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松涛情话
打通是渝南大山中的一座小镇,它坐落在一个山头的台地上。我在那座小镇上生活了很多年,我和琼也是在那儿相识相知相恋的,那是一个发端在松林坡的故事……
和打通相对而立的另一座山峰叫吹角,两山相峙之间是一条美丽的小河,叫干河沟。似一条碧绿的腰条在山间施施然淌过,或轻快欢腾、或温柔缠绵……当秋冬枯水期来临,溪水渗入地下便成了干河沟,不过两岸树影交织,水润而茂。河流干而不断,螃蟹多而肥美,给打通人民留下很多的乐趣和故事……
干河沟往打通的半山上有一片松林。那片松林并不大,不过翠绿可爱,加之林下灌木较少,所以游玩的人多喜欢在那儿小憩。微风吹过,松涛浅唱,似恋人低诉柔肠,那一份温婉妩媚的情致也是镇上许多青年男女的最爱,是当年许多人的爱恋之坡……那是属于镇上好几代人的忆念之坡,也是我的忆念之地……
此刻我就坐在一颗大松树下,痴痴地看那大树沟壑纵横的树皮。那深深的树皮纹路弯弯曲曲,蜿蜒向前仿佛人生般曲折,也如情丝般交织不绝不知所始,亦不清所终……松涛依然如轻快的波涛,在耳中,在脑海回旋丶汹涌……
我坐在一棵大松树旁的树坑椅上,倾斜坡地上的树坑如一把天然而成的椅子,厚厚的松针垫在上面,软软的如椅孑的垫子。林间间或有三五小花在林间洒下的柔和阳光中尽情地绽放着,不是很多,或一二茎一丛,或三五朵一蔟……
很多年前我的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我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相约外出……那是初夏时节,那一年风雨调和,并没有明显的梅雨季节。
我问她去逛商场呢,还是去郊野里玩,她并没有明确的答复,不过我看得出来我提到郊野时她拘谨的神色中有些许期待在跳动。便走上了去野外的田梗上,当野外土块里菜花上蜂碟翩翩飞舞时,我们便不再那么拘谨了。
不知为什么我聊起了永恒的话题:"远古时,我们现在看到的土壤其实是岩石,经过上亿年的风化变迁才变成了现在的土壤,石头虽然失去了坚硬的外形,不过柔软的土壤却是众多花儿喜爱的家,你看花儿虽然花期一过就会结子走向衰亡,不过在这一季的花期尽情的绽放,把所有的美展现给它喜爱的大地和天空。生命的周期是有限的,美却常留心间……"
她并没有很注意地听,却追去看花儿和蝴碟了……渐渐地她便和它们玩在了一起,那眼神灵动而有神,从侧面看,睫毛很长,弯弯的向上翻……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轻快的笑意,我以为她要去追蝴碟,谁知她却去追了蜜蜂。我急得大叫:"蜜蜂会蛰人的。"她却嗔怪地说:"我才不管,谁叫它不听我的,不陪我玩。
我很无语,也不知这算不算一个合理的逻辑。她玩得很开,从这一株追到那一株,看来是非要逮一只来玩。不过蜜蜂终究技高一筹,待腿上绒毛粘满了花粉便飞去无踪了。她的眉翼上已有了细密的汗珠,见蜜蜂飞走了,脸上便不再有笑意了,略有几分落寞。
我有一些庆幸,要是逮到了,被蜜蜂蛰到了,会很疼,要是忍不住哭了可不太好看。不过看她有一些失落还是有一些不忍心,我不太喜欢女孩子伤心的样子,却不知该怎么说她才会开心。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选一朵大大的菜花,待有二三只蜜蜂飞到花上时,便轻轻采了。
我的动作很轻,蜜蜂们忙着采蜜,似乎并不知道它们最爱的花儿已搬家了。我捧了花儿给她,她却并不接,扯一根小草逗小蜜蜂们玩,脸上从又有了甜美的笑容。玩累了,待蜜蜂飞去她便自顾自去玩别的去了,我一时不知怎生是好,花儿她不要,扔了又太可惜了。我很茫然,许久她回过头对我说:"既然花儿的生命这么短暂,你为什么不珍惜偏要去摘了它。就算蜜蜂授了粉也再也结不成果实了,看来你是假爱花。有些人刚才不是还在说永桓嘛,看来不是真懂。‘’
我一时怔往,我以为她没有听我讲话,其实她听了,我以为她不懂,其实是我不懂……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如何安放这朵花儿了,如果把它放到花枝上,免不了被农人骂,如果随手抛在路上,却又不太忍心。一同无处安放的还有我惴惴不安的内心……
‘’唉。"我摇摇头,一狠心,只有把那花枝连杆连朵一起吃了。"嗯。‘’我点点头,有一些清香和甜润,也有一些微苦。她愣了一下,想忍,却终是没忍往大笑了起来。‘’花痴和吃花是有区别的,我看你真是牛儿变的。"……
不知不觉间,已从打通下到了干河沟的半坡上。忽然,她的眼中又放了光,坡上有一大片的长在地上的藤。她看看我,似乎有一些犹豫,想去玩又怕把我心中文静的女生形象毁掉,不过眼光很诚实,早已在那些绿叶中搜寻起来。还好,我不是太笨,弯下身扒开绿叶搜寻起来。
