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祸不单行
花家二位小姐是英雄宴的头席上宾，接待规格自与我们这些地位只比仆从略高的门客大有不同。这倒无妨，本来大家也不是真来吃酒的。师弟并非武林盟少当家，大小姐亦是美玉含缺。一桩算不得天作之合的婚事被老和尚办的大张旗鼓，实在有悖常理。
用山鬼的话说，咱先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苗头不对大不了砸了丫的。
我这厢里刚安顿好行李傻子便慌慌张张冲进来。赵家大少爷眼挺贼，兴许是一早就派人盯着。
“亲姑奶奶你们可算到了，这几天真没急死我。”他见我屋中陈设都是两个人的配置，微微皱眉：“阿依木也来了？这事儿不都说算了吗？”
“把气捋顺了再说话。”我戳戳桌子让他坐下。傻子这是老毛病了，横冲直撞到哪就是改不了。
“那孩子什么脾气你也见过，她哪来哪去岂是我拦得住的。这不，才多一会儿工夫又找不着人了。俞先生倒是帮咱上外头转悠去了，摸消息套话找线索的活还得让那专业的去做——先说说你吧，那么着急上火找我干什么来了。”
“有个怪事：这次的英雄宴，武林盟居然给雍王下了帖子。”
我愣住：“新鲜啊，黄鼠狼请鸡吃饭。雍王要是一高兴真来了可怎么办？示威也不是这么个示法。”雍王的脸皮有多厚我可太清楚了，要论缺德，他能当老和尚祖宗。
傻子道：“不怕人来，就怕人不来。小春浅你动动脑子看看此地的构造，他来能带几个人？那么多赴宴的江湖豪杰谁与朝廷没点新仇旧恨？这是鸿门宴，武林盟摆明了是要请君入瓮。”
我挠挠脖子：“雍王的智谋狡诈不在老和尚之下，他若一眼识破置之不理，又当如何？”
“所以我才担心。万一，我说万一。老和尚给了雍王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呢？”
我心中一沉。雍王必来不可的理由只可能是小师叔确实已经被老和尚当成了谈判的人质。那么首先傻子这头我就摁不住，他非冲出去把逐月楼拆了不可。我努力停止胡思乱想，掩饰慌乱打起精神安抚傻子道：
“小师叔要在这里那人就算找着了，下下策不过闹起来跑路。先不管老和尚憋着什么坏吧，至少开宴之前她一准没事。等俞先生回来看他怎么说。你可给我稳住，不许节外生枝。”
傻子称他有数，而后又道：“还有个事。长闲的尉掌门来了，我师父和五师叔他们都在……你等下是不是也该去问个安？”
我在白露山庄待了许久，原本早该给长闲去信向两位长辈如实上告。但山门在他们走后被弄成这样，我不单什么都没守住，还惹了自己一身骚，因此潜意识里一直很抗拒此事。小小一封信被我一拖再拖，直到今日躲不过去得当面谢罪了。我叹口气，讷讷道：“……行吧，我收拾停当晚些过去。可得有一条：门里向来五师叔乖戾六师叔严苛，他俩指不定谁当场要杀我，到时候还请师兄你帮着拦一拦。”
傻子哼笑一声：“长幼有序抵不过尊卑有别——杀掌门？谁敢啊。”
武林中的各式各样的门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我大概是史上最不被人当根葱的掌门，如今连傻子都能说出两句风凉话来。气得我当时就掏出掌门令拍在桌上：“不怕麻烦直接拿走，爱干你干去。”
正说着，俞先生从外面吊儿郎当的回来。这回他先伸头看了看，又装模作样敲了敲我的房门。我收了掌门令瞪他一眼：“脚都迈进门了还敲什么敲？速度挺快啊，查到什么了？”
俞先生随手扯过张椅子坐下，朝我摇头晃脑的道：
“哥哥我有一个坏消息和另一个坏消息，你们俩想先听哪个？”
