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所有权的权能

第一，占有。占有不是一个物理学概念，占有是一个法学概念。法学概念按照社会一般理念来评价，即我客观上是不是控制了这个物。所以说，我们可以给占有一个定义，即事实上的管领力。这个表达很抽象，换一个表达，就是控制物。这种控制物要从观念角度去考虑，不要从物理角度去考虑。比如说华东政法大学林荫道上的很多椅子，现在两个同学在椅子上休息，那么到底是华东政法大学占有了这个椅子呢？还是这两个同学占有了这两个椅子？（同学们有各种回答）华东政法大学！按此推理来说，公交车上有很多位子，乘客们占有了这个位子吗？还是公交公司在占有？（同学们回答：公交公司。）公交公司。

下面举一个例子。有一家超市，有自助寄存柜。自助寄存柜怎么使用呢？按一下“使用”键，自助机吐出一张条子，使用者把条子一拉，柜门打开，接着把包放在柜子里，把门关上。等到来取东西的时候，按照（条子）上面的密码，对着上面一个感光的东西照一下，门就会打开，打开以后把包带走。带走包之后再关上门，原来的密码随之就失效了。现在有一个下岗女工，包里面有3万元，她现在去超市了，觉得3万元带在身边不安全，于是就按照这个程序把包放进去。出来后发现（自助柜）门打不开，就去找管理员，管理员通过后台把门打开，发现里面的包不见了。现在问，超市要不要承担赔偿责任？先不要讨论共同责任还是什么责任，就两种答案，要还是不要？（同学们有各种回答）

现在我们层层分析。超市要不要承担赔偿责任，取决于他们之间行为的性质。到底是寄存，还是借用？寄存指的是我把包交给超市保管，借用指的是什么呢？借用指的是借用超市的寄存柜用一用，就像借一个保险箱一样。那么是寄存，还是借用，首先取决于双方的约定，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取决于占有。寄存是委托方把财产交给保管方，借用是出借人将物品交给借用人。现在是客户和商家，如果是借用，那么是商家将自助柜交给客户；如果是保管，那么是客户将包交给商家。

现在是客户把包放到了商家的寄存柜里，这个包有没有交付？我把包交给你保管，钥匙我来掌控，这是保管么？有没有这种保管？钥匙如果由我来掌控，那么谁在控制这个包啊？（同学们回答：你！）我自己。所以这时候移转了占有没有？物理上看，好像是移转到了商店的柜子里面，但实际上谁在掌控着包？还是顾客自己。所以说有没有交付这个包？有没有移转占有？（同学们回答：没有。）没有。既然没有移转占有，还是客户在占有着包，而交付需要移转占有，所以这个案件中并没有交付。没有交付就意味着双方之间不存在寄存关系。

接下来我们看，是不是借用？看是不是借用，就要看是否存在出借人把柜子交给你这一事实。有没有？有。表现形式是什么呢？有没有把钥匙交给对方（顾客）？有。那是把钥匙拔下来的一刹那占有了柜子，还是把包放进去的一刹那占有了柜子？是把钥匙拔下来的一刹那占有了柜子。正如前面所说，我们不能从物理意义上看谁在占有，必须从社会理念角度来考虑谁在占有。举个例子，张三在广州买了一套房子，张三根本没有去住，但是钥匙在张三手里，张三有没有占有广州那套房子？（同学们回答：有！）占有了。占有这把钥匙就是占有这套房子，不一定要住在里面才算占有这套房子。那么现在这个下岗女工拿了钥匙，拿了钥匙就等于拿了这个柜子。好，结论就出来了，这个女工和超市之间是借用关系。既然是借用，如果柜子有瑕疵，出借人要承担责任吗？要。拿着这个柜子去司法鉴定，鉴定下来，柜子完好无损，这说明出借人的义务完成了没有？完成了，那就意味着超市无需赔偿。后面就是借用人自己的过错了。

