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狼(启微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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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无声的狗群连夜追捕

据说在动物的世界里,狼是没有什么对手的。

狼不仅具有山中之王老虎的威严和凶狠,而且还要比老虎更坚韧,更团结,更具有那种持之以恒、不屈不挠的意志。

狼天性机警多疑。面对猎人的陷阱,狼决不会轻易地为了眼前的利益上当受骗。复杂多变的环境对于狼来说,只是锻炼它的智能,磨炼它的四爪,考验它的毅力,检验它的能量的一个绝好的机会而已。

不讲信义,不断地加以伪装是狼的拿手好戏,忍耐和执着是狼的本性。尤其是当它被酷烈的大自然折磨得死去活来或者是被猎人追踪得走投无路之时,它的那种应该说是近乎残忍的天性,才有机会充分地表现出来,让我们去感受造物主何以能在宇宙的悠悠万物之中,吸其精髓,取其瑰宝,独具慧眼地创造出像狼那样的精灵。

也许是因为在远古时代,狼太骄横太凶险,肆无忌惮地横行在这个世上的缘故,才使造物主不得不苦心地去考虑制造另一种具备狼所拥有的手段、伎俩和特点,又能够掌握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狼所没有的性情特征,或者德行的狼的复写体。

于是,狗就诞生了。

狗和狼的唯一区别就在于狗是一种附属品,一种附属于造物主的嗜肉性动物。既然是附属品,那它就必须忠诚于造物主。

忠诚是狗和狼的分水岭!

正因为这一点我们才可以认定,狗是狼在这个广袤自然界的唯一天敌!

现在,也就是那个慌不择路地在坛之浦的小镇里东荡西晃,偷玉米,啃干鱼,偷偷潜入渔民作坊的可疑人,躺在渔网上大梦沉沉之时,一群具有绝对忠诚属性的狼的复写体,悄然无声地来到了位于玄界海沟附近的芦屋海滩的礁石边上。

他们来自海滩70公里之外的下关市警察署。从警长到警员,这五个最多也不会超过30岁的年轻人,个个显得精明强悍。那种永无休止、力排万难的勇气,以及孜孜不倦、慎之又慎的精神,无不使人感受到日本警察的那种认真、自信、一丝不苟却又顽固不化,即使是被称为美德也绝不过分的德性。

他们还牵着一条身高一米、长达四尺被取名为大貘的狼狗。

这是一条纯西伯利亚种。

它披着一身闪闪发亮的黑毛,长着一对阴暗凶险的三角眼,那两只随时都在高高竖起的耳朵,以及一见动静就会奔腾而起、咆哮不停的机警、凶恶的样子,和他的主人一样,显示着一种肆无忌惮、无所畏惧的气概。

这是一只凶恶无比却又机警万分的嗜血性动物。它之所以被叫作大貘这样既充满神秘感却又让人畏惧三分的名字,其原因除了它的凶暴、残忍以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它在侦查、追捕犯人时所表现出来的不屈不挠、锲而不舍,能够沉住气后发制人的几乎可以与人类相比的智慧与才干。

它的主人只要把自己所想追踪的对象物品稍稍给它看一眼,或者是让它闻一闻逃犯残留下来的脚印,那些气味就会像符号一样,通过它的脑细胞反射到它的眼睛和鼻子,使它能够永生不忘直到把那个犯人逮捕归案为止。

大貘还有一个本事。

它能把自己狼啸一般的声音压低下来,变成类似于家猫那样低沉的哼鸣。在追捕中,它只要发现了对象,这种哼鸣声就越低,紧迫感就会像信号弹似的传达给它的主人,让他们和它一样做好随时都要扑上去咬住对方脖子的准备。

这只精锐无比的队伍是在三小时前,也就是那一天的傍晚七点半左右赶到这里来的。

在这之前他们收到了当地一个渔民的报告。那位渔民声称自己在下午五点钟,因为赶到芦屋海滩上去收回上午撒下的渔网时才发现那艘可疑的渔船。那时正下着阵雨,密集的雨点使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去寻找一个礁石垒成的防风洞避雨。然而就是在芦屋海滩那一处最为险峻的、被当地的渔民称为“虎跳峡”的海崖边,他看见了停泊在那里的渔船,而当天上午11点钟,他在那里抛撒渔网时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东西。

“这里又不是码头,也无法避风,到处都是乱石块,渔船怎么开得进来呢?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50来岁的渔民嘟囔着向警察报告道,而后他又在警察的要求下,把他们带到了地势险峻的“虎跳峡”。

这是一艘让在场所有警员都会感到惊异而又振奋的渔船!

