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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对照Ⅰ:增补

历经数世纪之修辞学艺术,业已确定数百种修辞格,形成一分类劳作,欲命名世界,为世界奠基。众修辞格中,最为稳固者,乃是对照;其显著的功能是,以一命名,以一释语言学之学[1]的目的(objet métalinguistique),凝定(且调驯)对立物的区分,以及此区分的不可再简化性。对照一向都呈分离状态;以此,其求助于对立物的某种原始力量(nature),而此原始力量是未经调驯的(farouche)[2]。对照的两项,远不是仅据某个唯一特性的有无来区别(如处在纵聚合关系的对立的常情),而是此项和彼项均被标出(marqués)[3]:其差别不是互补而辩证之运作的结果(空无相对于实有):对照是两种完全性(plénitudes)依惯例进行面对面的格斗,如两位全副武装的战士一般:对照是既定(donnée)对立、永恒对立、循环不已对立的修辞格:不可调和之对立的修辞格。对照两项的每一接合,每一混融,每一和解,简质地说,对照之墙的每一穿逾,即构成侵越(transgression);修辞学自可再创制一修辞格,以命名此类侵越;此修辞格存在:它便是悖论(或谓言辞的联姻):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修辞格,是符码意欲消融不可调和之对立的最大限度的努力。叙述者隐于窗凹处,立在内外间,身处表示对立的内在界线上,其正跨越着对照之墙,使这修辞格运转起来:他引入或支承着某种侵越。这侵越目下暂时没导致激变(catastrophique):它蒙上了反讽色彩,趋于平凡化,淡化,成为某类听了让人觉得亲切的话题[4],与象征的恐怖(将象征看作恐怖)没有干系;然其惊人之处即刻可以确定。怎样呢?从修辞学来说,花园与沙龙的对照已饱和了:其整体(AB)得到了充分的表述,每项皆分别介绍并描述,继而再作总结,于和谐而封闭的回路内,概括出整个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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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修辞学而言,这一整体业已完成,此刻,某因素强行增补而入。此因素即叙述者的位置(在“中间分界性”的名称下得到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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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分界性扰乱了对照之修辞学(或纵聚合关系)的和谐(AB/A/B/AB),而这扰乱不是源于不及,乃是源于超过:有一个多出来的因素,这个不合常规的增补就是(叙述者的)身体。作为增补,身体是叙事布设在作品情节内的侵越的处所:正是在身体的层面上,对立的栅栏(barre)将要被一跃而过,对照之两不相容(里外,暖寒,生死)缠结为一体,于复合(非凝合)体状态,产生接触,混成最令人惊愕的形象,此处是异想联翩者(是个混合物)[5],过后则为好幻想者[6](由老头少妇并坐而幻生出阿拉伯式的奇异装饰图案)[7]。修辞学在情理上说业已饱和了,之后,某个多出来的因素进入了话语中,就是由于这个多出来的(trop)因素,某类事物才可能被讲述[8],叙事才开始。


译注

[1]一种关于语言学的语言学理论,故译为释语言学之学。一般译作元语言学,不大妥切。

[2]指其奔放不羁的侵越区分的力量。

[3]也就是均得到突出和强调。

[4]指“站在窗凹处,冷冷热热,容易感冒”之类。

[5]指叙述者。

[6]亦指叙述者。

[7]参见第91。

[8]意谓就是因为这个叙述者,方有关于雕塑家萨拉辛的故事。巴特在此从修辞学角度揭示叙述者的作用,着实让人惊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