这个例子告诉我们什么叫占有，占有是一种社会观念，是一种法学上的认识。

再举个例子，有一个人到一个五星级宾馆开会，将车停在五星级宾馆提供的车位上，免费停车（因为在宾馆消费），回来时发现车不见了。于是车主打官司状告五星级宾馆，要求其承担责任。同样，我们来看停车的法律关系到底是寄存还是借用？如果是寄存，就是保管一辆车，现在车没了，五星级宾馆要“买单”（即承担赔偿责任）。如果是借用，即借用了五星级宾馆提供的场地让你停车，出借人有没有义务保管你的车子啊？没有。那本案到底是寄存还是借用？在没有明确约定情况下，我们就要看是谁占有了这辆车。是车主自己，还是五星级宾馆？车主，因为是车主控制了车钥匙。我们不能说，我把车停在你学校里面，就是学校占有了这辆车。所以占有是一种事实上的管领力。

接下来是使用（权能），使用就是利用，这个不作详细展开了。

接下来，是收益（权能）。收益上个学期我们讲过了，包括天然孳息和法定孳息。下面问一个问题，大家看看这种情况究竟属不属于孳息？就是买彩票。买了彩票以后中奖了，奖金是不是彩票的孳息？或者换一个例子，买股票，红利是不是股票的孳息？

天然孳息好说，法定孳息要具备一定的条件，这个条件是什么呢？先举个例子。我把钱存到银行，或者我把钱借给他人，他人除了还给我本金之外，还要还给我利息，那么我们说这个利息是法定孳息。再举个例子，我把专利权交给别人使用，别人使用专利权的过程中给我使用费，我把房屋租给别人使用，别人交给我房租。借钱、许可他人使用专利、出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使用权利给予的报酬。此外，这些东西我以后都可以拿回来。借出去的本金可不可以拿回来？可以。许可他人使用的专利，使用期届满可不可以拿回来？可以。出租的房屋，租期届满可不可以拿回来？也可以。

现在我们来看买股票，买股票实际上我是一个投资行为，投出去的钱能不能拿回来？可不可以要求公司返还？不可以。接下来，每年拿的分红，有同学说了，是有风险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分红不是利用权利而给的报酬。我们说法定孳息都是利用权利而给的报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股票跟红利，不存在孳息上的问题。同样的道理，为什么买彩票（获得的奖金）不是孳息呢？我拿买彩票的钱，买到的是一个机会，不符合刚才我们所讲的“利用权利给的报酬”这一特征，所以奖金与彩票也不存在孳息与原物之间的关系。

现在我们讲收益（权能）。收益是指物上产生的收益，物产生的收益包括什么呢？比如说，种了一棵桃树摘下来的果子，再比如，一套房屋出租给别人拿回来的租金，前者是天然收益，后者是法定收益。我们这里用的是“收益”一词，并不是“孳息”。一定要明确，收益和孳息不是一回事。

接下来我们讲处分（权能）。通说认为，物的处分有事实上的处分和法律上的处分。什么叫事实上的处分呢？一碗饭把它吃了，没有了，就是（事实上的）处分掉了。什么叫法律上的处分呢？一碗饭送人了，我没有了，并不代表别人没有所有权，这个叫法律上的处分。

我经常跟人家举例子，说老奶奶买了几只鸡，一只鸡给生孩子的媳妇吃了，另外一只鸡用来招待客人（不是给客人吃的，而是作为礼品给客人带回家的）。那么，被吃掉的这只鸡叫什么处分啊？事实上的处分。送人的这只鸡呢？法律上的处分。

我们说，处分有两种，一种是对权利的处分，一种是对物的处分。同学们要记住，对权利的处分包括：第一，将权利转让，这是权利处分；第二，将权利消灭（前面我们讲了物权的抛弃，是不是消灭了？是）；第三，在权利上设定负担，比如说设立用益物权、担保物权；第四，变更权利的内容。这些都属于对权利的处分。

再讲一下对所有权的处分。比如我把所有权让渡给别人，别人享有房屋所有权，这是转让（属于对所有权的处分）；我把房屋所有权抛弃了，除了放弃占有同时还需要涂销登记（这也属于对所有权的处分）；第三，我把房屋抵押出去了；第四，我变更了房屋上的权利。变更房屋上的权利主要表现为土地使用权的变更，因为我们讲的房屋是房屋和土地结合在一起的，比如说原来的土地使用权是50年，既然是用来居住的，所以你还可以增加20年，因为国家规定（居住用地使用权）最高是70年嘛，你不想要70年，想要时间短一点，那也可以，就算抛弃，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以上这些都属于对所有权的处分。

