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李乾顺屈志侍辽宋 蔡元长蓄谋结六贼（上）
昨日得卿黄菊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余香，冷落西风吹不去！
——第六十六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徽宗即位后本已十九岁，完全长大成人，但向太后非欲权同处分军国事，此亦是其非要拥立赵佶之故也。太后在神宗时即是旧派一党，当政后随即任命旧派韩琦长子韩忠彦为执政，不久又升任右相，左相章惇、执政蔡卞等相继受到攻击打压。蔡卞先被贬任知府，同时恢复被贬逐旧派官员名位，又将章惇罢相，韩忠彦升任左相，曾布升任右相。当时有官员认为元祐、绍圣均有失误，应消除偏见，调和矛盾，故改年号为建中靖国，以示“本中和而立政，昭示朕志，永绥斯民”。虽以此为标榜，但新旧党争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是愈演愈烈。建中靖国元年，邓洵武首创徽宗应绍述神宗之说，攻击左相韩忠彦并推荐蔡京为相，得到执政温益支持，为徽宗所纳，并于同月末改明年为崇宁元年，明确宣示放弃调和政策，改崇效熙宁变法为基本国策。
蔡京在中国奸臣史上可谓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北宋败亡，大半便是因为此公。史说蔡京字元长，兴化军仙游县慈孝里赤岭人，一生先后四次任宰相，任期达十七年，四起四落，堪称古今一人。蔡京极擅政治投机，王安石变法时拥护变法，元祐初又附和司马光积极推翻新法，绍圣初又积极附和新法，徽宗即位后受旧派攻击而被夺职，提举宫观，闲居杭州。宦官童贯奉天子旨意前赴杭收集书画，蔡京以擅长书法与童贯结交，并逐渐受到此中同道宋徽宗赏识。邓洵武、温益仰承帝旨，知道徽宗必将重用蔡京，于是合力举荐蔡京。崇宁元年五月，左相韩忠彦被贬任知府，蔡京升任执政；随后右相曾布也被贬任知州，蔡京升任右相，不久又升左相，独居相位达三年之久。其后虽曾二次罢相，但又复相或以太师控制朝政，位在首相之上。徽宗时期始终是蔡京及其党羽天下，排斥异己结党营私。
蔡京等人打着绍述新法旗号，无恶不作，贿赂公行，卖官鬻爵。朝野有云：“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可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又巧立名目，增税加赋，搜刮民财。征收所谓经制钱，取量添酒钱及增一分税钱，头子、卖契等钱，敛之于细，而积之甚众。苛捐杂税以积财富，于是铸九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大兴土木。不仅在宫城之北建延福宫、艮岳，还乘机大修各自豪华宅第。为阻止群臣议论，诏书不依中书省草拟、门下省复核、上奏后颁行正规途径，而是请徽宗直接亲书颁行，称为御笔手诏，甚至请宦官杨球代书，号称“书杨”，以任意胡作非为。徽宗初年，宦官杨戬先设“稻田务”，始在汝州立法，将可以种稻田土收索民户田契，辗转追寻，直至无契可证，便将超出原始田契土地称为公田，种植户即作为佃户，须交纳公田钱，继而推广至黄淮流域。山东梁山泺弥漫数百里，是济州与郓州数县沿湖渔民赖以生存之所，也被按船只数量强行收取赋税，逃税者按盗匪处罪。在李彦及其党羽摧残之下，由是民不聊生，小规模起义就此不断发生。