因为在这艘渔船的船尾,用红油漆写着“高丽三号”四个字。

那船名在海水的腐蚀下已经锈迹斑斑,难以辨认,可是那残剩下来的横竖笔画,却仍然能让人隐隐约约地回忆起出现在《东亚日报》上,由记者崔正安所撰写的那被海狼袭击的渔船所经历过的种种血腥和悲惨!

这艘单桅船的设施实在太简陋了。它的船舱长八米宽两米多,最多只能容纳四个人。虽然这艘船的后舱厢完整无缺,马达仍然横卧在船体中央,乍一看这艘船似乎还能够发动起来驰骋于惊涛骇浪中似的。但是,假如只是根据外形去判断,那我们一定是低估了海狼的凶狠和韧劲,以及对付它的渔民那种以死相拼的毅力和勇气了。

在大海深处发生的海狼与渔民之间的战斗是悲壮的。这一点我们从遗留在高丽三号上的刀痕、血迹、玻璃碎片,以及被烟火熏黑了的后舱厢盖,被砍掉了的船帆,砍断了的绳索,只剩下木桩一般矗立在夜空中的桅杆都可以想象出来。

毫无疑问,发生在这艘单桅船上的火灾起因来自马达。

也许是因为船的主人极速启动马达,试图甩掉突袭过来的海狼,加快速度拼命逃跑,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慎被海狼抢先一步,在马达流出来的柴油上燃起火种,才酿成这起致命的火灾。

这场火灾烧毁了后舱厢的墙壁,熏黑了船舱和船帮,它使马达变成废铁,使紧挨在后舱厢边的驾驶室成为一堆废墟。

然而光是火灾也许并不能够完整地呈现那场战斗的壮烈和凄惨,因为前来侦查的警员发现,即使是在那已经熏黑、烧焦了的船帮和船檐边上,都可以清晰地看见沾在上面的血迹,以及分不清是手印还是脚印的已经变得黝黯乌黑了的肢体血印。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死之战呢?

谁也想象不到。即使是对于那些正在船上船下来回穿梭,忙于取证、有着丰富破案经验的下关市警署的警员来说也是一样!此刻他们铁青着脸,和大貘一起把鼻尖紧贴着地面,用凶狠而又疑虑的眼光扫向这艘单桅船的每一个角落,寻针似的把整条船翻个遍。

他们取手印,采指纹,收集血样,丈量船上每一处刀痕的厚度和宽度,并不时地用那种带着乳白色灯球的老式相机,拍下所有被他们认为是值得去研究探讨的痕迹。

“池田警长,你能认定眼前的这艘船正是《东亚日报》上登载的失踪的高丽三号轮吗?”

“也许……”那个戴着黑色礼帽穿着便服,鼻子下面留着一撮八字胡名叫池田雄一的31岁警长点了点头。此刻他的眼睛正紧盯着船翼左边一根弯曲着脑袋的钉子。他发现钉子和船帮中间夹着一根短短的布条。

他的心颤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拿出钳子把小布条从钉子上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夹到取样用的玻璃片上。他抬起头把深思的目光投向了黑暗深处。此刻月光西斜,海面上除了海浪的泡沫偶尔把惨白色的光泽送到人们的眼前闪烁几下之外,其余的依然是沉沉的黑幕。

“呵,那浩瀚的深渊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精灵啊!那无底的寒泉,凄凉的幽冥里,难道真的有凶恶残暴的狼一般的东西吗?”

