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山穷水复处
天蒙蒙亮,我在前面一瘸一拐走的艰难万分,死太监在跟在后头蹦跶的挺欢。
距离雍王承诺的三日之期只剩下不到一日了。
一般高手对弈极少会拖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反倒是一着失利便能立刻自知无力回天而投子认输。我这种情况任谁看来都是早就不是“一着失利”,而显然是白费力气的困兽犹斗了——横竖雍王算是高手,我又不是,我仍继续按原计划向着少师营进发。加上冻伤,一晚上过去左腿肿的好像更厉害了。退一万步讲待在河边缺医少药,得立刻找到有人烟能落脚的地方做些基础处理。
少师营的确是个古色古香的小镇子,看着比谢公镇那种假托前朝名人的地方有灵气多了。
“雍王让你跟着我,这么说他是非得逮活的不可了?”我在一间门脸不大的客栈前停住,回头去问不男不女。因为并不清楚他得到的具体指令,某部分细节还是得在行事之前再确认一遍。
不过看到那张一成不变却寒入骨髓的嬉皮笑脸,我应该猜的不差。
“这么说他考虑到我死在半道上的可能性了……喂,有钱吗,给一点。”
之前仅有的少量行李在爬河面的时候东西全落在了船夫家中,不男不女的出现也算天上掉了个钱袋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人不必跟自己过不去,趁着最后再压榨一下“雍王妃”头衔的剩余价值。
“钱?”饶是这样一个神经病也有些跟不上我的思路。
“住店,买药。”我虚空戳了一下客栈招牌,说的简明扼要。
“区区小事,小娘娘交给速喜安排便好。”不男不女迅速恢复了笑容,朝我毕恭毕敬的低着头,自己先行进入客栈之中。
他倒细致,也可能前车之鉴知道我是属泥鳅的,不敢把钱直接交到我手上。这主仆二人总在没必要的地方大加提防很是可笑,我打了个呵欠,也进入店中。
店面内的桌椅柜台陈设颇为老旧,说是几十上百年前的古董也说不定。正月里几乎没人走镖经商,访亲拜年的更住不了客栈,因此生意十分冷清,不男不女没费力便给我搞到了一间顶好的阳面上房。
“弄几个菜,快饿扁了。”我单脚跳着找了个坐的地方,很不客气的对不男不女道:
“你就别吃了——我写个方子,你找地方抓药去。明个十五,这年就算过完了。药房敲敲门应该能有人。”
不男不女领了我的方子,歪着头若有若思。我翻着白眼敲敲腿:“快去吧方子有没有毛病你找那坐堂的一问不就知道了?还是说我现在像能跑的样子吗?”方才把他打发走。
掌柜亲自给我上了菜,啧啧道:
“姑娘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千金,耍性子负气离家出走,让家里人找来的?”
我看那掌柜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心说可拉到吧,还千金,还负气。但这些跟一个外人说不着,便只哼笑一声道:
“哟,您见识不浅,这都被您瞧出来了。”说着拿筷子划拉下糖醋鱼肚子上最好的一缕肉塞进口中。
“镇上往秀屏山怎么走啊。”我边吃边问。
掌柜的诧异道:“秀屏山?这山可大,普通人进山没个十天半拉月根本走不出来。姑娘问这要做什么?”
我笑笑没理他,继续吃菜。
“诶哟我说姑娘,这天山中可去不得。不说别的豺狼虎豹,里头住着山鬼——妖怪咧!”
“山鬼?妖怪?”
“诶,别不当真。个子小小的像人又不是人,一身棕毛,眼睛碧绿碧绿跟大夜猫子似的,厉害着呢!去年夏天跑到镇子里来偷吃的,多少个壮后生都没降住它,还差点伤了人命。后来惊动了官府,还是一样逮不着,又藏回山里去了。这后来就没人再敢往秀屏山里走了。”
我装模作样往后退了退:“有这么邪性吗,您少拿那治小儿夜啼的没落故事哄骗我一个外地人。”
“怎么会?此事镇上就没有不知道的。”
在千重山门,自小只有我装神弄鬼吓唬别人,不能怪我对此地的精怪故事性质缺缺。唯独“十天半月走不出来”这条勉强算是个有用的情报。如果能顺利逃进山中,事情兴许可以有一线转机。少师营自古便是一处天然的门户所在,过路的商旅脚客都必须在此做充足的准备和补给方能深入前行。
模糊的地图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慢慢勾勒出大概:实际上,此地本身已是秀屏山延伸出相对平坦的一部分。镇子地处峭壁,崖下有一条溪谷,冬季无水只剩乱石荒滩,往来进出只有一条路——当然,越过镇后的断崖溪谷就能进入秀屏山腹地,不过没有人能通行的路罢了。
一顿饭吃了大半,不男不女已经拎着我要的东西回来了。他带着奇异的笑容把药放在桌上,若非有旁人在,怕不是要当场对我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恭喜姑娘!姑娘大喜!之前是速喜愚钝,险些犯下万死难赎之罪。”他使了个眼色赶走掌柜,悄声道:
“殿下想还不知道?”
“什么知不知道的,听不太懂你说什么。”
不男不女道:“不错。此事若过早暴露让武林盟知晓,于您、于小世子皆是大大不利。”
我不动声色的吐出嘴里一块剔干净的排骨,竭尽所能扯动嘴角对他报以尴尬一笑——明明消肿所需不过一瓶跌打膏药、治疗冻伤也大可简单涂些猪油蜂蜜或是辣椒姜泥。我却故意多写了长长一串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是安胎药的方子。多荒唐,雍王知道了不得笑背过去。他带兵上山不过半月有余,便是霸王硬上弓,又哪那么快有孩子?类似的瞎话也就能骗骗不男不女这种没根的太监了。
但如此一来,起码能令他投鼠忌器,我也好多点动作空间。
时间还早,我在自顾自的饱餐完后撇下不男不女,一瘸一拐上楼去折腾伤腿。眼下我暴露了位置动向,爬河面赚出的四十里路程算彻底白瞎了。少师营的地形像个小口袋,加之还有一个绝顶高手堵在面前,十个我对他一个也白给,再去赶时间已经没有意义。
山穷水复,我好像被将军了。
如果人能像那些传奇故事描述的主人公一般跳下悬崖不会死就好了。跑路的这两天我总习惯于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背过手去摸烟管、又在摸空之后忽然记起烟管已毁的事实。然后……就更想不出办法了。
我急的又是咬指甲又是薅头发,看着自己的腿恨铁不成钢。此情此境,如果换做老不修会该怎么做呢?他的身体条件甚至还不如我,但他足够聪明,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以小博大借力打力的骚主意……不不,老不修做事总是留足了余地,根本不会任事情失控成这种样子。
到头来,不光他的一身医术我学了个半吊子,谋略方面更是一窍不通。
正纠结着,忽听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从影子看是不男不女。我气极,抄起一个枕头丢向房门,口气不善的道:“又什么鸟事?有话说有屁放!”
“回禀小娘娘,咱们的人已到了镇外,为首的邱将军想问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没有。”
“哈??这么快!你——呕!!”
我应该是饿太久又猛一下吃太多了,这会儿听到不男不女那娇滴滴的声音竟生理性的直犯恶心,估计真能被当做是怀孕害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