且说便在哲宗晏驾，徽宗即位之后，辽主耶律洪基亦于调和宋夏邦交功成名就之际一病不起。宋建中靖国元年，辽寿昌七年正月，耶律洪基病重，因太子耶律浚早亡，遂吩咐由太孙耶律延禧继位，甲戌日病死于混同江畔。上尊谥仁圣大孝文天福帝，庙号道宗。辽道宗耶律洪基字涅邻，小字查刺，辽兴宗耶律宗真长子，母为仁懿皇后萧挞里，辽朝第八位皇帝也。在位四十六年，终年六十九岁。耶律洪基清宁年间，先后信用权奸耶律重元，耶律乙辛等人，致使内部争斗趋于激烈。清宁九年七月，耶律重元假称有病，欲诱使道宗于来探病时起事，与子涅鲁古乘机刺杀耶律洪基夺位。不料为宫人耶律良发觉，由仁懿皇太后转告耶律洪基。耶律洪基不信，派人去召涅鲁古，使者却被拘留，侥幸脱逃回报。耶律洪基这才派兵前去平定叛乱，史称滦河之乱。十二年后，耶律乙辛诬杀懿德皇后萧观音，史称十香词冤案。
再后五年，耶律乙辛又诬告太子耶律浚谋图抢位，耶律洪基不顾太子百般申辩，将其囚禁，不久既被耶律乙辛派人暗杀，谎报病死。耶律洪基要召见太子之妻，耶律乙辛又杀死太子妻灭口。大康五年七月，耶律乙辛乘道宗游猎时谋害皇孙，道宗接纳大臣劝谏，命皇孙一同秋猎，才化解乙辛阴谋。其后耶律洪基察觉上当，便废黜耶律乙辛及其党羽。大康九年，道宗追封故太子为昭怀太子，以天子礼改葬。耶律乙辛企图到宋朝避难，事泄被诛。耶律洪基容忍重用此等叛臣在身侧竟至三十年之久，可见其毫无识人之能也。史说耶律洪基又笃信佛教，广印佛经和建筑寺塔，劳民伤财，社会矛盾激化，便使辽国始由强盛转向衰落。其间被辽国始终统治之女真族开始兴起，最终成为辽国掘墓者。辽道宗性格沉稳闲静、严厉刚毅，精通音律，善于书画，爱好诗赋，与臣下有诗友之交，常作诗赐于外戚、大臣。其若不死，倒与宋徽宗赵佶志同道合，则必能和平共处，诗词唱和，亲如一家者。皇孙耶律延禧继位，年号乾统。是为辽国天祚帝。当时西夏崇宗因受北宋攻击，一再向辽国求援，并求天祚帝女尚公主为妻。天祚帝便将族女耶律南仙升为公主嫁给夏崇宗，并派使者赴宋，劝北宋对西夏和谈。天祚帝在位期间，信用萧奉先、萧德里底等佞臣，一味游畋享乐，无所作为，导致朝政腐败、人心涣散，内外矛盾激化，陷入内外交困局面。
夏崇宗李乾顺自三岁即位，长大后却是雄才大略，与众不同。与宋哲宗遭遇颇为类似，李乾顺少时因太后梁氏母党势力专权，也只能如牵线木偶，垂拱应答而已。梁后与梁乙逋兄妹对李秉常旧时亲信老臣都设事陷害，打击排挤，又穷兵黩武，致令国力日渐衰微。从大安十一年到永安二年十四年间，西夏对宋朝发动大小战事五十余次，有时一年内便达六七次以上。梁乙逋一边频繁进攻，一边还同宋朝贡使交聘，往来不绝，由此得擅兵权，以至图谋篡夺太后权柄，兄妹之间亦争夺权力。宋夏怀庆之战，梁太后亲自领兵作战，不授予梁乙逋兵权，梁乙逋心怀疑虑不满，遂更加紧篡权活动。天祐民安五年十月，梁太后在皇族大臣嵬名阿吴、仁多保忠支持下，逮捕诛杀梁乙逋及其家属。由此梁太后消除异己势力，亲自掌权，挟持李乾顺继续对宋朝用兵。永安元年平夏城大败，辽道宗看出梁太后擅权专恣，不能给予支持，遂遣人至夏鸩杀梁太后，命李乾顺亲政，时年夏崇宗刚满十六岁。李乾顺亲政当年，便出兵助辽平息拔思母部起义，复向辽国请婚，意在消除因梁太后之死而造成之夏辽隔阂，但辽道宗终未允许。又遣使同宋朝讲和，宋哲宗亦不许。辽朝再度出面斡旋，李乾顺又处死曾为梁太后策划扰宋谋臣嵬保没、结讹遇二人，并遣使函首东京，向宋朝上谢罪表，宋朝这才答应与夏议和，恢复岁赐。辽道宗死后，天祚帝在位，李乾顺又两次遣使向辽请婚。夏使臣李至忠等对天祚帝一再称颂李乾顺，辽主答应婚事，于夏贞观四年封宗室女南仙为成安公主，嫁给李乾顺。夏崇宗长袖善舞，由此一举缓和三国关系。