池田打了一个寒战。他仿佛已经感到从那时那刻起,命运已经把他和他所要追捕的海狼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了。

“池田警长,从单桅船的靠岸位置来看应该说它是在下午退潮以前到达虎跳峡的。这里乱石丛生,地势险峻,不依靠潮汛的力量是不可能靠上岸边的。而且,也可以断定这艘船在靠上礁石堆后不久就遇到了退潮的时辰,潮水硬是把船只从礁石上拖了下来,搁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这一点我们从船底被礁石划破的痕迹就可以看出来。所以这艘船的靠岸时间应该是潮涨潮落交叉时,即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而那时天空布满乌云,云块紧压着海面,雨水使海上的能见度一下子变得很低。这就给海狼上岸创造了时机,因为他是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登陆上岸的。”

一个留着平头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员一边用手电筒打着光,一边翻看着气象资料,若有所思地向池田报告道。

“你想说海狼已经上岸了,是吗?”池田望着他的部下,随口问道。

“是的,这是不用怀疑的。”

“而且没有目击者?”

“是的。不过这也很难说。因为向我们报案的渔民就是在下午四点钟退潮时发现这艘渔船的。所以目击者的存在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渔民发现这艘渔船时,海狼已经上岸,那个渔民并没有看到任何可以走动的东西,是吗?他是这样说的吧?”池田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斗,一边往里塞着烟叶一边沉思着问道。

“是的,但是……”那个留着平头的警员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警长,您说,这上岸的到底是狼还是人呢?难道海里边真的有狼?”

“有……什么都有!海狼,海狮,海豹……只是,能够创造出如此悲剧的绝对不会是动物,那一定是人!人……人是唯一可以制造万恶的生灵。”池田紧绷着脸,脸色严峻咬文嚼词地说道。

“您是不是想说,那是海盗的所为?”

“海盗?也许……不过这一带海面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海盗袭击渔船的事情。这里离朝鲜半岛最多不超过三百海里,而且海面平静,没有复杂的可以隐蔽的地理环境。再说被袭击的高丽三号渔轮本身是一条破烂不堪的小船,没有任何金钱价值,遇害的渔民也绝不是富豪名士。所以,这就给我们带来了问题。那海狼,假如他真的是人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袭击高丽三号呢?犯罪目的会是什么呢?还有,对了,小田君,你还记得发生在三个月前从釜山开往福冈运送日本难民的中国红十字会客轮海和号爆炸事件吗?”

“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次悲惨事件……”听到上司的问话,那个名叫小田信一的警员一下子严肃起来了。

“那真是一幕令人难忘的场景。七百多条人命呀,全是逃难百姓,据说一半以上的人在客轮爆炸当时就死了,可怜啊!”小田摇晃了一下梳着平头的脑袋,不无悲哀地说道。

“是啊,凄惨万分……不过,想走的那时也就走了,到极乐世界去了。可问题是留下的。他们家破人亡,九死一生,虽然事后被送到了医院,但是那种埋藏在心中的悲酸和仇恨,又有谁能明白呢?”池田望着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那些可怜的人!可遗憾的是海和号爆炸事件的真正原因,至今都没有查清楚!有人说那是飞机在夜空扔下炸弹,炸沉了客轮。也有人说那是有人不想让船上装有的秘密在日本上岸,专门雇了杀手在船上引爆了携带的炸弹,还有人说是因为船上发生了可怕的传染病,为了不让得病的人上岸才采取了炸船那种不得已的措施,等等,等等,众说纷纭,可最后遭受苦难死于非命的却都是老百姓!唉……”

25岁的山本一郎警员望了他的上司一眼触景生情地说道。他似乎有点被眼前的凄凉气氛所感染,以至于眼圈都有点发红了。

“是啊……可是,警长,您现在为什么要提那个海和号事件?难道您认为眼前海狼袭击渔民的事情也会与海和号有关?”小田有点不解地问道。

“是的,那是极有可能的。海和号事件把仇恨埋到人们心里去了,那种阴影绝不会轻易地从记忆中消失。此刻除了用仇恨或者其他什么感情因素的原因来说明眼前的这种犯罪以外,我们还能用什么样的理由去解释海狼——不,或许就是海盗那种人的犯罪动机呢?”

