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冥王与月神
毫无疑问，我现在便站在冥界的土地上了，但是我确实还不知道冥界是怎么样的，因为准确地来说，我正站在通往冥界的道路上。
这是一个洞穴，穴壁上燃烧着幽幽的鬼火，无依无托，就那么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深蓝的荧光，醉人心魄。
洞穴里除了鬼火外并无他物，按理来说应当黑暗才是，但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即使没有被鬼火的光芒临幸到，却也清晰无比，仿佛这里根本没有黑暗一说，万物都能够被看得分毫不差。
回望了一下后路，但后面只有一面墙壁，并没有来路。但我十分清楚我确实是从后面来的，虽然大概其实是通过了异位面之门从马里亚纳海沟的某个洞穴深处来到了这里。
如今的我孑然一身，只有小白陪着我一起踏上复活小绿的旅途，除此以外大概什么都没有带在身上，哦不，正能空间里到还是有大把大把的人民币和金子。
总之先往前走吧。
向前行了不到一刻钟，视野里终于出现了除鬼火和墙壁以外的东西——前方的道路左侧立着一个大大的灰木牌子，上面用白漆写着：冥界办事处。
牌子后面，倚着墙壁建着一个小铺子，黑色的布匹当作屋顶用四根灰色的竹子似的东西支撑着，铺子下有张木桌，木桌前坐着个人。
走近一看，那是一位少女，黑色的长发笔直地垂落及腰，额前梳着传说中的空气刘海，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公主长裙，没有丝毫装饰，像丧服一样难看，她的眼睛中是灰色的瞳孔，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吞噬万物。
“咳，你好？”
正百无聊赖地眯着眼睛小憩的少女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撑着头，另一只手从抽屉里抽了张表格出来，然后拿起书桌上搁置了许久的笔，有气无力地说：“报上名来。”
“呃，胡祺。”
“死的活的？”
“活的。这很显然吧，死掉了怎么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啦。”少女消沉无力且毫无热情的声音让我也不禁有些受影响，语气平淡了许多。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实际上，死掉的人也可能像你一样站在这里和我说话的。”
“死掉的人不是就魂归冥河了吗？”
“那只是对于弱者而言。实力接近神的强者在死后能够保留灵魂的意识，不受冥河的吸引力控制，所以要去轮回得先经过这里，登记后才能投入冥河。”
“额，这么看来强者也有强者的烦恼呢......”
“目的。”
“嗯？”
“听不懂鬼话吗？现在的人类理解力真是越来越低下了。我是问你来干嘛的。”
“哦，我来复活我的伙伴。”
“哦……等等，你说啥？！”少女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在表格上写了几个字后才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我。
“复活啦复活，听不懂人话吗？现在的鬼理解力真是越来越低下了。”
少女嘴角一扯，然后把笔放了下来，镇静地看着我：“人类，你可以回去了，冥界不欢迎你。”
“哈？为啥？”
“冥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何况你还想逆天改命复活他人，我们冥界可不提供这服务。”
“你把你上司叫出来，我和他亲自谈谈。”
“上司？”
“就是冥王啦，好像是叫普鲁托？”
“我就是冥王普鲁托，你有什么事找我谈就行。”少女淡淡地看着我。
“......”