未料宋徽宗继位后起用蔡京为相，复又开始对西夏用兵。贞观四年五月，宋陕西转运使、知延州陶节夫出兵进攻石堡砦，夺其粮食窖藏，筑城堡以守。李乾顺闻报愤然说道：“宋朝夺走我金窟埚耶！”进而出动铁骑与宋朝相争，但被宋军击退。六月与宋将折可适战于灵州川，又败。李乾顺十月遣使向宋朝请和，遭到拒绝，被迫集聚四监军司兵力，向泾原等州发动进攻，包围平夏城，又攻镇戎军。此后两三年内，宋军多次进攻夏，夏军一再失败，李乾顺只得再次遣使向辽求援，辽朝为此遣使向宋朝入贡，请求罢兵，并请归还所占西夏土地。贞观六年二月，迫于辽国压力，宋徽宗答应归还崇宁以来所占西夏边地，与夏议和。但权臣蔡京、童贯实行开边邀功方针并未改变，经过七年准备，又重新开始对西夏用兵。李乾顺却趁此七年励精图治，确定君主集权，结束累朝外戚贵族专政。且减少赋税，注重农桑，兴修水利，数年之后国势复又强盛。李乾顺不同于梁太后一味穷兵黩武，反而爱好汉族文化，令在国内传授汉学，对文学优长者特加奖擢。李乾顺先联辽侵宋以夺大片土地；又在其后辽天祚帝向西夏求救时断然拒绝，继而联合金朝并灭辽、宋，趁机夺取河西千余里之地。李秉常二十六岁忧愤而死，被梁氏兄妹所困不能稍展其志，今有子如此，可以瞑目矣。
按下夏主兴业，再说宋相误国。却说那一代奸相蔡京，人虽卑鄙龌龊，文采与书法其实了得，亦极会仰承帝意，八面玲珑，见风使舵。其于熙宁三年登进士第，调任钱塘尉、舒州推官，累迁起居郎。出使辽国回来，被任命为中书舍人之时，其弟蔡卞已任此职，兄弟二人同时负责书写诏命，朝廷以此为荣。蔡京乃被改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其时朝中党争加剧，蔡渭、邢恕造文彦博六子文及甫之狱，命蔡京追查处理，蔡京逮捕内侍张士良，以大逆不道罪诛杀陈衍，刘挚、梁焘一起受到弹劾遭贬死，子孙都被禁锢；王岩叟、范祖禹、刘安世亦被流放远方。蔡京觊觎执政位置，知枢密院曾布忌恨蔡京，暗以其弟蔡卞已备位枢府，蔡京不能同时提拔，只进宫为承旨。哲宗驾崩之时，群臣议立新君，蔡京附会蔡确，欲害王珪并贪定策之功未成。司马光恢复差役法，限期五天，只有蔡京如期完成，并没一人违反。台官说蔡京心怀奸邪、破坏法度，谏官范祖禹论说蔡京不可用，皆是确论。绍圣初年，蔡京回到朝廷，任代理户部尚书。章惇又改变司马光之法，蔡京复又拥护，易如反掌，皆得新旧两党重用，有见识者皆谓其奸猾。宋徽宗即位，蔡京被罢为端明、龙图两学士，知太原，皇太后命徽宗留蔡京完成修史，复被留朝。谏官陈馞弹劾蔡京与内侍交结，反被获罪斥退，蔡京也被贬出知江宁。御史陈次升、龚夫、陈师锡相继议论其罪，蔡京方贬杭州。
蔡京因以书画结交童贯，便得徽宗常识，又兼范致虚、徐知常、嫔妃、宦官一起称赞蔡京，于是起用蔡京为定州知州，后又调知大名府。徽宗有意修饰熙丰政事，起居舍人邓洵武偏袒蔡京，做《爱莫助之图》以献，宋徽宗才决定重用蔡京。韩忠彦罢相，蔡京为尚书左丞，不久取代曾布为右仆射。宋徽宗在延和殿召见赐坐，当面问策道：“我神宗创法立制，先帝继承，两遭变更，国家大计未定。朕欲继承父兄遗志，卿有何指教？”蔡京只是叩头谢恩，表示愿效死力，并无异辞。蔡京由放逐大臣被重新起用，一旦得志，天下人拭目以待，皆望其能有所作为。而蔡京暗托“绍述”名义掌握大权，钳制天子，用条例司故事在尚书省设讲议司，自任提举，用党羽吴居厚、王汉之等十余人为僚属，所有决策都出自讲议司。又废元祐皇后，罢科举法，令州县都仿照太学三舍法考试选官，在汴京城南建辟雍，为太学外学，以安置各地学者。在天下推行方田法，国家对江淮七路茶实行专卖。又变盐钞法，凡是旧盐钞都不使用，富商大贾曾拥有数十万缗者一朝化为乌有，沦为乞丐，更有竟赴水或吊死者。淮东提点刑狱章縡上书说改盐钞法害民，蔡京怒免其官，并设计陷害章縡兄弟。御史沈畸等因办案不合蔡京之意，便有六人被捕或削官。百官凡有触犯，便处黥刑，流放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