“感情上的原因……难道说这是一次复仇事件?可是高丽三号渔轮上受害的是朝鲜人呀!朝鲜人怎么会和海和号事件有关呢?”山本思索着向池田问道,他显然不太同意警长的判断。

“山本君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能否把我所说的感情因素的范围再扩大一些,除了复仇这种基于一般的犯罪心理以外,还会有什么其他感情上的原因呢?”池田思索着向大家问道。

“感情上的原因?这……这真是一种难以推想的情愫啊!要知道,当时坐在海和号客轮上的日本难民,几乎每个人都望眼欲穿地盼望着能早一点回到祖国!那么多年的战乱和望乡之念,使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着要早点回到故乡,和亲人团聚。而事实上也是,他们的亲人早在海和号客轮预计到达福冈港的三天前就相继等在那儿了。”小田望了他的同僚山本一眼后,又把视线落到了池田警长的身上。

“你想说那是一种望乡之念吗?”池田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望乡之念也是一种情感啊,而且是一种更让人煎熬的情愫!”

“望乡之念?是啊,望乡之念。为了能早日回到故乡,人难道会豁出去做那种血腥之事吗?”池田喃喃地说道。他点燃烟斗猛猛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把一圈圈的白烟喷吐到了漆黑的夜空中。

池田雄一跟一般的日本警察不同。他忠实、正直、自信,但是并不顽固。他出生于平民家庭,从而深深地了解战争给日本民众所带来的苦难。为此只要是自己的权力范围内能够管的事,他都会三思而后行,尤其是对于因为战争而被迫走上犯罪道路的罪犯。

池田的这种宽慈自然会受到日本警察当局的批评,可是池田并不想“改邪归正”。这或许正是东京警察大学犯罪心理学高才生的他,至今仍然待在下关这个小城市的警察署迟迟得不到提拔的重要原因。

池田雄一在下关市警察署当警长已经有五年了。五年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期望着去建立奇功。可是因为日本军队在太平洋战争中的节节败退给日本国民带来的悲凉萧瑟气氛,以及日本宪兵在国内的专横跋扈,多少给企图犯罪的不法之徒带来了压力,所以那时的日本国内秩序井然,犯罪事件很少发生,尽管刚刚当选为警长的池田有着满腔热血却无用武之地,使他在下关市警察署白白浪费了五年。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战后初期的日本百废待兴,尤其是在美国占领军进驻日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战争犯罪嫌疑人的审理工作正在往深处展开,那种攻击美国占领军,企图在日本建立苏联式共产主义体系左派分子的行径,以及反对对战犯的审判,坚决捍卫天皇制的日本右翼组织的极端活动,都有可能是日本社会发生犯罪事件的温床。为此池田在警察大学里的恩师、犯罪心理学的教授清水秀治先生特地把池田叫到东京,对他面授机宜,要他抓住时机,一改过去对犯罪分子的那种仁慈心肠,以虎豹扑咬羔羊之势去严惩,哪怕只是一种来自意念上、心理上的犯罪行为也行。

清水教授的谆谆教导对池田来说虽然没有起到作用,但确实使池田认识到他已经来到了仕途上升与否的关键时刻。假如再没有建树,那么他在大学里的恩师和同学们面前真的会无地自容了。为此池田四处出击,搜集情报,如同最顽固的猎狗一样穷追不舍地去寻找每一个可能让他建立功勋的案件线索。

机会终于出现了。

三个月前发生在这一带海面上的海和号爆炸事件使池田的神经紧绷了一阵子。他虽然没能参加海和号爆炸案的直接侦查,但是他们所属的下关市警署却接到了战后重新成立的海上保安厅筹备组的通知,要他们协助海和号搜查本部的调查工作,在下关一带海岸线上加强巡逻搜查,寻找和那次爆炸案有关的可疑人物以及从海和号流失到海面上的漂流物等有关证据。

为此,下关警署特意成立了以池田雄一警长为首的五人搜查小组,负责这个工作。虽然在下关一带海岸线以及海面上的日夜搜查并没有使池田有所建树,但那工作上的成就感和事业上的充实还是让他感到满足。

随后就是这一次的海狼袭击渔民事件!

