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雅文丛·从意识形态到道德法:齐泽克社会批评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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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资本主义恋物癖(拜物教)

马克思曾运用“商品拜物教”对资本主义展开批判,并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视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马克思笔下的拜物教(恋物癖)不仅是资本增殖的信用—信仰系统,而且是这一系统所依仗的经济—交换之基础。齐泽克结合拉康精神分析学,重新挖掘和发挥马克思笔下恋物癖、无产阶级等概念的批判意义。他认为,资本主义恋物癖并不只是恋物拜神或膜拜商品,更是符号结构、经济机制的“误认”效果,它存在于社会的无意识、自动化的形式中。传统的揭真相、去幻觉、肃认知已经对它无效,我们必须借助马克思发现的叫做无产阶级的症状或“圣症”来颠覆它。


在拉康精神分析学说中,恋物癖(fetishism)是变态狂的主要症状之一。它根源于主体的否认(disavow)“否认”也译为“拒认”。它不是纯粹的否定,而包含否定和肯定、拒认和认知两方面的意思。它可追溯到弗洛伊德笔下“小汉斯的恐马症”。拉康进一步将“否认”视为变态结构的基础运作机制,是主体认识到大他者(母亲)的匮乏却拒绝承认,企图继续沉迷在与大他者的共生假象中。恐物对象是对符号阉割的想象性替代,而恋物对象是对母性菲勒斯的符号性替代。由于恋物癖直接地用物件来替代大他者匮缺,也被拉康称为“变态中的变态”。参见Jacques Lacan. Le Seminaire, LivreⅣ: La relation d'objects(1956-1957)[M]. Paris: Seuil, 1994:84-85,192-194.阉割,拒绝丢弃依附母亲的快感,因此在无意识结构上总要寻求母性菲勒斯(phallus)的符号性替代,表现出将日常客体作为性发泄工具的变态行径。齐泽克吸收了该理论中结构和症状的辩证关联,用恋物癖来揭示社会的无意识结构及其突破可能。他还将这一理论的源头设定在马克思的文本中,认为是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奴役关系的新形态——商品恋物癖,并发现了其中的特别症状——劳动力商品。

该如何把握齐泽克或马克思所说的恋物癖呢?在古典的父权社会,律法和禁忌强力掌控人们,人们很容易遭遇元物元物,其法语和德语分别为La Chose、Das Ding,亦译为物、原物等。这个概念可推置康德、海德格尔、弗洛伊德,拉康在伦理学讲座中也借三人探讨“元物”,强调其不可符号化、外于能指和所指、超越意识和无意识的属性。它是在符号界一早就丢失、永远无法获取之物,是“概念再现”的不可能对象。拉康也将之联系于母性菲勒斯、乱伦客体,即律法禁忌的对象,抑或主体进入符号秩序的不可补偿之物。元物的关键在于它是符号界的核心空缺,总以缺场的形式在场,并留下影响和迹象。其他的能指和客体不过是它的虚假替代,是试图填补却又彰显其空缺的努力。一方面,一些日常客体或能指形式可以被升华到元物尊严(the dignity of the Thing)的层面,制造完满的幻觉,科学、宗教、艺术是三条升华的路径;另一方面,元物并非任何实际客体或能指,而是“非物”(non-Thing),是“大他者的孔洞”,它处于实在界中并遭受能指的折磨。“科学和宗教都不能拯救元物或将它赐予我们,因为我们与能指的关系将它与我们分离,这是一个魔幻怪圈。”(Jacques Lacan. The Ethics of Psychoanalysis 1959-1960 [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2:134)在1964年后,拉康多采用“客体小a”代称元物,两者皆是欲望和激情的原因,是现象化的间隔或不可把握之物,人类的一切努力都是试图寻回它们。笔者此处对“元物”的用法接近齐泽克所说的“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 “崇高客体是将日常客体提升到不可能元物的层面”。层面的恋物客体,如国王、先祖、圣人,其以神性万能的光辉统领世人。而在自由主义的现代社会,人们开始知道一切伟大的他者形象及其相关的众多诱惑闪光之物不过是符号结构的内部效果,并禁不住奚落自身崇奉之物,但他们在行为上仍心悦诚服骚动不已!这就是资本主义虚伪的恋物癖,它具有了自身反讽的距离,呈现出无意识的自动化。人们知道金钱、地位只是折射社会关系的俗物,却在行为上仍将其视为翻身做王、奴役和支配他人的神器;人们知道资本家只是经济结构内部的一个占位元素,却在行为上仍膜拜其为独立的神人。人们竞逐着五光十色的商品和金钱,资本主义社会也加速着物质生产和财富私有化进程。因此,人们的无意识行为和他所处的无意识世界共生统一。按法兰克福学派的话,这样的无意识结构是凝固的、石化的、苦难结晶而得不到解放的历史进程。

在齐泽克的视野中,资本主义恋物癖首推商品恋物癖。但笔者使用这一概念,是希望借它含纳货币恋物癖、性变态恋物癖、原始拜物式的光晕恋物癖、社会仪式化的理性恋物癖、现代宗教恋物癖等众多形态。恋物癖呈现在现代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早已不单是精神分析所说的病理性现象。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认识它、改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