还有抵押顺位。抵押权人是要排队的，但他们协商一下，第一顺位变成第二顺位，第二顺位变成第一顺位，这是不是也是变更？是。这就是权利的变更。

接下来是物的处分，不是对权利的处分。对物的处分表现为以下几个：第一个，将物毁灭，比如把房屋拆了，将玻璃杯打碎；第二个，物的变更，表现为加成、减成，由“胖”变“瘦”，由“瘦”变“胖”。对物的处分，涉及物理性质；对权利的处分，不涉及物理性质。那么就法律上的处分来说，任何权利都有法律上的处分。

所有权有法律上的处分，他物权有没有法律上的处分呢？有。比如建设用地使用权可以转让，可以抛弃，可以设定抵押，时间长短变更等。债权也可以进行处分，张三欠我5元，我对张三有债权，我把对张三的债权转让给李四可不可以？可以。我可不可以消灭张三的债权，免了他的债？可以。我能不能设定负担，我向李四借4元，将对张三的债权押给李四？也可以。

所以不要把处分等同于物的处分，实际上还有权利的处分。

以上我们讲了所有权的占有、使用、收益、处分四项权能，我们说了，是因为想不到第五种（权能）。就像之前，我们只知道男人和女人，却想不到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居然还有一种人，哲学都因此而改变了。那总要界定啊，怎么界定男人和女人？不要看他（她）的外观，也不要看他（她）的物理状态，看他（她）的染色体。现在医学发展了，看染色体也解决不了了。有一个真实的例子，说有位女运动员在女子运动会上得了第一名，结果从基因来看却是个男子。就是说，从传统的标准来看，这是个女子，而从现在的标准来看，这就是男子。现在发达国家有一种厕所，叫做“第三厕所”，“第三厕所”的功能是什么呢？搞不清楚（性别）的第三人可以用。

昨天我看新闻，上海在各街道生产出大量的“第三厕所”。后来一看，是解决一个妈妈带一个6岁的儿子的问题。妈妈作为女子，儿子作为男子，把儿子带到女厕所，那人家要叫起来了，说男孩怎么进来，你把他带到男厕所，妈妈不愿意进去。那怎么办？于是出现“第三厕所”。“第三厕所”还可以解决另外一类问题，比如儿子带着90岁的母亲，两个人去女厕所吧，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跑到女厕所，去男厕所吧，母亲也不愿意去，那么怎么办？于是产生“第三厕所”。（笑声）

所以，主要是一个标准问题，而标准一直在变化。我们所有权的权能也是要讲究一个标准，根据我们现在的标准，我们只能说占有、使用、收益、处分。如果以后标准变化，那可能增加另外一种权能。

所有权是排他性的权利。为什么要有排他性？就是垄断支配的问题，关于垄断支配，6岁的小学生都知道，大家都知道要画“三八线”，画“三八线”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垄断支配。所以所有权的原理满足了6岁小学生。其实不仅是6岁小学生，这也是动物的本能。你看看狗，在大街上老是撒尿，它是得了尿毒症吗？（哄堂大笑）不是。它是在划一个地盘，划一个区域。但城市的街道比较窄，这条狗也去划区域，那条狗也去划区域，狗的垄断支配的目的其实很难实现。

有一年上海野生动物园出了一件事情。学校组织四五岁的小孩子去动物园春游，汽车在猛兽区抛锚，驾驶员着急了，因为那么多孩子在车上，于是他下来修车。驾驶员一下来，三只老虎就对他进行攻击，驾驶员被咬死了。那么野生动物园的老虎怎么会吃人呢？它是领地被侵略了。所以独占支配是动物的本能，只要是动物，都有一个独占支配性。《物权法》就是为了解决独占支配的问题而存在的。你画一个圈，这里面的东西是你的，那么别人就不能越过这个界限。

好，下面我们讲所有权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