五天前,当池田在朝鲜的《东亚日报》上看到这则发生在巨济岛附近海面的“海狼袭击渔民”事件耸人听闻的新闻报道后,他就产生了某种预感。没想到的是命运又神出鬼没地把发生在那个事件中的遇害船只五天后送到了他管辖的芦屋海滩,听凭他来处理这个扑朔迷离的案件。这真是来自上天的恩赐,对此池田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

我们知道池田雄一学的是犯罪心理学,每逢立案侦查时,他都特别重视犯罪者的动机和由此造成的违背社会常识的阴暗心理。池田擅长逻辑推理,并且有着非凡的判断能力。对于自己所思考的定义,他总是慎之又慎地搜遍脑子里有的全部智能和经验之后才下结论。一旦做出决定,池田会果断地采取行动,绝不犹豫,即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他也会坚韧不拔地坚持下去。

池田认为没有动机的犯罪是不存在的。

罪犯的犯罪不是针对个人就是针对社会。对此犯罪心理学家已经举出无数个例子,无数遍地论证过这个道理了。

可是眼前这个案件的犯罪动机,池田却找不出一条令他自己信服的理由来。他不相信望乡之念会促使一个人去犯罪,去杀人,他也不愿相信“海狼袭击渔民”事件只是一种偶然的因素造成的犯罪行为。

“那么本案罪犯的犯罪目的又会是什么呢?是什么原因促使罪犯去向贫苦的朝鲜渔民举起利刃呢……”池田抽着烟苦思着,沉默了好长时间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警长,您看,大貘正在那里盯着一串脚印咆哮,那会不会有问题?因为从海岸礁石边通向海边田埂小路上的脚印十分可疑。那是穿着军用跑鞋的人留下的脚印。这种鞋在当地渔民中几乎没有见过。而且从那人的脚印来判断,我们发现他的左脚似乎受过伤,每走一步右脚都很用力,使重心整个地倾向身体的右边。遇到泥泞的地方,左脚印似乎是顺着烂泥划过去。从脚印判断那人走路时是摇摇晃晃的,重心不稳还使他多次在泥滩摔倒。下午刚刚下过阵雨,这种雨天来海边的人只会是当地的渔民,可是那脚印却向我们证明,这个来海滩的人是个外乡人!”

另一个名字叫坂下正尚的26岁警员指着正在咆哮的大貘向池田报告。他的细腻推理引起了池田的注意。

“外乡人的脚印?而且从脚印来判断,那人还受过伤?”池田来到大貘身边,弯下身去抚摸了一下它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后说道。

“是的,警长。”坂下点头应道。

“呵,对,对,雁过留毛,鸟过留声,没错,没错……”池田望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坂下,突然感悟到了一些什么。

“小田君,今天下午是几点钟开始下雨的?雨量如何?”

“那是一场暴雨,狂风夹着雷电!从四点钟开始到傍晚六点半,这场暴雨一刻不停足足下了有两个小时。”小田望着他的上司,一丝不苟地回答道。

“假如海狼真的上了岸,而且还受了什么伤的话,那他是绝对走不远的!”池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是的,警长,您说的没错。而且现在是夜晚,大雨之后的夜晚!泥泞的道路对于一个脚受过伤已经是筋疲力尽的逃亡者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刑罚。因此可以判定,这个海狼并没有走远!”

“好,你们说的都在理。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探讨罪犯的犯罪动机了。必须抓紧时间,马上行动,或许我们还来得及。”池田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略微思考了一下以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田君,这里附近有几个渔村?”

“就一个,那个小村叫作坛之浦,离这里有35公里左右。”

“35公里?好!我们现在就兵分两路。山本君,你带一个警员守在这里,监视这条船,寻找目击者,继续搜查,不让任何一个可疑的迹象从眼皮底下溜走。小田君,你带一个警员牵着大貘跟我走,顺着这个可疑的脚印摸过去。假如那个海狼真上了岸,那么现在他恐怕还会藏在坛之浦那一带的。还有……坂下君你立即返回警署,让他们马上派员从南边北上,从相反方向围住坛之浦,决不让海狼从我们的手掌心溜走。”

池田提高了嗓门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他觉得他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在要做的只是将伸展开的手掌捏成拳头,下定决心就行。即使海狼再凶猛再顽强也不怕,因为他有那么多的包括那条超级狼犬大貘在内的得力部下。况且他撒出的网又是那样的牢固,捕获一匹海狼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他相信这一点。

五分钟以后池田带着他的部下,在大貘的带领下,顺着脚印走在了通往坛之浦的泥泞小路上。

那时正是凌晨两点钟左右。沉沉的雾霭正在从四面八方朝着旷野压过去,呼啸着,奔腾着,锁住了大地和海洋。

整个世界混沌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