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

炎光谢①。过暮雨、芳尘轻洒②。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③。应是星娥嗟久阻④，叙旧约、飙轮欲驾⑤。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⑥。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⑦，抬粉面、云鬓相亚⑧。钿合金钗私语处⑨，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①炎光：灼热的阳光。

②芳尘：芳香的尘土。

③玉钩：喻新月。七夕，月牙如钩，尚未圆满。

④星娥：织女星。在银河西，与河东牵牛星相对。《文选·洛神赋》注引曹植《九咏》注：“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牵牛织女之星各处一方，七月七日乃得一会。”

⑤飙轮：飙车。御风而行的车。

⑥耿耿：明亮的样子。

⑦穿针：中国古代民俗七月七日夜妇女于月下穿针乞巧。宋人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八：“七夕……贵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铺陈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或儿童裁诗，女郎呈巧。焚香列拜，谓之乞巧。”金盈之《新编醉翁谈录》卷四：“夫乞巧多以彩帛为之。其夜妇女以七孔针于月下穿之，——其实此针不可用也，针扁而孔大。”

⑧亚：低垂。

⑨钿合金钗：用唐明皇与杨贵妃爱情故事。金钗，妇女首饰；钿合，用金花珠宝镶嵌的盒子。唐人陈鸿《长恨传》：“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私语处：用白居易《长恨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诗意。

我国民间关于七夕有着古老而优美的神话传说。天河（银河）之东有织女，她本是天帝的女儿，善织云锦天衣。天帝可怜女儿孤独寂寞，允许她嫁给天河西边的牛郎。因其嫁后废弃织紝，天帝大怒，逼使她与牛郎分离，仍然一在天河之东，一在天河之西，只许他们每年七月七日晚上相聚一次。七夕银河明亮，天淡如水，缕缕彩云飘过，牛郎织女珍惜佳期，幸福地相会，了却一年的相思之债。此夜人间的痴儿女，仰望天空，静观鹊桥高架，银河相通，唤起他们对爱情幸福的向往。柳永此词善于传达出民众在佳节所产生的普遍情绪和美好愿望。作者将七夕民俗的望月穿针与定情私语绾合一起，毫无痕迹，充分表现了节序的特定内容。词的上片主要写天上的情景，下片则主要写人间的情景；结尾的“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是全词的总结。它寄寓了人们获得幸福的祝愿，展示了词人热烈而广阔的胸怀。词意浅俗易懂，形象鲜明生动，作者的祝愿非常使人感动。它可能唤起一种在日常纷扰的现实生活中容易忽视，却又是十分珍贵的情感。只有这时，艺术的魅力才可能最充分表现出来。自从古诗写牛郎织女的幽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后，文人咏七夕之作总是带着浓重的感伤情调，以寄托个人的相思离恨。这些情调似乎与民间关于七夕的许多想象终隔一层。在民众看来，七夕佳期是值得庆幸的，柳词较能符合他们单纯朴素、积极乐观的生活信念，因而它在民间传唱不衰。宋人庄绰《鸡肋编》卷下云：“徽宗尝问近臣：‘七夕何以无假（通“价”）？’时王黼为相，对云：‘古今无假。’徽宗喜甚，还语近侍，以黼奏对有格致。盖柳永七夕词云‘须知此景，古今无价。’按此词为《二郎神》调，而俗谓事之得体者为有格致也。”这则记述可见柳词在数十年后犹能产生社会影响，甚至得到宋徽宗的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