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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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冤家行路窄

天已经黑透了,对岸黑黢黢一片,从所站角度望去瞧不出河的宽度。

依照刚才石头落下的动静判断,冰层应该是超过了所谓“一层壳”的厚度。不过这个事情类似于扒毛豆,你永远不知道哪个豆荚里藏着虫。没有是没有,一旦碰上那就是百分百。里头不存在概率问题,只有敢不敢赌。

我跑到河边,用脚尖尝试去点冰面。看上去是挺结实,实际厚度不好估计,再说这种流动的水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冻得厚度一致。船夫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战战兢兢,碍于是男子又不好伸手拉我,只能焦急道:

“你疯了?别说奔亲戚,奔丧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这事儿比奔丧急。”我很诚恳的说着,一脚上了冰面。

逃命和奔丧本质上其实没差多少。大活人在冬天掉进冰河里绝无活着爬上岸的道理,而坐以待毙等着被人抓回去则还不如当个河漂来的干净。我今日铤而走险放手一搏,失败大不了一死没人知道。一旦侥幸过去就能比朝廷人马往返多挣出四十里路程来,实在值得一试。

河上比想象中要滑的多。

这个时候绝不能摔倒。任我重量再轻,琉璃瓦似的冰面也不可能承受的住一个人砸在上面的力道。走了几步我稍稍掌握了平衡,开始大了胆子往前迈,甚至渐渐得意了起来。船夫在岸边急的直跺脚,连喊了好几声,我充耳不闻。

“疯了疯了,不能那么走!要放低趴下,诶,别——!!”

俗话说小人一欢必有祸。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别”字话音未落我已一脚踩空,整个人猛的向下沉了半步,左腿自膝盖以下立刻陷入冰冷的河水当中。这位老哥所言不虚,把冰面当成平地直着身子走终究不可取。我一脚下去险些魂飞魄散,使劲咽着吐沫停下来趴在冰面上回身观察了半晌,发现踩塌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圆坑,河面本身没有明显开裂,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太他娘的刺激了,跟抽生死签一样。如此想来即便要接着去和雍王斗智斗勇好像也没那么杀猪场。

但我还有回头路吗?没有!

此处离开岸边有数十步,却还远没到河心,是个很尴尬的位置。按说河心的冰面怕会更薄,而倒着退回去已不太可能。眼下只能放低重心手脚并用继续一点点往前蹭,船夫看了估计会觉得我的姿势像只大王八。

好在这样的行动方式虽然欠缺美感,总归稳妥了不少,起码是没再踩塌什么。落入水中的半条腿已经冻的没了知觉,脸贴在冰面上的时候几乎能看见河水就在我身下的冰面中奔流,感觉很不真实。这条河真宽啊,怎么还爬不到头?

“姑娘!快站起来!!”不知过去多久,我又听见了船夫汉子的喊声。

“啊?不是刚才你让我放低……”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啦啦脆响。

“站起来!直接跑!河面要裂开了!!”

多年前我曾听老不修形容北地初春开湖的一种奇观:最初仅仅一条小小的裂纹,随后裂纹变成小冰,小冰碰大冰,最后整个湖面地崩山摧壮士死,好似煮开的油锅;那声音响如放炮仗,百里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的情形好比是黑白无常贴脸牛头马面索命,根本不必回头也不能回头,多看一眼就得被带走。我踩在最后几块浮冰上时河面的已十分浮夸,等一头扑在对面岸上,身后是一片沧海横流。

我把自己翻了个面,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怎么也缓不过来。

此战险胜。

左腿膝盖肿了老高,脚踝好像扭伤了,鞋袜里都结了一层小冰碴。

我勉强起身去捏腿骨,疼,但应该没断。人在河对岸,有了灯火做参照物才看清河并不很宽,跟我在冰面上爬的感觉不成正比。那船夫汉子还站在对面,背后站着个身材略显瘦小人,料想是他妻子闻声也出来了。

然而船夫连哼都没哼一声,在我眼前悄无声息栽进满是流冰的河水中。

这样的变故猝不及防。下一刻,那个瘦小的“妻子”做出了令人费解的举动:他像是仔细擦干净了手里什么东西,水蚊子般跃入河中,在几块较大的浮冰上蹬了两下,很快便轻飘飘的落在我跟前。

“唉,那夫妇两本来是不用死的。都怪小娘娘您太乱来了。”

来人居然是不男不女!

随即我苦笑出了声,自己着实蠢的可以。不男不女这样很明显是已经跟了我一路了,以他的身手想不被发现是轻而易举。雍王老奸巨猾,直接派个人盯着我要比三日后满世界拉大网的去搜轻巧的多。

和不男不女这种身体残疾心理变态、把虐杀当乐趣的阉人不同,雍王做事选的还真就都是些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他的阴谋都是阳谋,偏能逼的你毫无对策。

不男不女一如既往端着张笑眯眯脸,蹲下身道:“不必这么瞧着我。君无戏言,殿下说了三日就是三日。派速喜跟着不过是担心您的安危。刚才可太悬了呀!”

“呵,那我真得先谢过雍王他老人家惦记,再谢谢公公您的不杀之恩了。”我放任自流的躺倒回地上。

以朝廷这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作风,那夫妻二人的横死从我这个丧门星前去敲门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即便今夜我留宿船家没有涉险过河,明天离开之后他们怕也还是会被灭口。加上四师叔的一条命,这个债我记在心里,他日一定教这死太监原数奉还。

“小娘娘今日还赶路吗?”

“赶屁。”我仰面指指自己的腿道:“要想把我弄回去交差就请吧。”

不男不女嘻嘻笑着答了句“这速喜可做不了主”,边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火折和各式干粮点心,不一会就原地搭了个篝火出来。我躺在地上看他忙活着,忽然撞鬼般腾的坐起身子:此人当初在整个山门面前留下自己一条断臂潇洒离去,如今怎么好了!?

“你怎么会有胳膊!?”

“许你千重派偷梁换柱给李长安换心,我接回一条胳膊多大事?”

我惊愕万端:“你又是如何知道换心一事?!”

不男不女耸耸肩:“还真换了?我也说嘛!当胸挨了一记万钧掌,那肯定只有换一颗心脏才救得活啦。”

我方才意识到说漏了嘴。其实想想既然人身上连心脏都可以替换,那么接回断掉的四肢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的事情。我毫不怀疑老不修被烧掉的书里就有类似的内容,只是想不到朝廷手中也握有此等邪法。

“你当真不抓我啊。”

“三日之后自有大队人马前来迎小娘娘回去,那便不是速喜的职责所在了——虽然尚未成礼,怎么说殿下还是宠您的,也就由着您任性胡闹。”

我听了差点把刚刚喝的那一点稀汤全反胃呕出来,不男不女在恶心人方面比他家主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雍王之所以这么吩咐绝不是因为讲信用,单纯只是没把一个不会武功的黄毛丫头当盘菜。在他眼里,拥有另半部朽心诀的武林盟才可谓旗鼓相当的对手,我算哪根葱。

雍王也好,不男不女也罢,他们早晚会为自己的狗眼看人付出代价。我当对朝廷的狂妄自大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