一阵尴尬的冥风吹过，呼呼呼的，气氛萧瑟而又凄凉。
“喂，你笑什么？”少女不满地看着捂着肚子狂笑起来的我。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喂！我都说了别笑了！”
“你听不懂鬼话吗！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在对不起，只是觉得你这个冥王是在是太凄惨太没排面了，居然不是坐在满地铺金的阎罗殿里享乐，而是蜗居在这种破烂地方接待客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有什么办法啊！冥界又不是什么大地方！哪里有工作人员啊！所以我才亲自上阵的嘛！要不是不知哪个身份不详的混蛋干掉了我辛辛苦苦骗来的冥王候补，我现在早就退休去天国享福去了！要是让我抓到那个坏我好事的该死的家伙，我非把他生吞活剥了！”
黑帝斯，看看你干的好事！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吗！要是让人家知道我是您的徒弟，我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呀！
“我实在是同情您呀，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好方法。
“交易？”普鲁托狐疑地看着我。
“对，交易。您呢，高抬贵手放我进冥界，我呢，给您签一份死后卖身契，怎么样？”
“死后卖身契？什么意思？”
“就是说，等我死了——我觉得我应该能够达到死后仍旧保留意识的那个地步的，实在不行您把我从冥河捞上来——我任您差遣。也就是说，您可以让我成为冥王候补，等我死后就继任冥王之位，您就再也不用千年万年地守在这破地方了。”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普鲁托顿时双眼放光，像是看到了肥羊的饿狼一般，我猜她已经在冥王的位子上坐了没有万年也有千年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交易。
“怎么样？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交易成立。这是你的卖身契，留下你的能量印记吧。”不知何时，一张工整详细的卖身契已经躺在了我的面前。不得不说普鲁托的工作效率还是很强的呢。
我将自己的能量聚集在一起，在卖身契上盖了个能量印记，然后递还给了普鲁托。
“好嘞，谢谢光顾。前往冥界请继续往前走，离开洞穴后就是冥界富饶而美丽的土地，接着你会看到一条横穿冥界的壮观河流，那便是轮回的冥河，沿着冥河往右走，先后经过忘情门和忘忆门，最后你就会到达浩瀚如海的冥池，运气好的话你会在冥池找到你想要的人。”普鲁托小心翼翼地将卖身契收好，然后十分尽职尽责地为我解说了冥界一日游的路线，最后，她补充道：“不过，复活什么的终究只是妄想，也许你能够找到你想找的人，但你绝对无法将她带回人间。即使是神也无法违背天地规则。所以放你进去也无所谓。”
“规则什么的，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我嘿嘿一笑，然后准备离去。
“对了，现在什么时候了？”普鲁托突然问。
“嗯，中秋刚过。”
“那么他应该也快来了，哦，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顺着普鲁托的视线看去，却见我来的路上显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高高瘦瘦的，一头长发，随着他渐近，我看清楚了，居然是前几天才刚见过的月神月读！
月读见到我时也一愣，但随即恢复了常态，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普鲁托：“好久不见，冥王。”
“一年而已，眨眼就过去了。”普鲁托耸了耸肩，然后又抽出一张表格，奋笔疾书起来：“老样子？”
“嗯，老样子。”
“好了，进去吧。”普鲁托点了点头，将月读的那张表格和我的那张表格一起捏着，顺手打开了一个异位面之门，然后扔了进去。
“哇，不是吧？差别待遇呀！为啥他就能这么简单地进去呀！”
“人家可不像你想要扰乱天地秩序。”普鲁托翻了个白眼，然后翘起了二郎腿，单手撑着头又继续小憩了起来，完全不理人了。
我只好尴尬地看向月读，这种情况下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毕竟几天前才刀刃相向来着，虽然月读未必把我放在眼里。
“去冥池吗？”月读问我。
“诶？啊，是的。”
“那一起吧，我也要去那里。”
“好。”
于是莫名其妙地，我就和月读一起继续向前走去。
我跟随在月读的侧后方几步距离，边走边打量着他。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月读，他的身影给人一种轻微的梦幻感，月蓝色的长发飘飘垂落，竟长过了腰，长发遮住了耳。我在想月宫人的耳朵是圆的还是尖的，抑或是某种特异的形状？
月读就那么稳健地走着，双手相互放进他那华贵绸服的宽袖中，仿佛僧侣一般，不过僧侣可不会有这么长的头发，更别说这么华丽的服饰了。
“去冥池是要做什么？”月读边走着边问我。
“复活我的伙伴。”
月读惊讶地回过头看着我，不禁脚步一顿，但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了起来：“是由于我的原因而死去的么？”
“除了你还能是谁？”我耸了耸肩。