她立马来了劲,马上弯下腰,蹲下去,扒开密密的土地瓜叶,顺着粗藤向前理,掀掉半埋的土,把一颗颗软软的地瓜揪了出来,拉过我的手当小蓝子把地瓜盛在里面,收获很多不一会便放不下了。她领着我去了小水沟那儿,细细地把地瓜洗干净,看来对待好吃的,她是认真的。
那条小水沟是在一块大岩石的裂缝里流出来的,上方长满了密密的蓑衣草……她把第一个剥了皮的地瓜挮给我吃,本想喂给我吃,又不好意思。我接过来,入口即化,很甜很甜的地瓜,很好吃,略有一些甜香软糯……
再顺着有嫩嫩叶片的青杠林往下走,不远便是干河沟了。正走在小路上,忽然坡上有一根长长的百合花枝探出了头,一朵大大喇叭状的花朵开得好艳,白白的花瓣宛如裙儿飞舞,花蕊粉黄可爱。一见就想一亲芳泽,不过有了前面的教训,我可不敢摘了给她,只是细细地欣赏着这大自然的杰作。
看够了正想离去,她却腻着不肯走,只是看着那朵花儿。半天见我没有反应,急了眼。"笨蛋,也不知道去摘了送给我,一点也不懂浪漫。‘’我有些吃不准该摘还是不该摘,看看她,她无奈地点点头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一个笨字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我扯住树枝,很是神勇地穿过刺丛树枝,为她摘来花儿。这种粗大笨的活我还是干得很漂亮滴。我暗自得意,她很喜欢,把玩了好一会,才把它用塑料袋轻轻装了。边走边说:‘’百合的果实在下面,花儿拿回去插瓶里,装上水可以香好几天呢。"……
干河沟的溪水清凉纯净,我们细细洗了手和脸。人一下精神爽朗起来,她又忙活开了,四处搬起了螃蟹,春水涨了好些,忙活了半天我一只也没捞着。我笑着问她搬到没有,她笑着摇摇头,选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手拢了拢裙摆,脚丫不断戏打着溪水,很是温柔文静……
我们又玩了许久,青山绿水很是惬意。回程时走累了去半坡上的松林坡稍稍休息,我想和她聊聊天,却不知从何聊起。她不再笑了,略有一些紧张,也略有一些期待。脸儿微微有点红。
"这儿,这儿,别人说这儿是耍朋友的地方……我、我、我是听梅兵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跟她说起了这个。‘’我、我晓得。"她说得很小声,脸儿也更红了。为了缓解气氛,我找了一个大松树旁的树坑,上面有厚厚的松针象一把天然的椅子,我又去附近收集了很多松针垫在上面,自己试着坐了坐,很柔软舒。"你也坐下休息一会吧。‘’我伸出手,拉她坐下。她略有迟疑,便挣脱开去。我定定地看着她不解地问:‘’你不愿意吗。"
她低着头不说话,想想,一会又欲言又止。我有一些失落,也有一些不耐烦了。她终于说话了:"你闭上眼,我就给你牵手。‘’我开心地笑笑,很听话轻轻闭了眼……咦,掌心怎么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在爬,她的手应该很柔软才对呀。这是什么东西?。我大吃一惊,正睁眼欲看,忽然那硬硬的东西伸出大大的钳子,在我掌心狠狠地来了一下。‘’哎唷,妈呀。"我大叫一声,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仔细一看,是一只大大的螃蟹,正生猛地夹着我的手,还瞪起大大的眼睛傲气十足地看着我。
哎唷,一阵阵钻心的痛不断丛掌心传来,我再也淡定不起来了,跳了起来,甩了好多次,才把螃蟹甩掉。那家伙也是太忘命了,身体甩出去了,大脚还夹在我掌上。我扯了好多下,也不掉,反倒疼得我呲牙裂嘴的。等了好一会,活力劲过了,才慢慢松开来。我心里那叫一个恨,让你咬我,让你咬我。我找到螃蟹正要举脚把它踩个稀烂。她拉住了我,我犹自愤愤不平。
她大大的眼晴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正纳闷,一只柔软温润的小手已放入我的掌心。一丝丝柔润从掌心开始传来,慢慢便到了心里,酥酥的,麻麻的感觉,好舒服。我不知道心里究竟是痛痛的感觉,还是酥酥的感觉那一种更多一些……很久,她轻轻把嘴对着我耳边轻轻地,却又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你疼爱它。"……
那时,耳边的松涛在低诉,也如此刻一样。只是此刻我的身边却早已没有她了,只有我一个人孑然徘徊于松林,随松涛而漾……
什么是永恒呢?这片松林是我们情感的开始,而她最后的家只在这片松林上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她永恒守住的这一片地方,是人生短如烟火刹那的绽放,还是痴恋一生的情丝化成的静静守护。
我至今仍不太懂何为永恒。是近在心间的一念,还是天涯永隔的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