我翻白眼没把眼珠翻过去：“你直接说有两个坏消息不就结了吗？反正都不是好事，先拣重要的吧。”
俞先生点点头：“那就先说说赵公子最关心的——不错，逐月楼前些日子是带回来个姑娘，来的时候老大不乐意，应该就你们要找的那位。武林盟给雍王下帖子的事都听说了吧？那头已经答应赴宴了。想不到，千重山门卧虎藏龙，究竟何方仙子能劳动雍王大驾以身犯险？老相好的？”
我眼疾手快一巴掌把傻子摁坐会回去，答道：“不是。但也差不多吧。人具体关哪了弄清了吗？”
俞先生大为不满：“我是人，又不是狗，哪那么快查得出来！这不刚得了点消息就赶回来告诉你们了吗。”
“果然老和尚请客是假，把狼骗进来宰是真。这么着，我跟着俞先生继续查小师叔的消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咱几个中间可能就我这傻子师兄还能正面招架两个人，和气生财嘛，最好还是别动手，”我搓着下巴看看吞吞吐吐的傻子，从后面拍了他一下：“让你别瞎激动又没不让你说话，讲。”
傻子道：“我是这么想的，小师叔怎么说还是山门的小师叔，这事有必要让我师父他们一起拿主意。不能光凭你空口白话就拍板定案。”
我迅速思考了片刻，不禁泼他冷水：“你孝敬，这么大的事也当然该向长老们禀告。但别忘了，小师叔是怎么被投下山的。往难听点说千重众人如今皆如丧家之犬自顾不暇，我怕他们未必肯救。还是再等一等吧，别闹到最后乌龙一场。”
傻子叹道：“数月不见，你倒也变得什么都爱一个人硬扛了。”
我摆摆手让他别废话：“此事先放着，第二个坏消息呢？”
“第二个坏消息跟柯兹你有关。”俞先生刚开口便被从外面蹿进来的山鬼打断。她掩好门硬把我赶到床上坐着，自己占了一张凳子。
“你在这里的事外面已经人尽皆知了。”
俞先生掰着手指头逐一盘点道：“弑师夺位外加上串通朝廷，随便哪条都是罪加一等。若不是二小姐出面给你拦着，此刻要把你千刀万剐再绞死祭旗的人足够踏破门槛。抛头露面打探消息的事还是交给哥哥吧，我看大小姐挺喜欢你，你不妨有事没事多往她房里跑跑。”
我立刻回忆起当日在花厅，七浦十埠那个满脸刀疤的鲁先生在听到我身份时险些把我活劈了的狰狞面孔，浑身冷汗倒流。保暖思**，白露山庄无风无浪的舒心日子过糊涂了，竟把自己的尴尬处境忘的一干二净。
如此看来，其实我才是众人此行最大的累赘。花二小姐只认买卖不认人，但此番回去还是得好好感谢人家才行。至于俞先生让我拿大小姐当挡箭牌的出发点虽不太好，放在眼下确实是个办法。
“大小姐的房间被安排住在什么位置？”
“好找的很。”俞先生拿起茶壶倒了点水在桌上，拿手指蘸勾出几条水痕大概比划出水寨的大概轮廓，把几个茶杯放在四个角。
“就以东北角最高的七层楼阁做参照吧，咱们在这里。阁子从下手第一进开始向西，依次按北斗七星排列。大小姐不爱见生人，差不多在天权这里。离二小姐不远是不远，但两下里并不连着。往南去这一片都是七浦十埠，他们人多。再之后跟着藏剑派和雪山寺……”
俞先生说的兴起，到了后面明显有故意卖弄的意思。山鬼在旁边渐渐失去耐心，斜了我和傻子一眼：“虾兵蟹将不用扯了，长闲派在哪？”
俞先生明显怔了怔，而后在西南边的角落处圈了一下：“……这里。”
我拍拍手对傻子道：“知道了。请师兄先去探探两位长老的口风，他俩要实在不想见我我就不去触霉头了。合适的话也顺便见见尉掌门，山门存续之际还多亏了他老人家。”
“你们千重挺可以啊，连尉掌门的交情都有，铁了心和武林盟为敌了？”俞先生道。
“哟，长闲的事也知道，江湖百晓生呐。”
俞先生笑的得意里带着几丝无奈：“那是。我大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