“不恨我么？”
“不恨，只是稍稍有些怨念罢了，作为人，多少是会有怨念的。你只是在为了你的目标而战斗，我也在为我的目标而战斗，一旦行动就必定有代价，只能说是我咎由自取。说到底，所有的事情论其主谋也许反而其实是行动者，敌人只是帮凶。”
“一副看透红尘的模样呢，现在的年轻人不能小觑啊。”
“那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可不能小觑呀！”
“姑且能让我问个问题吗？实在是非常好奇。”
“你问就是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和我女儿是什么关系？”
“嗯——朋友而已。”
“原来如此，朋友，真是个意味深长的词汇呢……”月读似乎是在反复地咀嚼着这个词，觉得其中包含着无尽深意，但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多的深意：我只能是余秋的朋友，也只会是余秋的朋友，即使她现在遭到了背叛，即使王裴玉其实已经被秦王抹杀了意识，我也不可能和余秋发展出更深的关系了。
我其实有着非常严重的处女情结，若是对方在我之前有过其他的男友，爱过其他的人，那么我是绝对不愿意去碰她的。我喜欢纯洁无瑕的事物，即使我无法拥有，至少我可以选择拒绝。
“为什么当初要让余秋来到地球历练呢？我实在想不明白。”我问。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少年。”月读若有若无地仰起了头，仿佛天上挂着一轮引人瞩目的月亮般：“你认为，爱是什么呢？”
“不是很清楚，虽然我本人品尝过网恋、暗恋等情感经历，和许多的女孩子说过话，但对于这个深奥的字仍是一知半解。”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一两千年前，我为了参与第五十二届众神会议而降临人间——”
“众神会议？”
“所谓众神会议就是所有位面的最高神祇参与的会议，一般每千年举行一次，地点设在地球，因为地球是一个没有最高神祇的位面——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其实地球所在的位面拥有自己的位面意识，所以将整个宇宙称为地球的神祇也不为过。在地球位面，所有的神都会受到位面之力的压制，没有主场神，所以可以尽量避免争斗。一般来说，众神会议探讨的都是各位面的稳定状况、政治状况、意外事件等，算是对过去千年的总结和对下一个千年的计划。”
“天国观察使就是在众神会议上选定的吗？”
“哦？居然知道天国观察使吗？在第三十二届众神会议时，众神察觉到了地球的位面稳定状况出现了问题，所以经探讨后决定交由天国处理，天国为此设立了天国观察使来监督地球的位面稳定状况。趁此时机，各位面也设立了大使馆，负责相互监督。”
“原来如此呀。”
“第五十二届众神会议时，我再次来到人间，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我的夫人嫩竹辉夜，我们情投意合，彼此相爱，许下了生死不渝的诺言。但当时我已是月神，身为神祇，是不允许拥有亲生子嗣的，所以尽管我将她带回了月宫，朝夕相处，但并没有我们的孩子。”
“神也挺惨的呢，然后呢？”
“我用自己的神力为辉夜延续寿命，就这样相伴了千年有余。但是在一百年前的第一次月面战争中，秦王那个卑鄙小人暗中派人绑架了辉夜来要挟我。我无法做出选择。我是神，我不能抛弃我的子民，但是辉夜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想放弃她……然而辉夜和我相处了千年岁月，对我知根知底，她知道我无法做出选择，所以替我做出了选择……辉夜她自杀了，就在我面前……”
“秦王确实是个下流无耻的没了爹的死了妈的人渣呢……”
“最后，第一次月面战争秦王败退逃回地球，我则尽力保住了辉夜的最后一丝神元，留在身边，后来用这一丝神元创造了我的女儿月宫辉夜。我悉心教导她，试着让她明白世界、生命和情感，但是辉夜毕竟是被创造出来的，而我本身其实也并不会教导孩子，所以她无法理解情感这种玄妙的东西。于是我在教导了她修炼之后，放她转生到人间历练，谁知竟会碰到秦王那该死的家伙……”
“不不不，所以说我还是没明白呀，为什么要让余秋到人间历练呀？”
“我想让她明白爱这种感情。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深奥也是最重要最美好的事物，无法理解爱并去爱别人的人，一定不会过得幸福，我是这么认为的。”月读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说点好像有点道理呢？如果不去理解爱的话，就不会懂的别人的爱，也不会拥有自己的爱，再等到理解了爱时，恐怕已经后悔莫及了，因为理解爱，是要付出代价的。
“啊，到了，冥界。”月读说道。
我们走出了洞穴，来到了冥界的无垠土地上。
冥界的一切都笼罩在灰色之中，到处飘浮着幽蓝的鬼火，如灵魂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天空灰蒙蒙一片，大地灰蒙蒙一片，难以分清天与地的交界线。冥界空荡而贫瘠，没有丝毫人气，甚至连鬼气也没有。这里没有城市，没有飞禽走兽，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骷髅亡魂，仿佛万物都处在静止的时间里，无声无息，唯有死亡静默在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