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负她如花美眷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3章 理想中的妻子

讲了挨打经过,荆九又苦笑着摇头:“幸亏这无赖胆怯,只打了一棍就跑了,要是再加一棍,我这条命算完了。”

坐在床沿的江哥站起来,皱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担心地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估计以后还会有麻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只好防着点。”

“是要小心,你在明处,他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对你来一手……”说到这里江哥想起遭人暗算的养父,走到窗前望着西大街凝思,良久才回过头来问,“听说这西大街连接着进京的驿道?”

“从陡码头旁边的西门桥过去就是驿道,沿途的五里墩、七里庙、十里铺、琴断河平塘渡都是可以歇脚打尖的地方,再往前走是蔡甸镇……,你又在想明年春闱的事?”见江哥点头,荆九接着说,“不过,你进京可以不走这段陆路,坐船直接从汉水西上襄阳,再转道南阳到洛阳去长安,方便多了。”

“是这样打算的,我说的不是这。我是想,西大街是多么繁华富庶的地方,该有多少能人在这里,竟然也被几个流氓恶霸欺侮得不敢吭一声,可见吏治腐败,当官的都是尸位素餐,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也证明士农工商等级制弊端之大,压抑商人才俊,使其奄然随物化,无有生气者。记得太宗皇帝在一次科举结束后,站在午门城楼上看着新科进士鱼贯进入朝堂,高兴地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可他又叮嘱房玄龄,‘朕设此官员,以待贤士。工商杂色之流,假令术逾侪类,止可厚给财物,必不可超授官秩,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杜绝了民间工商业者从政的‘官道’,这哪说得上网罗了天下英雄?”

荆九笑了笑,说:“他是认为商人中没有英雄。”

“范蠡和子贡,还有白圭,都是商人,谁敢说他们不是英雄?像这样的人代代都有,譬如你,且不说救黄鹤救我帮那个屠户,不是一般人所敢为所能为,就从荆记商号的经营上也可以看出你的才干,却因了是商人,就不能为朝廷所用,岂不可惜!”

荆九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算什么,一个卖盐的粗人。不谈这,不谈这,江哥,按你刚才说的,商人及其子弟都不能参加科举,那你又怎么能?”

“我是以养父家庭出身在鄂城投牒自举,经考试合格有了乡贡身份才能进京赶考的。从这方面看,本朝对乡贡报考者的要求又不是那么死板,尽管我已不在鄂城,但由于我是在那里长大,名字还在李氏家谱里,现在还姓李,所以仍然能报考。”

“你这一进京,伯母又要牵肠挂肚了。”

“好在有鹤妹陪伴她。”

荆九没接腔,好半天才试探地问:“你觉得黄鹤怎样?”

“什么怎样?”

“……人品吧,人品怎样?”他原本问的是中意不中意,见江哥一脸的茫然,没心没肺的样子,反倒显得自己过于热心了,就不好意思地改了口。

江哥答道:“好呗,只是性子有点野。”

“看伯母的意思,是想让你俩……”荆九忍不住又试探。

“我娘是有这想法,只是……与我理想中的妻子太不一样了。”

话一出口江哥心里就有点不踏实,这“理想中的妻子”究竟是怎样的,对未曾婚恋的他其实也只是个感觉,蒙蒙眬眬的。

荆九更蒙眬,哦了一声后问:“能不能具体点?”江哥踱着步边想边说:“我理想中的妻子,应该是大家闺秀,温柔敦厚,知书达礼,虽说不一定要她是才女,但也得琴棋书画样样能来得,不然何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夫妻双双拂清风,观明月,卿卿我我,其乐融融……”

荆九大笑:“不食人间烟火!你啊……你们这些读书人……”

江哥也笑,笑着笑着把头一扬说:“反正我与鹤妹还是以兄妹相称为好。”他突然想起地哦了一声,“对了,九弟,我倒觉得你俩蛮般配,她很精明,有她你在生意场上一定能如虎添翼。”

荆九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生出种种联想,摆了摆头他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家父已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是南湖狮子山老秀才的女儿。家父的意思是我们生意人家,富而不贵,缺的是书卷气,因此总被人瞧不起。他发誓要争这口气,儿子读书不中用,就把希望寄托在孙子上,娶媳妇就一定要娶读书人家的女儿。”说到这里他叹口气,“我娘这回就是为我的亲事生病的,她见我总是不愿意,婚期又越来越近,因此急得不得了。”

“这也难怪伯母着急。”

“婚约订了就不能退?”

“当然。”

“为什么?”

“婚姻是一生的承诺,这婚约一退,人家姑娘就不好做人了,等于是坑了人家。”

荆九得到证实地把头一抬,朝房间顶棚看了看,又把目光收回来,说:“我娘也是这样说,但我还是不明白,我与那女子连面都没见过,怎么说是坑了她?”

“婚约一退,就有风言风语,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姑娘的名声就败坏了,还怎样活人?”

荆九哦了一声,第一个念头竟是为黄鹤庆幸,幸亏江哥和黄鹤没有婚约,要不然黄鹤的名声也会败坏的,但他说出来的是:“你不想娶黄鹤,就千万不要同她订婚,免得跟我一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为难。”

“这恐怕也由不得我,我娘的态度明摆在那里,在感情上她与鹤妹亲。”

江哥的无奈,在荆九眼里无异于一张不能撕毁的婚约。他情绪低落地说:“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谁说的?把个婚姻大事搞得阴差阳错的!”

“孟子。”江哥答道,“他的原话是,‘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孟子的意思本来不是说男女之事,而是以这类比士人求仕,谴责那些不由其道、不择手段跑官的,却被后人断章取义用来规范婚姻,怕少男少女们情窦一开,就去钻洞扒缝偷窥,翻墙过壁相会,七搞八搞的乱了套。”

荆九又大笑:“这倒真的是不能开玩笑!不过话说过来,如果做父母的都顺其自然,不强行压制,谁又会放着人不做去做鬼,干那钻洞扒缝、翻墙过壁的勾当?要说有,也只会是那些心智不健全的人才做得出来,哪里谈得上乱套。看来,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它的出处开始就是乱点鸳鸯谱。”

江哥点头赞同:“真要说乱套,我们这个世道其实早就乱了套,只是大多表现在已婚男女身上,少男少女还是把初恋看得很纯真的。尽管本朝法律规定青年男女在婚前可以私订终身,哪怕父母不同意,只要二人情投意合,法律就会给予绝对的支持,但很少有人不循规蹈矩,特别是女孩子更不敢越雷池一步,怕坏了名声今后不好活人,要把贞操作为献给婆家的最好嫁妆。问题是做父母的总是不放心,总认为他们的经验和判断才是对的,对子女的婚事横加干涉,对也是对,不对也是对,子女完全没有选择权,这就失之偏颇了。”说罢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