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荷尔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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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尔德林的颂歌诗节

[47]在普通诗学中有两个领域研究颂歌(die Ode),(1)一是格律学,另一是体裁学,两者研究的问题相差甚远,以至于迄今为止虽然研究的同样是颂歌这个现象,但却联系不到一起。对于前者而言,颂歌是格律的构成物,而对于后者,颂歌乃诗歌的体裁或者研究对象的类型。

格律学家将颂歌视为从国外的语言和诗歌领域引入的一种格律类型。对它进行描述立即将格律研究者引向一个问题,即,德语和德语的诗歌格律与这种在完全不同条件下发展起来的格律类型处于怎样的关系?两者的融合达到了什么程度?在这过程中,颂歌的格律有哪些特征上的变化,语言必须满足哪些前提条件?是否产生出一种新的东西,可以看作真正丰富了本土的诗歌,抑或德语的颂歌作品仍然是一种人工嫁接的品种?描写格律学家成了格律史学家,他的研究涉及历史的、狭义上的同化问题。(2)

格律学家终止的地方乃体裁学家的起点:德语颂歌的历史储存。但体裁学家的问题并不针对历史特点,而是针对超越历史的共性。他的目的是确定颂歌的本质,这使他有可能将颂歌放进体裁和类型体系的特定位置。为此,他观察颂歌的所有特性。在这些特性中,格律被人们认为是颂歌称谓的来源,至少,18世纪以来一直如此。对于体裁学家来说,格律扮演的只是从属的角色。他关注的是体系问题,即分类问题。(3)

[48]理论家成为史学家,史学家成为理论家。两者的研究方向互相交叉,但在共同的对象上互不接触。对于精神科学的状况来说,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过程,因为,在当前关于方法的争论中,它用一种特有的方式,表明了审美哲学与历史学之间最尖锐的对立。

对于颂歌研究来说,这种情况导致产生了特别的后果,即留下了一个缺口,在这里,人们必须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准确地说,一个决定性的问题:对颂歌韵律形式的分析是否可以构成一个“颂歌的”质量概念,这个概念具有足够的独立性和承载力,可以建立特有的诗歌体裁“颂歌”?一言以蔽之:究竟有没有“颂歌式”?正如上面所述,格律被挤进了接受史的探究,根本不可能从自己的层面出发提出基本问题。但是,诗学已经预先设定了“颂歌式”作为一种创建体裁的质量存在,只是试图对它下定义以及划分它的体系。从同样的前提中还产生了体裁史;(4)因为在此基础上是有可能性的。当然,在文献中有时也发现一些针对上述基本问题的论述,但系统的研究至今还没有。具有重要意义的是拜斯纳(Beißner)(5)在解释颂歌《诗人的天职》(Dichterberuf)时做的阐述。(6)文章中,施泰格尔(Staiger)(7)运用到颂歌分析中类似戏剧张力的概念被理解为特殊的、颂歌式的“紧张性”,并且在颂歌的形式和结构上进行验证。这样就为填补体裁学和格律学之间的缺口走出了重要的第一步。后续的思考可视为从另一方面进行的探索,同时也是一种补充:前者的研究将颂歌总体观察中取得的基本概念运用到单个结构形式,后者是[49]以颂歌格律的阐释及其在荷尔德林颂歌中的实现为起点,引出更高的概念,用这些概念也许适合于进一步解释颂歌式的存在与本质。我们的分析局限于荷尔德林,而荷尔德林的颂歌主要局限在两种格律上,这虽然限制了我们研究的基础,但恰好是在我们反正要离开的地方。因为,用维托尔(Viëtor)(8)的话说,(9)“德国的颂歌在荷尔德林那里达到了最高水平”,而且是在本质和现象的双重含义上。其艺术创作的成熟建立在结构的基本原理上,任何其他的颂歌都不像他的颂歌那样适合于做这类研究。

我们打算从音节格律分析出发,从而获得证明这种体裁特征的更高的概念,这种做法也许会令人感到诧异。人们普遍认为,诗行的格律模式,扬和抑,或者更准确地说,扬和抑的位置,它们的前后顺序,类似于音乐中的节拍,是诗歌中最抽象、最普通、因此也是最无关紧要的因素。例如,音乐中四又四分一拍,可以是慢速和快速,可以是呆板的、急迫的、嬉戏的歌谣以及其他的可能性,同样,诗行音节的格律作为完全中性的背景,也可以不受限制地适用于众多抒情特性。普法伊费尔(Joh. Pfeiffer)曾经举过一个富有启迪的例子,(10)他将四首格律相同的诗并列在一起,它们的节奏如此不相同,并且各具个人风格,以至于人们起初完全没有注意到格律的相同,必须通过强调重音的朗读才得以确定。但正如普法伊费尔解释的那样,这四种节奏都适合于一首显然符合规则的歌谣,它们共同构成自成一体的类型。这难道不是在提示人们:格律对于节奏的形成并非完全不参与,它允许特定的节奏和风格,并且从一开始就将其他的排除在外,因此,人们不可以不加限制地说格律与节奏好比“普遍适用与此时此地”?如果说,音乐的节拍种类已明显[50]地对乐句特征产生影响,甚至对很多乐句类型具有决定性影响,那么,诗歌格律类型则更多样,比音乐节拍更深地嵌入到节奏结构中,在这种情况下,诗歌音节的格律必定在更大程度上对诗句产生影响。格律显然对表达的价值不是无动于衷,而且格律的艺术性越高,越少出现这种情况。简单的格律,例如普法伊费尔的例子,扬抑格四音步的诗,当然是一个宽阔的框架,在扬抑和扬抑抑的美妙顺序中,在丰富的内部对应和整体的线性进行中,颂歌的诗节体现着一种最特殊的塑造原则,这个原则对颂歌的整体特征,对诗节的颂歌风格必然产生重大作用。

因此,我们相信——这在后面将做进一步说明——对个性化颂歌的节奏、风格以及造型特征起决定作用的,不全是颂歌的语言运动,事先确定的格律也产生重大影响,因为,它不是扬音节与抑音节无关要紧地组合在一起。抑扬组合只是格律内在空间的数学外表,内在空间里则是基本造型和动态的原始形式,它们具有最初的表达价值,这些表达价值在格律的模式中逐个实现。在诗歌的形式元素中,最具形式的元素毫无疑问存在一种最初的意义,它离概念和思想还很远,但作为特定的语言运动与思想运动的关联物,已经跟内容有关。在这里,我们不作系统的论证,(11)只将荷尔德林颂歌诗节作为例子进行实际的描述。