今晚的宁静,又或者,也不想再说些什么。
钟大国喝着散白,一杯,又喝了一杯。
“老哥。”安国强看向钟大国,劝道。“少喝点,晚上,喝一杯就行了。”
“嗯。”钟大国眼神失焦,看向远处,答应着。
他的眼眶泛红,浑浊的眼里泛着泪,皮肤有些粗糙的脸上微醺泛红,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行了,喝这点可以了。”
“对啊,老哥……”安国强答应着劝道。
钟大国拿起筷子,看着满桌子的菜,却是如何也下不了筷了,刹那间,竟有种“举杯停箸不能食”的悲怆感伤。停了两秒,钟大国索性放下了筷子,低头又喝了口酒。
“老哥,”安国强叹了口气。“多少吃点儿,你身体熬垮了,钟平那边也不放心。”
钟大国低头,强忍着,怕十八岁的大孙子看见自己的爷爷流泪。
再抬起头,钟大国一滴泪流进酒杯,缓缓的,钟大国点点头,感叹着。
“钟平是个爷们儿。”
安华终是隐忍不住了,低下头咬了下嘴唇,连忙用手捂住了嘴,看向一边,忍着泪和哽咽。
一旁的钟康看见了,赶紧侧身安慰着母亲。
孙美娟仰了下头,叹了口气,再回过神时,用右手抹了下脸,仿佛这样一下就能告诉自己与心伤告别了。
她拿起筷子,招呼众人。
“吃吧,吃吧。”
——
2020.02.06
“谭医生,”病房内外,嘈杂非常,人来人往,杭州来的护士小袁亦步亦趋的快步跟在谭医生后面,穿梭于医院走廊,语速很快。谭医生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他三十多岁,来自河南,虽然正值年轻,但几个大夜的经历,此时的他也是满眼疲惫,边走边侧耳听着。
“主任说让您现在马上去手术室,因为四床的重症患者情况比较紧急,刚刚他们打了电话说这名患者血氧含量又降低了,已经快七十了,梁医生和吴医生已经赶去了,今天中午他的临床表现主要有……啊!”小袁忽然尖叫一声。
只见谭医生忽然直挺挺的一倒,周围的患者家属看见了都尖叫着赶紧围了过去。
”这是咋的了……”“赶紧掐人中!”““医生,医生呢……”“是不是太疲劳了……”
群众们七嘴八舌的说道,有一个群众连忙回头想随便叫个医生,但看见那些医生都在推着躺着危重病人的担架快步跑着,一时只能干着急。
“怎么办啊……”小袁蹲在地上,扶着谭医生,急得顿时便哭了出来,眼泪的热汽蒙了护目镜,她看向众人,
“我是耳鼻喉科的,不会啊!”小袁扶着谭医生,边说边哭着掐着谭医生的人中,手都颤抖着,几乎是在恳求,破音道。
“快帮我叫医生啊,我不会啊……”
刚检完床的钟平一出病房便看见前面聚着一群人,连忙跑上前。
“怎么了?!”
小袁看了眼钟平防护服上面的名字,连忙说道。
“钟医生,谭医生他刚才走着走着忽然就这样了。”
钟平蹲下去,刚想摘掉谭医生的护目镜,看看瞳孔。忽然想到可能会造成暴露,便一把背起谭医生,和身后的小袁说道。
“先去休息室!”
——
缓缓睁开眼睛,鼻子上还吸着氧,谭青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他淹了口吐沫。
“我是……感染了么?”谭医生有些有气无力。
钟平看着他,“没有。你就是太疲劳了,一时缺氧了,现在正给你吸点氧。”
“四床危重症……”谭青伸手便要摘氧气管。“我没事。”
钟平连忙摁住谭青。“主任已经安排别的医生了,你还非要起来,是想休克么?”
谭青点点头,放心地躺了回来。
深吸一口氧,“休克可不行,我这条命,现在还背着好几条患者的命呢。”
说完,他看向钟平,淡淡一笑。“谢谢。”
听了这话,钟平低了下头,再抬头时,眼眶泛红。
“谢谢。”
2020.02.07
“今天的课听完了么?”安华把牛奶放在儿子的书桌上,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听完了。”钟康摞了摞厚厚的一摞书,揉揉眼睛。“看得我眼睛都酸了。”
安华拍拍儿子的肩,“眼药水滴了么?”
一边说,安华一边向四下看着找。
“用完了,都扔了,上网课以后,眼药水用的都格外快。”
钟康又拿出单词红皮书,“十一点了,我再背会儿单词就睡了。”
“行。”安华欣慰的淡淡一笑,儿子一向好学,不用自己操心。
“等明天我和你奶奶姥姥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顺便去药店给你带一瓶眼药水回来。”
“嗯。”钟康点点头。
“行,”安华站起身。“那你学习吧,别太晚了。”
“好。”
……
“妈。”
安华刚打开门,钟康冲着门口看去。
“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他说不一定。”安华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
“哦。”钟康低下头。“那他那边还好……”
“我没问。”片刻,安华回过头,怕儿子担心,淡淡一笑。
“应该没事的,防护都做得很好。”
“啊,”钟康点点头,看向桌子上的书。“那就行。”
走出房间,关上门,安华咬着嘴唇,快步回房了。
——
2020.02.11
今天的小雨依旧连绵不断,天气阴沉,整个天色都是灰蒙蒙的。救护车一在医院门口停下,钟平和另两个医生便连忙跑上前。疫情形势严峻,最近已经没有多余的医护人员来帮着抬担架了。这也就意味着,这位重症患者,从下车的一刻起,就已经把生命托付给这几个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